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新娘子負氣忙出走,河邊屍驚起案中案

陸善柔以為結案了,卻因虎父所說的虎哥泰山之行又有了新的疑惑。

兩人審完了虎父,出了房間, 不知何時落下了秋雨, 帶着寒氣迎面撲來。

“下雨了,我去找幾件雨披來。”魏崔城說道:“現在要去積水潭找李捕頭嗎?”

陸善柔說道:“太晚了,又下雨,明天再說吧, 反正案子已經結了,這點細枝末節的事情不着急。”

其實按照陸善柔的性格,定是一追到底, 不過她這個時候去積水潭, 魏崔城肯定要跟着去,他天沒亮就起床跑兩個象房 , 到了中午又要陪她查案,晚上還熬到半夜, 鐵打的身體也受不住啊。

陸善柔現在開始心疼魏白兔。

四個人回到了乾魚胡同,陶朱和麥穗兩個今天什麽都沒幹, 在錦衣衛白吃白喝了一天, 還意猶未盡。

陶朱說道:“我們明天去積水潭的褲帶街吧, 我很早就想去了, 明天把褲帶街都吃一遍。”

麥穗點點頭, “我看行。”

到了家,陶朱最先沖進院子, 大聲叫道:“鳳姐!我給你帶回來夜宵啦, 一起吃吧!”

鳳姐不在, 屋子黑黑的, 沒有燈火。

陸善柔說道:“鳳姐去給溫嬷嬷當摟腰的去了,一時半會回不來的。”

陶朱很失望,“她明天能回來嗎?”

陸善柔說道:“你以為生孩子那麽簡單嗎?若是頭胎,從發動到生下來,三天也是有的。”

“鳳姐不在,那我就勉為其難都吃了吧。”麥穗把夜宵拿走了。

陶朱出乎意外沒有和麥穗搶着吃,他怔怔的看着羊毛般細密的秋雨,喃喃道:“原來這就是生恩啊,真的很不容易。單是把小孩子生下來,這樣的恩情就足夠一輩子孝順母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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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朱覺得自己這樣在宮外逃避,不敢面對皇後和金太夫人,是不是太不孝了。

沒有這兩代女人的生恩,就沒有現在的我,跪就跪呗,抄書就抄書呗,如果能讓她們心裏好過一點我,我吃一點小苦頭算什麽呢?

陶朱脫了雨披,慢吞吞的回到房裏,麥穗正在吃雞湯馄饨,他的格外加了好多胡椒,麻麻辣辣的,喝得額頭都冒汗了。

“麥穗啊,要不我們明天回宮吧。”陶朱拿起一串烤羊肉,“聽說金太夫人病了,我去看看她老人家。”

麥穗說道;“不是說好明天去褲帶街吃一天嗎?”

哦,對啊!

陶朱咬了一口烤羊肉,說道:“那就後天回宮吧。”

陶朱是有孝心的,只是不太多。

陸善柔回到書房,大賺了一筆錢,過日子的底氣有了,心裏輕松了一些,又有心情面對亂七八糟的殘稿。

之前她和魏崔城已經按照章回整理了殘稿,第五回 足足搶救了六張文稿,數目最多,她決定就從第五回開始修書。

秋雨沙沙敲着窗戶,陸善柔泡好了茶,把蓮花攢盒打開,裏頭鳳姐早就給她備好了九種零食用來香嘴,還在膝蓋上蓋了一條毛毯,筆觸在潔白的紙張上移動着,用文字講述一個曲折的探案故事。

第五回 《新娘子負氣忙出走,河邊屍驚起案中案》,這個案子是陸善柔和父親陸青天一起破的,也是她少女時期經歷過的最驚險的案子。

最先是個少婦失蹤案。

京郊宛平縣,新娘子嫁到了夫家,新婚三日後要回門,但是婚後的第二天,新娘子清點禮物,嫌棄夫家準備的禮物太少了,她沒有面子,小夫妻吵了幾句,新娘負氣出走。

新郎以為新娘只是做做樣子,就沒去追,結果等到天黑,新娘還沒回家,新郎以為新娘已經獨自回娘家了。

回門那日,新郎帶着加了一倍的禮物,來岳父家賠罪,要把新娘接回去。

但是老丈人卻說,昨天新娘根本沒回家。

兩家人慌忙去找,可是找了十天都沒找到,新娘就這麽失蹤了,到了第十一天,河邊發現一具已經泡脹了的女屍,是被掐死的,女屍額頭有一個胭脂記。

老丈人去認屍,自家女兒也有胭脂記,就認回了屍體,并且報了官,說新郎逼死了新娘,還假裝失蹤尋人。

新郎矢口否認,說這具女屍不是新娘,因為仵作驗屍填寫屍格上寫,女屍□□是破的,并非完璧之身。

為什麽呢?因為新婚三天,他和新娘還沒有真正的“成事”。

新婚夜被灌酒,他喝醉了,沒有力氣碰新娘。

第二天夜裏,他由于太過緊張,沒有經驗,新娘又害羞又怕疼,每每到了僧敲月下門的關鍵時刻,新娘就咬他撓他,疼得他臨陣敗北,沒能成功。

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反複幾次嘗試都失敗之後,新郎沒能再站起來。

睡了,又沒睡。

第三天,兩人吵架,新娘出走,就更不可能同房了。

所以,這個泡的面目全非的女屍根本就不是他的新娘。

但是,床笫之事,除了他,沒有任何見證啊。宛平縣的推官判了新郎掐死了新娘,抛屍河中,絞刑。

新郎大呼冤枉,他父母聽聞順天府衙門陸青天有神斷之能,就跑到了順天府衙門敲響了登聞鼓,遞上了訴狀。

陸青天受理了此案,帶着女扮男裝書童陸善柔,刑名師爺寒江獨釣,掌刑的周千戶,還有溫嬷嬷一起去了宛平縣——溫嬷嬷是去給女屍重新驗屍的。

溫嬷嬷是個經驗豐富的醫婆,還兼着女仵作的差事,她仔細驗過,女屍的确不是處女。

寒江獨釣和周千戶扮做過路的商人,和鄉裏人打聽新郎的人品,都說除了摳門小氣之外,是個好後生,還曾經救過落水的孩童,有婦女被無賴調戲,新郎也出手相幫。

陸青天則在宛平縣衙門裏翻閱了近些年當地百姓來報官的卷宗,不差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最近五年,宛平縣失蹤的女子人數暴漲!

這些塵封已久的失蹤案一直沒有告破,成了懸案。

比以前多了二倍不止,而且都是年輕的女子,這一看就有問題。

以陸青天多年的查案經驗,這裏必定有一個拐賣婦女的團夥,若不把這個毒瘤挖出來,以後還會有女子失蹤。

陸青天畫了個地圖,把新娘一個人回娘家的必經之路都圈了出來,要掌刑的周千戶微服私訪,重點排查。

同時,陸善柔主動請纓,扮做一個受氣的小媳婦,當做魚餌去釣魚。

溫嬷嬷給陸善柔開了臉,給她梳上了婦人頭,還要給她的臉頰塗了青色,假裝被打了。

陸善柔說道:“這個顏色沾了汗水容易脫落,就露餡了,還是來真的吧,來,打我。”

溫嬷嬷舍不得打她,陸善柔就自己打自己,啪啪兩下,左右開弓,把臉上打出了五指印。

陸善柔穿着平民服飾,左肩背着一床小被,右肩是個大包袱,一看就是要出遠門。

她手裏還拿着一塊帕子,半遮半掩,想要努力掩蓋臉上的淤青。

一雙杏核大眼睛,潋滟着淚水,看起來好不可憐。

路上有一個小飯館,夫妻店,老頭掌勺,老娘們跑堂端菜送飯。

這個飯館以前就有了,大概五年前,這對老夫老妻盤下了這個店,還是做飯館生意。

因時間太準了,陸青天把這個飯館定為重點排查的地方。

受氣包小媳婦陸善柔登場了,她只要了白飯和一碟小鹹菜,梗着脖子吃飯,邊吃邊摸摸流淚。

老娘們送了她一碗肉,還把她帶到樓上單間裏吃飯,“你看你,長得那麽好看,一個單身女子出門,剛才那些臭男人都盯着你看,嘴裏說着葷話,你就在這裏吃吧。”

陸善柔道謝不疊。

老娘們順勢坐下了,“有什麽委屈你跟我說說,說出來能舒服點。”

陸善柔哭訴,公婆苛刻,丈夫沒本事,她有幾分姿色,丈夫賭博輸了錢,賭場答應把他的賭賬清空,但是必須要他把老婆送到賭場去,以她的肉身償債。

“我不同意,他就打我!”陸善柔指着臉上的巴掌印,“一女不事二夫,我怎能做這種肮髒的營生?沒辦法,我就跑出來了,能躲一日是一日。”

老娘們問:“你是回娘家嗎?”

陸善柔哭道:“娘家都死絕了,否則相公也不會逼我做這種醜事。我想着找個尼姑庵出家算了,落個清白之身。”

老娘們說道:“正好,我認識一個姑子,雲游在此,她的庵堂裏正缺一個打掃做雜活的人,我帶你去,看在我的面子上,她定能收留你。就是地方有點遠,在山東濟寧。”

陸善柔當即跪下,給老娘們磕頭,“遠好啊,我遠走高飛,相公就無法抓我回去了。”

魚上鈎了。

當晚,一個中年仙姑來到飯館,把陸善柔接走了,兩人以師徒身份趕路,陸善柔一路留下暗記,周千戶,寒江獨釣和陸青天一起暗暗跟随。

最後,在濟寧府衙門的協助下,共同收網,搗毀了整個拐賣婦女的團夥,主犯從犯一共抓了二十多個人。

新娘被數次轉賣,在山西大同找到了她,那時候她已經淪為了娼妓。

新郎坐過死牢,受過百般拷打和羞辱,新娘淪落風塵,兩人都經歷了人生最大的劫難,心境不同往日,兩人依然結為了夫妻,離開宛平縣,開始了新的生活。

這個案子陸善柔吃了不少苦頭,也是她與第二個丈夫周千戶結緣的案子。

那時候她被迷倒在魔窟裏,像貨物一樣躺在大船的甲板上,對方要當場“驗貨”,看她的身體長得如何,值不值這個價格。

老仙姑把她的衣服都脫了,“你看這皮肉、這胸、這腰身,你把她買了去,保管一個月就能回本!”

然後,老仙姑的咽喉就被一箭射穿了。

她看到了背着弩/弓的周千戶,他一邊狂奔,一邊扔了弩/弓,脫衣服,将戰袍蓋在她身上,把她抱走了。

“周——周叔。”她迷迷糊糊說道,“我好害怕。”

周千戶緊緊抱着她,“別怕,我來了,我會保護你的,我發誓,我會永遠保護你,無論遇到什麽事,有我在,我不會讓你再出事的。”

北頂修行三年,周千戶對她瘋狂追逐,瞎了眼的人都能看出周千戶的意思。

“你嫁給我吧,我早就心悅你了,只是那時候你早有婚約。那次在濟寧船上,你叫我周叔,我其實不願意的,我只想聽你叫我周郎。”

周郎啊周郎,如果只是對我一個人,他肯定是個很好很好的丈夫。

只是,他只是對我一個人好而已。

而我,永遠不會放下滅門之恨。

他愛我,對我有恩,對我百般遷就,萬分寵愛,我甚至在婚後一度都愛上他了,那又如何?

我要出手,一絲情分都不會留的!

伴随着飒飒秋雨,陸善柔一口氣把第五回 《新娘子負氣忙出走,河邊屍驚起案中案》這個案子完成了。

當然,除了陸青天,其他用的都是化名,地名也變了,宛平縣換成大興縣,連她的角色也被一個相貌秀麗的小書童所取代。

書中她用了陶朱男扮女裝的靈感,要小書童扮做小媳婦,最後脫衣服驗貨,變成了一幕大變少男的喜劇,小書童還插科打诨,說:“哎呀,我還沒娶媳婦呢,陸青天別告訴別人。”

只是,河邊有胭脂記的女屍一直沒有人認領,告示貼了一年都沒有任何消息,最後陸青天自掏腰包将無名女屍安葬,變成了懸案。

陸善柔還在章回最後寫到,“女子在這世上被視同錢財,世道險惡,其惡也更多針對女子,新娘最終找回來了,但是河邊女屍一直杳無音訊,不知誰家視若珍寶的女兒,被扔到了異地他鄉。女子獨自出行,防人之心不可無,看似熱心善良,實則包藏禍心,慎之,慎之。”

最後那段話她其實不想寫,女人必須處處小心的生活,不是女子的錯,是這個不公的世道出了問題啊!女人再小心,只有千年做賊的,哪有千年防賊的?

讀者們估摸也會跳着不看,但是話本小說需要有教化之功用,倘若一味寫血腥暴力,曲折離奇的破案過程,會被人诟病敗壞風氣,所以必須在後面升華一下主題,以免被人舉報到衙門,成了禁書。

一個章回十分流暢的寫完,陸善柔擱下筆,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外頭已經敲響了四更鼓!

四更鼓,預備上朝的大臣們已經開始起床了,陸善柔還沒睡呢。

寫書就是這樣,一旦投入,時間過得飛快,不知不覺就變成熬夜了。

陸善柔趕緊上床睡覺,越是着急睡,越是睡不着,最後天快亮時,她才睡沉了。

一覺醒來,已經到了下午!

雨更大了,咚咚敲窗,雨聲催眠,陸善柔睡得很香,要不是餓了,她還能睡呢!

陸善柔起床,家裏沒人,陶朱和麥穗一早就冒雨去了褲帶街,他們要吃一條街。

魏崔城應該是去伺候大象了。

鳳姐給溫嬷嬷當摟腰的,還沒回家,陸善柔把昨天剩下的芋頭炖雞熱了熱,全吃了,魏崔城趕回家裏。

“你醒了?”魏崔城脫下蓑衣,說道:“李捕頭要捕快去錦衣衛衙門捎了一句口信,說西施的孩子叫做小香,是個十六歲的姑娘,長得比西施還好看,褲帶街有名的小美人,可惜去年四月得了天花死了。”

陸善柔立刻從椅子上彈起來,“又是四月,這個時間正好是虎哥挑着貨擔去泰山香會賣貨的時間!”

“小美人……來歷不明的二百兩銀子……虎哥剛好死在西施冰碗的門口,我有一個推測,走,我們去褲帶街!”

作者有話說:

書中書中書,案中案中案,陸善柔敏銳的犯罪雷達來自于多年的破案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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