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叛逆
到學校剛好七點,只吃一片面包片撐不到中午放學,好在學校附近有賣早餐。
許意寧情緒不高,随便找了個賣煎餅的推車。
“阿姨,一份煎餅,不要蔥花。”
“好嘞。”
許意寧雙手攥着書包帶,低着腦袋,眼神渙散。
“阿姨,一份煎餅。”
身邊不知何時又來了個人,聲音比溫度還冷,尾音帶着氣泡,聽的人耳朵癢。
許意寧心不在焉,還不忘往旁邊挪一挪,給人騰出位置。
三中校服外套是尼龍面料,行動起來布料摩擦聲音很大。旁邊那人不知道在幹什麽,衣服“嘩啦啦”響。
聽的許意寧有些煩躁,清秀眉毛一擰,又往旁邊挪了一下。
卻聽到那人笑了一聲。
許意寧擡頭。
梁放正歪着頭看她。
他嘴裏咬了根棒棒糖,黑發搭在額前細碎松軟,還有幾縷翹着,像是剛起床那種慵懶随意。
許意寧忽然想起班裏那些男生,寫數學題時,經常狂揪頭發,亂糟糟的像個雞窩,一點兒也不美觀。
梁放今天穿了黑白校服,肩上斜挎了個黑色書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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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裝了很多書,沉沉向下墜着,黑白校服被背帶壓出皺痕,勾出落拓的肩膀線條。
許意寧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他,大腦短路:“啊,你。”
梁放學她:“啊。我?”
“學長好。”
許意寧身上的不悅氣息淡了許多,此時語氣謙卑,背脊卻挺直了不少。
像只你敢欺負我我就啄死你的小孔雀。
念頭一閃而過,梁放定定看着她,“怎麽又叫學長?上次不是還喊哥哥?”
“......”
許意寧腦子一熱,強裝鎮定:“什麽?忘記了。”
梁放喉嚨裏溢出輕笑,沒繼續逗她,“今天學校門口有學生會檢查,小心點耳釘。”
耳畔響起任倩早上說的話,許意寧心不在焉摸了下耳垂,最近天天跟許樂彥吵架,根本沒心思帶。
“謝謝學長提醒。”
梁放稍擡下颌回應,咬着糖聲音有些含糊:“池漾帶你打的耳洞?”
許意寧搖頭又點頭,“是我想打,他才帶我去的。”
梁放沒問她原因,兩人的關系也沒到可以深究的地步,視線從她身上掃過。
這麽嫩的皮膚,像塊白玉似的,稍微碰一下就會讓人擔心留下痕跡。
他舌尖抵了下糖,“不怕疼?”
“不怕,”許意寧猶豫了一下,“其實一點也不疼,很爽。”
“爽?”梁放饒有興致地擡起眉尾,懶洋洋拖着話音,“這麽勇敢啊,那下次你打耳洞的時候,給我也推薦一下,我也想打。”
許意寧愣怔,“學長,你沒打過耳洞嗎?”
“沒有,怕疼,聽你這麽一說,倒是有些好奇,想感受一下是什麽感覺。”他下巴蹭過立起的衣領,擡起下颚,“怎麽,瞧不起我?”
怕疼是随意扯的,不喜歡亂七八糟的玩意兒倒是真的。
也不知怎的,突然來了點兒興趣。
許意寧連忙搖頭。
梁放五官沒有很硬朗,反而帶着痞氣,看起來就像街頭滿背紋身戴着鼻釘的地痞流氓。再加上之前的接觸,還以為他确實是這樣的人。
可他本人卻意外的幹淨。
腦海裏倏地飄過任倩的話,許意寧耷拉着眼皮,只輕聲說:“我可能不會再打了。”
“怎麽?”
許意寧默了默,語氣輕快:“因為學校紀律不允許帶耳釘,我怕被扣分呀。”
梁放凝了她兩秒,緩慢地挑起眉,一字一頓:“是、嗎。”
“…不…是嗎?”
“看你還挺叛逆的。”
許意寧哽了一下。
梁放勾起唇,“不過不叛逆,生活還有什麽樂趣,總要活得自我點吧,你說呢?”
說話時,兩人距離無意之間又拉近了許多。
許意寧鼻腔充斥着他身上混雜着洗衣液氣味的柑橘淡香,因他這句話陷入了沉思。
“所以說,扣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但如果你接受不了,倒還有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許意寧愣了愣,下意識問:“什,什麽?”
梁放懶洋洋笑着,“再喊聲哥哥,以後哥哥罩着你。別說耳釘,打鼻釘都行。”
“…….……”
她就知道,從他嘴裏聽不到超過三句以上正經話。
許意寧沉默着接過煎餅,掃過去錢,卻在離開時猶豫了一下,站在原地沒動。
梁放單手插着兜,懶懶掀起眼皮看她:“怎麽不走?遲到跟戴首飾一個性質,又不怕了?”
許意寧沒說話,重新拿手機掃出收款二維碼,到賬聲音再次響起。
“謝謝學長教我數學題,請你吃煎餅。”
許意寧轉身朝他揮揮手,風吹起她的頭發,發絲飄起落在鏡框上,卻能透過縫隙捕捉到她彎起的眼睛。
“學長再見。”
聲音幹淨清脆,不帶半分雜念。
望着那道纖細背影,梁放歪頭笑了笑。
拎着免費的煎餅,遇到幾個帶着紅袖章的學生在門口檢查,見到來人,齊刷刷喊:“梁學長!早上好!”
整整齊齊,響徹天際,連門衛室裏的保安大爺都跑了出來,以為發生了什麽事。
梁放眼皮跳了一下,視線一移,裝作不認識幾人。
學長不好。
一男生笑着走過來,“大爺,沒什麽事,您繼續回去吹空調去吧。”
随後摟住他的肩膀往學校裏走,“喲,這不是我們梁主席嗎?今天怎麽來這麽早?”
梁放任由他摟着,“你倒是挺清閑。”
“還行吧,比你清閑點兒。”
盛安不在意地回話,轉眼見他唇邊緩緩勾起一抹笑,瞬間寒毛一豎,立即松開手,“忙啊,忙的想死,這不,我還準備去檢查衛生呢,你去嗎?”
梁放懶得理他,提步往校園裏走,盛安跟在他身後,“哎,你今天怎麽吃早餐了?你不是從不吃早餐嗎?”
梁放腳步稍頓,“你這話意思是我不能吃早餐?這麽閑,連我吃早餐都要管?”
盛安:“……”
他哪有這個意思。
杠精。
三中沒有早讀,八點才上課。
走廊上站着不少學生,許意寧選了個安靜的位置。
這棟樓在最前面,正對着校門口,距離不遠,還能看到進校門時站在兩側檢查的紅袖章。
這會兒校門口人也不多,紅袖章似乎也覺得沒什麽意思,登記的本子都被随手放在保衛室門口那張破破爛爛的桌子上。
許意寧收回視線,低頭拆煎餅。
長時間悶在塑料袋裏,裝煎餅的紙袋已經被水汽浸濕,黏在煎餅外層上。
冬天水龍頭裏的水很涼,許意寧很少去洗手,不想用手把煎餅拿出來,想了一下,直接從袋子中間開始撕。
她趴在欄杆上,小口吃着煎餅。樓下學生不多,一男生停在樓下,剛好和她處于同一條水平線,視野盲區,只能看到一邊的肩膀。
許意寧無聊,多看了一眼覺得有些眼熟,好像剛才還在校門口見過,還沒等她想起來是誰,那個肩膀忽地搭上了只修長的手。
紅色線繩垂落,從衣袖冒出,搭在冷白色腕骨上。
不知為何,許意寧心髒飛速跳動了兩下,有股莫名地力拉着她往前走。
等回過神,她半邊身子都趴在了欄杆上。借着這個動作,視野又擴大了一圈,這次連那個男生的後腦勺都看到了。
仍然看不到他肩膀上那只手的主人,可僅憑一只手,許意寧就認出了是誰。
其實同校一年,許意寧不是沒有見過梁放。
曾有幾次,許意寧都和他擦肩而過。
他身邊總是有很多人,吵鬧不斷,他也不覺得煩,臉上總是帶着散漫的笑。
當時她只以為,兩人就像平行線,永遠也不會有交集。
整個身子全靠胳膊肘撐着,許意寧稍微一動,酥酥麻麻的感覺從右臂傳來,不小心壓到了麻骨,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
許意寧下意識松開手,卻忘了手裏還拿着沒吃幾口的煎餅。
眼睜睜看着煎餅從樓上掉下去,表情一點點絕望。
完蛋。
樓下盛安站直身子,就差敬禮:“我怎麽會閑呢,當然要關愛同學!關心集體!幹好本職工作!努力為人民服務!”
梁放笑着罵了句“神經病”。
見梁放笑了,盛安心裏放心了許多,“您還有什麽吩咐?沒有的話,我就去檢查衛生了。”
他視線一轉,擡手指着前面那塊空地,“嚯,你瞧瞧,這是哪班的衛生區,打掃這麽幹淨!值得表揚!”
剛準備跟梁放顯擺在他的帶領下,校園被打掃的多麽整潔,下一刻,“啪唧”一下,掉下來個東西。
紅紅綠綠的。
“......”
盛安沉默一瞬,氣沖沖走出去。
掃了眼樓上,這個時間點,趴在欄杆上的學生不少,索性指着樓上喊:“誰?誰扔的?給我出來!”
“班裏沒垃圾桶,非要扔下來啊!?樓下垃圾桶比你們班的好還是怎麽的!?高空抛物犯法懂不懂啊!?”
許意寧心頭一顫。
本來還想主動承認,可盛安語氣兇的像下一秒就會把她就地正法,她張了張嘴,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盛安視力不好,今天沒戴眼鏡,什麽都看不清,見沒人承認,他回頭,“哥,我有點瞎,你視力好,幫我看一下到底是誰扔的。”
梁放漫不經心走過來,掀起眼皮看了眼,恰好對上二樓小姑娘可憐兮兮的表情。
這幾次見她都是死氣沉沉的,活像行屍走肉。第一次在她臉上見到這麽生動的表情,沒忍住笑了一聲。
盛安:“?”
“誰扔的?你笑什麽?”
梁放一走出來,樓上一陣躁動——
“哦喲,誰這麽倒黴,碰到了梁放,這還不得罰人把校園都打掃一遍?而且他不會顧及你是男是女,我記得之前就有女生為了吸引他的注意,故意去他面前犯錯,最後哭哭啼啼被班主任帶走了。”
“……好慘。”
“雖然但是,我聽說,那個女生從此封心鎖愛,最後還考了個很好的大學。”
“啊啊啊,嚴肅的男人,哦抱歉,男生,好有魅力,我好愛,快來罰我。”
......
旁邊女生叽叽喳喳越聊越興奮,完全沒注意到她們每說一句話,許意寧的心就沉一分。
丢人!太丢人了!
許意寧內心掙紮,可畢竟是她扔的垃圾。
丢個臉而已。
卻見那道修長身影忽然彎腰,手指勾起袋子,把沾了許多灰的煎餅撿起來。他沒立即扔,而是盯着它看了一會兒,才扔進垃圾桶裏。
許意寧眼睛慢慢瞪大。
盛安也看不懂他的操作:“你扔了幹嘛?”
梁放漫不經心拿紙擦手,沒回話。
再擡眼,女生還舉着手,直愣愣看着他。
頭頂那縷呆毛随着風搖晃,傻的可愛。
視線在一瞬交錯,許意寧猶豫還要不要開口。
只是少年很快移開視線,揚起下巴,“我說,你們吃早餐就吃早餐,看我幹什麽?拿我當下飯劇呢?”
空氣凝結了幾秒,笑聲四起。
“學長,誰讓你扔個垃圾都這麽帥,秀色可餐啊。”
有人起了頭,其他人也開始打趣。
“對對對啊!學長你這麽帥,哪有劇比你下飯!”
“學長,你太愛護校園環境了,助人為樂拾金不昧,新時代三好青年啊,盛主席還不快表揚一下?”
“學長,吃了沒?”
樓上亂哄哄的,梁放也聽不太清,漫不經心擡起手,“還沒吃,這不,同款呢,看來這家煎餅不好吃啊。”
他話音頓了頓,視線劃過某處。
“雖然校規裏沒有禁止高空抛物,但愛護校園環境,人人有責。”
“所以說你們收斂着點兒,還是別這麽叛逆了。”
許意寧:“.......”
不。
等一下。
你聽我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