第16章 陶大俠暴露男兒身,脫苦海劉秀變鳳姐
◎陸善柔聽到鐘鼓樓傳來一更鼓的聲響,從她被乾魚胡同的家裏帶到演樂胡同的芳草院,剛好過了十二……◎
陸善柔聽到鐘鼓樓傳來一更鼓的聲響,從她被乾魚胡同的家裏帶到演樂胡同的芳草院,剛好過了十二時辰。
一天之內破案,陸善柔一夜沒睡,現在案子了結,人證物證俱全,松了一口氣,疲倦乘機湧過來,覺得自己站着都能睡着。
但是現在不能睡,她還有兩件事情要做。
李公子的屍僵已經松了,穿了斂衣,脖子的傷口用線縫合,穿上豎領的衣服 ,剛好遮住縫線,就像睡着了一樣。
屍僵化了,臍下三寸的子孫根卻“僵”了,僵立在那裏,就像一塊墓碑,對應着李公子的荒唐死因。這是人體屍僵的自然變化,過段時間還是會塌的。
“先兒……父親帶你回家。”李東陽将一只玉蟬塞進屍首的嘴裏,蟬,象征轉世重生,通常作為口含這種陪葬玉器。
陸善柔雙手遞過拐杖,“閣老,我已經完成使命,信物交回。”
“拐杖你留着。”李東陽擺了擺手,“我欠你一個人情,你以後若遇到麻煩事,拿着這根拐杖去我府裏,我會還你這個人情。”
陸善柔不和他客氣,收起拐杖,目光掃了劉秀一眼,“所謂擇日不如撞日,今天我就拿着拐杖,求閣老一件事。”
呵,兇案一天之內解決,就連人情債也絕對不隔夜,當天就讨回,真是個不一般的寡婦。李閣老說道:“講。”
陸善柔用拐杖指着劉秀,“我要她。犯錯的官奴是可以對外發賣的,我要把她買下來。”
這是她必須要做的第一件事——救風塵!這個案件結束,劉秀作為陸公子荒唐之死的“污點”,無非是兩個結局,第一是被‘“暴斃”,第二是藏在某個地方,一輩子幽禁起來,不得自由,就像坐牢。
劉秀聽了,僵在當場,就像一座冰雕,我要離開這個火坑了嗎?做夢都不敢想 !
李閣老說道:”官奴可以發賣,但是你就是賣下她,她的官奴身份一輩子都不會變的,無法脫籍為民。何況她出身演樂胡同,你一個诰命夫人買一個風塵女子在身邊,傳出去你恐怕會聲名狼藉。”
李閣老的安排是将劉秀“流放 ”到皇莊裏,隐姓埋名,配一個官奴,從此男耕女織,生兒育女。
Advertisement
“大隐隐于市,改名換姓,洗淨鉛華,脫胎換骨,閣老不說,我不說,誰知道她的身份?”陸善柔轉向劉秀說道:“我欣賞你的聰明,不忍明珠蒙塵,我願意以名聲擔保,将你的過去隐藏,你可願意?”
“我願意!”劉秀這才反應過來,撲通跪地,“做牛做馬,為奴為婢,在所不辭。”
為表示決心,劉秀毫不留戀的把她的金嵌寶石頭面首飾、戒指、手镯等全部摘下來,“我不要錦衣玉食,寧可布衣荊釵,吃糠咽菜。”
那個決絕果斷喲 ,杜十娘怒沉百寶箱也不過如此了。
陸善柔趁熱打鐵,行禮說道:“求閣老成全!”
李閣老看着回來的拐杖,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覆水難收,他堂堂文淵閣大學士、禮部尚書、太子太傅,若連送個官奴的人情都做不到,面子上說不過去。
李閣老說道:“你确定要這個人情換一個官奴?之後,我們可就各不相幹了。”
“是。”陸善柔說道。從利益上看 ,這個“買賣”是虧的,可是劉秀那股子不認命的倔強她覺得很熟悉,和她太像了,心生共鳴,她沒有辦法坐視劉秀凄涼的下場不管。
“你可不要後悔。”李閣老吩咐管家,“把劉秀的戶籍拿來,寫個官賣文書。”
很快,蓋着大印的新契約交到了陸善柔手裏,陸善柔将契約看了兩遍,确認沒有問題,當即告辭,就像怕李閣老反悔似的,拉着腿腳僵硬,渾身發抖的劉秀走了。
走到風雨連廊,遇到了剛剛審問完王占魁的魏崔城和陶朱——魏崔城負責審,陶朱負責寫供詞。
陶朱邀功似的晃着手裏的口供,“王占魁已經崩潰,全招了,簽字畫押,這次可不是僞造的口供 ,貨真價實,一句假話沒有!”
魏崔城打量着陸善柔,“陸宜人要回去了?你稍等一會,我們交上口供,一起回去——馬上就要宵禁,你沒有通關的腰牌,兵馬司怕是會找你的麻煩。”
劉秀就像一只怕跟丢主人的小狗,緊緊扯着陸善柔的衣袖,“我也跟着一起回去,我現在是陸宜人的人了。”
陶朱咋咋呼呼,“太好了,以後咱們一起玩。”
陶朱把供詞交給魏崔城,“我要和劉秀說會話,供詞你帶走吧。”
魏崔城不肯,“你寫的,我怎麽好意思和你搶功。”
陶朱指着自己的臉,“看看我的臉腫成豬頭似的,別吓到李閣老,一把年紀的人了,又剛沒了獨子,怪可憐見的。”
還用得着你同情人家李閣老!魏崔城接過供詞,心想就陶朱這張口無遮攔的嘴 ,別把李閣老氣死了——打得半死的金榮這個爛攤子還需要李閣老出馬收拾呢!
魏崔城把供詞交給李閣老,也是頭也不回的立馬走人——不能讓陸宜人久等。
李閣老打開供詞,文筆通順,字寫的不錯——能夠得到神童出身李東陽的贊賞,應該是非常不錯。
李閣老看着供詞工整秀逸的小楷,不禁說道:“咦,這字跡很熟悉,好像在那裏見過。”
想了又想,想不出來,倒是管家旁觀者清,說道:“和閣老的字有點像。”
真是燈下黑,李閣老定睛一瞧,還真是!寫供詞的人明顯模仿了他的字跡。李閣老的詩書字畫都字有名氣,模仿他字跡的人不少,李閣老沒往心裏去,“我帶着先兒回家,你把後事處理幹淨。”
李管家應下,他先去花廳,和王占魁“談心”,王占魁當夜解開褲腰帶,吊死了,最終以畏罪自殺結案。
把金榮帶到避暑山莊,請名醫好生療傷,治得活蹦亂跳,一點都看不出受過重刑,這才放金榮回家,當然,這都是後話了,此事按住,暫且不表。
列位看官,且說陸善柔一行人回家,魏崔城雇了一輛馬車,三個女人(應該是兩女一男)都在車裏,他騎着自己的馬在馬車前面開道,他的腰牌在宵禁後的街道上暢通無阻,到了澄清坊乾魚胡同。
熬了一天一夜,陸善柔和陶朱都困極了,在馬車的颠簸裏睡着,唯有劉秀因剛脫離火坑,太過激動,依然精神的很,任憑陶朱和陸善柔一左一右靠着她的肩膀睡覺。
馬車停了,劉秀輕輕喚道:“醒醒,我們到家了。”
陸善柔先醒,她看到陶朱靠在劉秀左肩睡覺,頓時大怒,一把将這個假姑娘推開,“起開!”
陶朱揉着眼睛,裝嬌弱,“就不能溫柔一點嘛,人家困死了。”
下了馬車,陶朱打着哈欠往西廂房走,“我去睡了,明兒見。”
陸善柔說道:“且慢——你跟我過來一下,我有個好東西給你。”
接下來,陸善柔必須要做第二件事:揭開陶朱的畫皮!
“吃的嗎?”陶朱大喜,“我正好餓了。”屁颠屁颠的跟着跑。
魏崔城往東廂房走去,“明天見。”
陸善柔說道:“魏千戶一起來吧,給你也留了一份。”
魏崔城最後一個走進正院書房,陸善柔說道:“勞煩魏千戶關一下門。”
“這……”魏崔城心想,三女一男在深夜共處一室,還關着門,怕是不好吧。
陸善柔只得說道:“陶朱,是個男兒身。”
陶朱一聽,瞌睡蟲都吓跑了,趕緊往外沖,無奈魏崔城反應快,立刻上了門栓,一把捏着他的衣領,提小雞似的摁在牆上,“你到底是誰?我也懷疑你很久了,你居然真是個男的!”
“我……我……不能說。”陶朱雙腿懸空,哇哇亂叫,“但是我沒有惡意,我男扮女裝是有苦衷的,不想讓人那麽快找到我嘛,那些人根本想不到我會這麽幹,七天都沒找到我。”
陸善柔吓唬他,問道:“你到底是誰?不招?想想金榮的下場。”
陶朱哭着臉,“我真不能說,如果我告訴你們了,你們會惹上麻煩的,放了我,我明天就走,就當無事發生,這事就這麽過了,行不行。”
“不行。”魏崔城說道:“萬一你是敵國奸細,豈不是放虎歸山?我們還可能背負通敵的罪名。”
“我不是,真不是。”陶朱掙紮着,雙腿一軟,暈了過去。
魏崔城把他放平,試探鼻息,“還活着,估摸太累,這個小身板受不住,暈了。”
再看陸善柔和劉秀都是熬夜後的黑眼圈,疲倦至極,說道:這麽晚了,你們先休息,明天再審他。放心,我把他綁了帶在身邊,他跑不了。”
魏崔城把陶朱扛在肩頭上,回到了東廂房。
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劉秀從驚訝中回過神來,“陸宜人,陶朱……好像沒有惡意,性格雖然乖僻了些,不像壞人吶。”
陸善柔說道:“所以我才沒有把他立刻扭送到衙門報官,我給了他坦白的機會,他不中用啊。唉,頭疼,去睡吧,我也熬不住了,明兒再說——你今晚就睡陶朱那屋,蚊帳被褥都是現成的。”
“是。”劉秀說道:“我已經是陸宜人的人了,還請賜名。”
隐姓埋名,重新做人,劉秀的名字不能要了,萬一露出破綻,怕是會被人利用。
一天一夜沒合眼,陸善柔現在頭暈腦脹,想不出什麽,看見劉秀穿的大紅馬面裙上的金鳳凰展翅欲飛,說道:“就叫鳳姐吧,市井普通女孩的名字,估摸十個裏頭就有一個叫鳳姐,泯然衆人矣,這個名字最安全。”
劉秀,不,是鳳姐行了跪拜大禮,“謝主人賜名。”
陸善柔扶她起來,說道:“我并不是要你為奴為婢,目前只是權宜之計,等将來李閣老……他那麽大年紀了,你肯定能活過他。大明管戶籍的黃冊十年一造,那時候就有漏洞可以鑽,我會想法子給你報個‘病逝’,官奴名冊上消籍,再給你弄個良民的身份。”
作者有話說:
都叫鳳姐了,應該不會還有讀者不知道陶朱是誰吧。
海棠花來海棠花,倒被軍爺取笑咱。我這裏将花丢地下,從今後不戴這朵海棠花~~~~~西皮流水唱起來
第二案:妖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