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小太子遭受夾板氣,新佥事重走不歸路
◎兩章合一◎
殓房外,衆人都被齊良的真話驚呆了:怎麽會有人這麽蠢、又這麽惡毒?聽信謠言,還把責任都推給吳太監, 還一口一個“老閹狗”, 欺負死人不會說話。
他爹齊驸馬不是陳世美,他才是大明陳世美啊!啥事都幹得出來。
隔着門都能聞到失禁的臭氣,陸善柔捂着鼻子,“你們把齊公子引到湖水裏洗一洗再審吧。”
齊良吓得失禁, 屁滾尿流,現在渾身比屍首還臭。
魏崔城佩服的五體投地,“你怎麽知道他剛才說謊?”
“我其實也不确定。”陸善柔說道:“但是從動機來講, 吳太監沒有充分的動機傳謠。吳太監是跟随仁和長公主下嫁到齊家的‘陪嫁’, 将來長公主百年之後,所有宮人, 連同公主府、皇莊田地,都要收回皇室。”
“吳太監這種伺候長公主一輩子的老人, 通常會錦衣還鄉,回老家榮養, 當個大財主逍遙自在去了。齊公子将來封不封輔國将軍, 關吳太監什麽事?”
“倒是齊公子, 将來生活面臨巨變, 他自以為未雨綢缪, 聽信了謠言,送給鄭旺禮物, 為謠言推波助瀾。他的動機最大, 我稍微詐一詐他, 就露餡了, 不打自招。”
一直沉默的陶朱說道:“為了名利,铤而走險,都想博個從龍之功,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
陸善柔和魏崔城對視了一眼,都不接話:說好了只查吳太監滅門案,鄭旺的謠言我可不管。
牟斌聽說齊良被吓失禁了,很是不滿,把陸善柔叫了回去,“下次若要行此險招,一定要提前跟我說。萬一齊公子吓出個好歹,我如何向長公主交代?”
陸善柔說道:“我若說要把齊公子和吳太監一家關在一起,牟大人能同意嗎?”
夠嗆!牟斌說道:“這個……我們可以商量嘛。”
魏崔城說道:“那就是不同意了。”
牟斌瞪了幹兒子一眼:怎麽胳膊肘盡往外拐!真是男大不中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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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善柔問:“都半天了,辦白事這條線索查的怎麽樣?那些紙紮鋪、香燭鋪、棺材鋪什麽的有消息嗎。”
牟斌:“還在查。”
陸善柔又問:“按照律法,藥鋪裏的砒/霜買賣都是有記錄的,京城內外大小藥鋪在六百七十個鋪房都記錄在冊,去查了嗎?”
牟斌:“還在查。”
陸善柔再問:“裝包子的竹籃找到了嗎?”
牟斌聲音越來越小:“還在查。”
陸善柔一嘆:那就是啥都沒查到了。
魏崔城看幹爹很沒面子,說道:“團夥作案,十分狡猾,幹爹已經要手下們将這三條線索合在一起,京城東南西北中五城兵馬司、還有六百七十個鋪房都在配合錦衣衛行動,假以時日,定有所獲。”
有了魏崔城在旁邊挽尊,牟斌的腰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挺直了。
陶朱說道:“沒錯,陸佥事不要着急,吳太監滅門案一天之內有這些新發現,已經很好了。鄭旺失蹤案那邊,幾乎毫無進展呢。”
陶朱最在意的,還是謠言中的“外祖父”鄭旺。
腹背受敵,還是太子表示不滿,牟斌覺得腰疼,像是被人捅了腎,轉移話題,支走陶朱:“你去看看,齊良洗幹淨了沒有。”
別在這裏給我添堵!
洗幹淨的齊良目光呆滞,被戳穿謊言後,他老實交代了一切,無非是把他剛才說過的話加了細節,重複一遍。
陶朱在屏風後面走筆如龍,記錄表兄的口供,末了,牟斌讀了一遍,問他若無異議,就簽字畫押。
齊良顫抖的在口供後面寫了名字,然後暈倒了。牟斌一摸齊良的額頭,滾燙,但是身上卻發冷,“快找大夫!”
事關仁和長公主的臉面,牟斌命令所有人都不得将今天的事情洩露出去,還将齊良的口供密封起來,派出一個百人隊送去紫禁城,給弘治皇帝禦覽。
畢竟是禦案,所有關鍵卷宗都必須交給皇帝。
齊良受了驚吓,當晚發燒,還說胡話,“不要向我索命!我什麽都不知道!”
應該是幻覺中看到了慘死的吳太監一家人,冤魂索命。
陶朱看到平日風流倜傥的表哥變得瘋瘋癫癫,一點都不同情他,問陸善柔,“他是兇手嗎?”
陸善柔搖頭:“他不是好人。但他性格軟如鼻涕,不像是有能力做出滅門案的兇手。”
陶朱說道:“我姑姑還病着,得把他治好了再送到長公主府,要不然我姑姑怕是撐不住。”齊驸馬去年去世,今年長子犯渾出事,仁和長公主備受打擊。
此時夜已深了,陸善柔說道:“我和鳳姐回北頂休息,明日再來,夜裏若有什麽新線索,随時去北頂找我。”
湖畔莊園住的都是男的,在這裏睡覺不方便。
陸善柔正要飛身上馬,魏崔城說道:“天氣不太對,潮濕悶熱,可能要下雨,還是坐馬車吧。”
關切之心,溢于言表,已經開始處處為陸善柔着想了。
誰能想到,就在四天前,魏崔城對陸善柔的态度冷淡如冰呢?
陸善柔和鳳姐上了馬車,魏崔城騎馬,打着燈籠,親自陸善柔回北頂。
陶朱又跳出來說道:“我去!我也要送陸佥事!”
馬車裏的陸善柔:這世上怎麽會有如此沒有眼力見的人呢?你跟着幹什麽?當燈籠嗎?
魏崔城也嫌他,說道:“陶小旗,牟大人找你有事。”
陶朱終于記起自己還是錦衣衛指揮使賬下親兵營一員小旗的身份,只得先去執行任務。
陶朱去找牟斌,牟斌問:“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陶朱這才意識到自己上當了,連忙拍馬追去,但是魏崔城一行人已經走遠啦。
陶朱無能大吼道:“魏崔城!你給我等着!回來沒你好果子吃!”
護衛麥穗如鬼魅般跟過來,問:“你是想殺了他嗎?”
陶朱遷怒于人,“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想殺他?”沒好果子吃可以有很多種意思嘛,比如……把他綁在床腿上過夜,哼,我還沒找他算賬呢。
麥穗淡淡道:“我只是提前告訴你,我是護衛,不是殺手,除非你的安全受到威脅,我不會對任何人動手,你說了也不好使。”
方才,齊良一口一個“老閹狗”罵吳太監,麥穗聽了不高興,他也是個閹人,兔死狐悲。陸善柔用雷霆手段逼得齊良說實話,麥穗覺得解氣,故,他不想和陸善柔他們為敵。
連個護衛都不聽我的話。陶朱覺得自己這個太子當的太失敗了,回到房裏生悶氣。
魏崔城預判準确,走到一半路,夜空滾起了悶雷,開始下雨了,等到了北頂,魏崔城已經全身濕透了。
陸善柔趕緊要他進去換幹衣服,魏崔城說道:“沒事,我一年四季都用冷水沖澡,這點雨水不礙事。”
“不行,你沖澡一會就結束了,淋着冷雨回去得好一會呢,又不是鐵打的身子。”陸善柔堅決拉着他進去換衣服:小白兔,你以為我會放過這種天賜良機嗎?
盛情難卻,魏崔城只得換了幹衣服,這是一件半舊的紫色道袍,道袍男女都可以穿,且用料放量極大,魏崔城穿着還算合體,就是袍子有點短,剛剛到他的小腿肚。
穿好了道袍,陸善柔捧着一頂林沖笠,一件半舊的油布雨披進來了:“把這些都穿戴上,就不會淋雨了。”
魏崔城一一穿好,道謝不疊。
陸善柔笑道:“不用謝,都是一些舊物,不值錢的。文虛仙姑把我以前用過的東西都留在袇房裏,你看油布上刷的桐油有些都脫落了,你穿回去後扔了便是。”
原來渾身上下都是她的舊物!魏崔城覺得身上火辣辣的,像喝了迷魂湯,雜念如毒水猛獸,脫籠而出,天黑下雨,沒有留心看道,差點找不到回去的路。
因在林中迷了路,魏崔城很晚才回到湖畔田莊,剛剛回房,就聽到一個聲音響起。
“怎麽這麽晚?你和俏寡婦幹什麽去了?不是去去就回嗎?”
是幹爹的聲音,魏崔城點燃蠟燭,“幹爹,你怎麽睡在我的房間?”
牟斌從床上起來,伸開雙臂舒展身體,“我在等你這個臭小子 ,在雨夜跟女人出去,半天不回來,又下雨了,我怎麽放心 ——你的衣服,和去的時候不一樣啊,怎麽換衣服了?”
牟斌的表情就像一個擔心晚歸的女兒被花花公子騙了身子的老父親。
魏崔城不好意思說自己胡思亂想時迷了路,冷冷道:“幹爹這麽閑操心我和陸宜人,不如去找鄭旺。我和陸宜人沒事,鄭旺是真有事。我要睡了,幹爹請回。”
魏崔城晚歸,又換了衣服,牟斌着實擔心,賴在這裏不走,“今天咱們把話說開,免得總是打啞謎。我以前要官媒給你尋大家閨秀,你不答應嘛,一直不肯娶妻,我沒有勉強,一直順着你。”
“現在你二十八了,看到漂亮女人春心動,想要親近,很正常。但是陸宜人你就不要想了吧,她的過去很複雜,一連克死了兩個前夫,你根本不是她的對手,我保證給你找更好的。”
魏崔城說道:“您對她有偏見,死了兩個前夫都不是她的錯,揪住這點不放,您氣量未免太狹窄了。我父母過世,您是不是要說我克父克母?”
“胡說八道!你的父母是為國而死,能一樣嗎?”牟斌着實氣着了,說道:“我本來打算睜一眼,閉一只眼的,你不要逼我查她的底細,沒有什麽人能夠禁得起查,到時候你怕是要傷心失望。”
牟斌越是如此,魏崔城越倔強,“鄭旺找到了嗎?要不要我去告訴陸宜人,她明天不用來查吳太監滅門案了?反正您神通廣大,誰的底細您都能查到。何必一邊用着人家,一邊去查人家的底?都說過河拆橋,您沒過河就惦記着拆橋,這行事做派,太讓我失望了。”
牟斌不肯走,還要再勸,魏崔城就去了隔壁房間,和陶朱擠在一個床上睡。
有太子在場,幹爹總不能追到太子這裏扯他和陸善柔的私事。
牟斌見幹兒子跑去太子房間,果然不追了,負手離開。
看來陶朱也不是一無是處啊,能給我當擋箭牌。魏崔城翻了個身,睡覺。
陶朱還在生悶氣呢,見魏崔城不請自來,他對那晚被魏崔城綁在床腿上過夜還心有餘悸,現在被人高馬大的魏崔城擠在床角不敢動,就罵睡在臨窗大炕上的麥穗,“你不是我的護衛嗎?怎麽有人進來你都不管?”
麥穗舒舒服服的呈大字形狀躺在炕上,“他是牟大人的幹兒子,他又不會殺了你。”
陶朱說道:“可是他擠着我了。”
麥穗說道:“擠一擠又不會死。”就是不管。
怎麽會有這種護衛啊!陶朱氣得起床,跑到了大炕上,擠着麥穗睡:惹不起魏崔城,我還惹不起你!
誰知麥穗翻身,雙腳一蹬,用脊背把陶朱往炕沿上推了推。
陶朱差點滾下炕了,暴跳如雷,“你敢擠我?”
麥穗重複了那句話,說:“擠一擠又不會死。”
麥穗還把一把刀放在大炕中間,劃分區域,“一人一半,各睡各的,你擠着我,我會睡不好;我睡不好,明天精神就不好;精神不好,我就無法集中精力保護你的安全。”
陶朱氣得七竅生煙,“所以,你是為我好?”
“不是。”麥穗說道:“我只是遵守皇上的命令,把你活着帶回宮。”
感情是個一根筋啊!陶朱說道:“等我回宮,就立刻禀告父皇,把你換掉。”
“求之不得。”麥穗心想:因太子離宮出走,張皇後把東宮的人全部換掉了,東宮以前的舊人都在慎刑司受罰,我才不樂意伺候太子。
誰叫你選我了?你看不出我當時臉上寫着不樂意嗎?
非要選我!
一物降一物,鹵水點豆腐。
麥穗是弘治皇帝精心從禦馬監挑選出來的奇葩,看起來是一朵嬌花,其實他是個天才武學高手,且此人所思所想與尋常人不同,給他一個目标,他會心無旁骛的完成。
只看目标,至于過程,一塌糊塗,天才麽,自是有天才的脾氣,正好治一治淘氣的太子,所謂“惡人”自有“惡人”磨。
麥穗混在七個壯漢裏,弘治帝猜測太子的秉性,定會選一個看起來最弱的,然而這朵最弱的嬌花,其實可以打敗七個壯漢。
陶朱啧了一聲,正要再和麥穗理論,床上的魏崔城說道:“都閉嘴睡覺,明天還有得忙。”
陶朱遂不敢說話了,安安靜靜的聽着冷雨敲窗,蜷縮着身體,覺得自己弱小無助,都欺負他,連身世都搞不清楚,好可憐。
魏崔城從床上甩了一床被子,落在陶朱身上。
畢竟只有十三歲,陶朱裹着薄被,不知為何,有點想哭。
魏崔城躺在床上,剛才被幹爹氣得跑出來,還來不及換衣服,身上穿着陸善柔的舊道袍,衣服上似乎還殘留着她的味道,一股幽幽的香氣,若有若無。
其實就是古喇水的味道,一旦粘上,經久不消。
伴随着香氣,魏崔城睡着了,夢境總能讓人實現現實裏不敢做的事情,放飛着靈魂。
他做了個在現實裏絕對憋死都說不出口的夢,代價是一大早起來洗衣服。
他将半舊的道袍攤開晾曬,很是愧疚,覺得亵渎了衣服,人家好心好意的借衣服,我卻……
“魏千戶,我們一起去北頂接陸宜人和鳳姐吧。”陶朱又來找他。
“她應該還沒醒。”她一般睡到中午,魏崔城站在衣服前面,遮擋着陶朱的視線,其實已經洗幹淨了,但是他心虛,總覺得看得出來污漬。
陶朱騎上馬,“無妨,我正好去北頂吃包子,你們都說好吃,我得去嘗嘗。”
畢竟只有十三歲,昨晚的哀傷今天就好了,滿腦子想着吃吃吃。
魏崔城心想,與其待會和幹爹見面又吵架,不如去北頂等陸善柔起床,于是也騎馬跟着去了。
昨晚一場雨,今天早上放晴了,烈日高照,魏崔城,陶朱,麥穗三人騎馬來到北頂蹭包子吃,在門口打掃落葉的小仙姑告訴他們,“陸宜人已經走了。”
“走了?”魏崔城大驚:“我們一路沒有遇見她。”她什麽時候早起過?不是每天睡到中午嗎?
“陸宜人是往那邊走的。”小仙姑指着南邊的道路,“你們從北方的小路上來的,南轅北轍的,肯定碰不上。”
魏崔城調轉馬頭,往南邊追趕,陶朱笑嘻嘻的對小仙姑說道:“我們沒吃早飯,能不能給幾個包子吃?”還是忘不了吃。
小仙姑贈了半籃子包子。
陶朱提着籃子就跑,麥穗拍馬趕上,拿着劍,用劍柄把籃子挑了過去,邊騎邊吃。
麥穗的邏輯很簡單:我吃飽了才有力氣保護太子。至于太子吃不吃,不關我事。
反正餓一頓半頓的又不會死。
這是土匪還是護衛?回宮就把你換了!陶朱吼道:“我還餓着,餓暈了落下馬,摔死了怎麽辦!我的臉就是落馬摔腫的!”
其實是被李閣老的手下打腫的,但李閣老是他的恩師嘛,又剛死了獨子,算了算了,他不計較。
麥穗就像打發要飯的似的,扔給陶朱一個包子,“嗟!”
君子不食嗟來食,但陶朱是君子嗎?
當然不是!陶朱愉快的吃起來了。
魏崔城遠遠看到陸善柔牽着馬,站在路邊一個插着紅色三角旗的地方。
這裏就是吳太監的仆從們帶着馬車等待主人一家歸來的地方。錦衣衛用三角旗标記出來了。北頂周圍已經被錦衣衛設了路障封閉起來,沒有閑雜人等進入。
“陸佥事這麽早啊。”魏崔城翻身下馬。
“嗯,有案子的時候睡不好,就幹脆起來了。”陸善柔說道,“我早上牽着馬,從北頂大門出發,一路步行。按照吳太監一家人返回的路線走到這裏來的,用了大概兩盞茶(約二十分鐘)時間。”
陸善柔拿出一塊西洋的懷表,她是掐着表來的。
“中元節那天道路擁擠,馬車被堵得走不動,人擠人,我再加個一盞茶時間,就是三盞茶(約半個小時)。”
陸善柔收起懷表,飛身上馬,“案發就在從北頂大門到這裏的三盞茶之間。我們在這條路線上再走幾遍,看是否有所發現。”
看到陸善柔破天荒的早起,兢兢業業查案,自家幹爹還暗搓搓的要查人家的底細,魏崔城一顆心越發偏向陸善柔,也騎着馬巡視。
日頭毒,兩人都帶着遮陽的林沖笠,并辔而行。
通往北頂的路原本是一條小路,随着碧霞元君的信徒越來越多,又多了廟會集市,信徒們湊了錢,拓寬了路,還用石子鋪平,八匹馬一起通行都不擁擠。
但是每逢集市,路邊滿是擺攤的商販和從家裏挑了自家的東西來賣的村民,再寬闊的路也不夠用,最擁堵這一段路只能步行。
現在,集市的嘈雜褪去,昨晚大雨沖刷,寬闊的石子路幹幹淨淨的,路邊楊柳成蔭,遠處還傳來陣陣稻香,陣陣蛙鳴之聲,根本想象不到在這條路上發生了滅門慘案。
陶朱和麥穗吃着包子在半路和陸善柔兩人會合了。
陶朱:“喂,再給我一個,我還沒吃飽。”
麥穗從籃子甩來一個包子,“嗟。”
陶朱熟練的接過,見兩人騎馬漫步過來了,揚着包子打招呼,“早啊,陸佥事,魏千戶,吃了沒?”
經歷了芳草院兇案,陸善柔和魏崔城對陶朱任何怪誕出格的言行舉止都見怪不怪了。
“吃了。”兩人應道,繼續往前走。
陶朱調轉馬頭,狗皮膏藥似的跟在後面吃包子。
此時道路空無一人,陸善柔在馬背上幾乎是入定的狀态,幻想着自己周圍全是人,香客,路人,趕集的村民,路邊叫賣的商販。
她環顧着四周的“人”,嘴裏喃喃自語,“為什麽七個人在路上毒發,你們卻沒有一個人覺察不對勁呢?平日有人打架推搡,你們都能圍成一團看熱鬧,為何七個人肚子疼得滿地打滾,七竅流血,卻無人關心?這不正常。”
“那時候吳太監和吳太太因脾胃弱,不敢吃冰碗,都沒有中毒,他們為何不向路人求救?”
冷不防,身後吃着包子的陶朱頓住了,捂着肚子下馬,“騎馬吃東西灌了一肚子風,哎呀呀,肚子疼,我先去方便一下。”
陶朱跑到了柳樹後面的草叢裏。
麥穗停在路邊等陶朱,心想太子就是太嬌氣,喝了點風就受不了,我冬天吃雪都沒事。
肚子灌風,來得快,去得也快。
陶朱很快完事了,摸了摸身上,摸了個空,就大聲喊道:“麥穗!遞紙來!”
麥穗就像雕塑似的坐在馬背上一動不動,吼道:“你身邊全是南瓜藤,揪幾片大南瓜葉子将就一下!”
太子就是嬌氣!擦南瓜葉又不會死人!拿劍的手,怎麽會給你遞紙!哼!
回宮就把你給換了!陶朱恨得牙癢癢,沒辦法,只能用南瓜葉子對付一下。
畢竟從小長在世上最富貴之地,對付完了之後,陶朱還走到田埂水渠裏洗手。
聽到身後陶朱的動靜,陸善柔驀地停下來了,喃喃道:“我明白了,是我的疏忽,我從結果上看問題,忽略了受害者的毒發是有過程的。”
“什麽啊?”在魏崔城看來,陸善柔此時就像夢游,他牽着陸善柔馬匹的缰繩,就怕她跌下馬。
陶朱洗完手,和麥穗一起追來了。
陸善柔說道:“是肚子疼!砒/霜發病,先是刺激胃腸,惡心嘔吐,肚子疼。我問你們,一個人肚子疼,首先會做什麽事情?”
魏崔城說道:“找大夫。”
陶朱說道:“宣禦醫。”
麥穗說道:“上廁所。”
“對,是上廁所。”陸善柔激動的說道:“砒/霜入了腸胃,腸胃受損,中毒人的先是惡心嘔吐,肚子疼,拉稀,之後才是吐血,拉血,七竅流血而亡。”
“普通人肚子疼,是不會想到自己中毒的。”陸善柔指着還在啃包子的麥穗,“會先去找廁所。尤其是冰碗,吃冰碗肚子疼是很尋常的事情,因為很多不良商販用的冰塊都不幹淨,是冬天從河裏鑿的冰塊,儲存在地下的冰室,什麽木屑垃圾,都藏在冰塊裏,吃了肚子還能好嗎?”
陶朱拍手說道:“我明白了!吳太監一家有七人肚子疼時,以為是冰碗裏的冰塊不幹淨,拉肚子,他們都離開大路,像我一樣,去旁邊找廁所了。這裏都是大樹,還有稻田什麽的,找個地方蹲下很簡單。”
“沒有這麽簡單。”陸善柔說道:“吳太監是有身份的人,而且這七人裏,有女眷,吳大少奶奶是貴婦人,兩個吳小姐是千金小姐,她們三人不會像普通路人那樣随便找個地方蹲下。”
“在集市上,有專門做這門生意的,在大樹後面空地裏,用帷幕或者草席圈兩塊地方,分男女。擺上數個馬桶,清水,草紙,甚至還點燃艾草熏香去味驅蚊。一個人至少收一吊錢,幾乎是無本的買賣,利潤極大,之後附近農民還主動過來免費幫忙清洗馬桶,把糞便堆在自家田地裏漚肥。”
陸善柔在北頂出家三年,對這裏事情了如指掌。
“七個人在鬧市同時毒發,一定會引起騷動圍觀。但是七個人吃了冰碗肚子疼找廁所,就太尋常了,沒有路人會留意。所以這時候兇手過來拉客,去帷帳方便,他們一家人就跟去,吳太監被刺死,吳太太被勒死,七人毒發,全家都死在那裏,所以僞裝廁所的帷帳是案發現場。”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一回《找團夥地圖定乾坤,仿勒痕魏三要獻身》
作者有話說:
明天要上夾子,所以更新時間會在晚上十一點,依然是二合一肥更,感謝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