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騙人
胡思亂想了一整晚, 直到淩晨四點才有了點兒睡意，沒睡多久，早早訂好的鬧鐘又響了起來。
姜喃來找她時, 被她的樣子吓了一跳, “你這是一夜沒睡？”
許意寧抓了抓頭發, “嗯……睡了一會兒，我現在很醜嗎？”
她睡前應該洗了頭, 經過一晚上後淩亂翹起, 柔軟蓬松, 反而平添了絲絲慵懶美。
“不醜, 只是氣色有些不好啊, 沒事，我待會用遮瑕膏幫你遮一下。”
姜喃推着她的肩膀去洗手間, “去洗漱一下, 我保證幫你打扮的驚豔全場。”
許意寧聽出了她的打趣, 臉頰微微有些發燙，倉皇關上洗手間的門, 用冷書洗了兩把臉才清醒過來。
一個半小時後兩人才坐上車。
周雲璟眼神幽怨，“我說, 你們在樓上又睡了一覺？不是說好八點準時出發？？”
許意寧眼神帶着歉意, “不好意思雲璟哥。”
她坐在主駕駛位後面，周雲璟一開始還沒看到她, 撐着方向盤回頭，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吹了聲口哨, “妹妹, 今天挺好看啊。”
許意寧不自在地想撩頭發, 指尖剛碰到挽在耳後的頭發，恍然想起早上姜喃千叮咛萬囑咐不允許她搞亂發型。
姜喃确實幫她好好打扮了一番，甚至連風格都換了。
早上大部分時間，全被姜喃用來卷頭發。
頭發卷成羊毛卷，卷完之後頭頂墊高了許多，顯得蓬松慵懶，卻又不失精致美，一側頭發挽在耳後，銀色耳骨釘泛着光澤。
身上穿了件姜喃的灰色大衣，與她稚嫩五官形成巨大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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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喃舉着手機找角度幫她拍照，“這張臉簡直太牛了，今天造型絕吧，特地幫她卷的，你就說，讓你等這麽久，值嗎？”
周雲璟笑的吊兒郎當：“值，太值了，大早上看到仙女，讓我再等幾個小時我都願意。”
幾人在滑雪場裏玩了一天，而許意寧擔心會搞亂造型，只在雪道邊上潦草感受了一下氛圍。
一整天，許意寧都不敢亂動造型，可到了晚上，都沒見到期待的那個身影。
回去後大家都在忙着準備年夜飯，熱熱鬧鬧，只有許意寧抱着手機窩在沙發上不停的刷手機。
梁放只說了他會來，卻沒明确說明他什麽時候來。
這個時間，阖家歡樂，街上早已沒了什麽人。
可他不來，為什麽不能說一聲，是不是已經忘了這個約定。
池漾端着瓷碗走過來，“剛做的可樂雞翅，嘗一下味道怎麽樣。”
許意寧心不在焉接過來，直接咬在嘴裏，又連忙用筷子夾起來，吐着舌頭：“好燙！”
“你傻啊，都說了剛做好的，你先放那冷一會吧。”
他順勢坐在她旁邊，從果盤裏拿過兩個砂糖橘遞給她，“怎麽了？想家了？待會兒給你爸媽打個電話？”
許意寧搖搖頭。
今天一天，她都沒有收到任倩他們的信息，合家團圓的日子，只有她被丢下，好像已經不屬于這個家一樣。
兩件事情壓的她心頭不暢，悶悶不樂開口：“我嫂子呢？”
池漾：“回家過年了。”
他話音一頓，擡手揉了揉她的頭，“沒事兒，不打就不打，也沒什麽好跟他們說的，過來一起做飯。”
許意寧也懶得在乎造型有沒有被搞亂，最後看了眼毫無動靜的手機，默認梁放不會再來了，便随手扔在沙發上跟池漾去了廚房。
梁家老宅。
李清鋅素愛冷靜，每逢除夕夜，家裏就只有幾個人，今年卻不同。
廚房裏，葉柔處理着蝦線，聽老太太在旁邊念叨，“這遲家這女兒确實不錯，長的乖巧，嘴甜也懂事，大過年還知道來給我拜年，比你兒子懂事的多。身子板兒雖小，倒不顯得柔弱，兩人從小又是一起長大，也算個青梅竹馬，彼此都了解，說不定真能治住你兒子。葉柔，有時間就去他們家上門拜訪一下。”
葉柔動作一頓，擡頭看向客廳。
電視機放着春晚，卻無人觀看，梁放沒骨頭似的窩在沙發上，懶洋洋地玩switch，時不時掀起眼皮看眼電視。
李清鋅口中的小姑娘就坐在他旁邊剝橘子，從葉柔開始處理蝦線時就開始剝，直到現在，剝好的橘子就在桌上放着，始終沒人吃。
李清鋅什麽意思，葉柔自然聽得懂，她笑了下，“都是年輕人，随他們去吧。如果倆人真情投意合再去拜訪也不遲，如果他有喜歡的人，那就算了。”
李清鋅手裏的拐杖敲着地板，發出“篤篤篤”的聲音，已有些不滿，“婚姻大事，你們當父母的，怎麽能随他們去？他最後跟誰結婚，能讓他做主？到時找個不三不四的女人回梁家，不止丢你們的臉，梁氏的臉都得被丢幹淨。你爸爸走得早，你讓我這老太太這張老臉往哪擱？”
葉柔沒說話。
那邊兒，梁放撈起手機看了眼時間，已經過了九點了。
他捏着手機想了會兒，起身打算離開，轉身之際，卻被人扯住衣擺。
梁放回頭，撞上遲萌的笑顏，“一會兒要吃年夜飯，你去幹嘛呀？”
梁放漫不經心把衣擺從她手中抽出來，“你除夕夜不回家，管這麽多？”
遲萌了解他性格，知道他這人軟硬不吃，故意說：“要不是我爸非讓我找你，我才不過來呢，實在受不了，你就走呗。”
看了她兩秒，梁放勾起唇角，笑容帶着冷淡的涼薄，拖腔帶調：“行啊，這就準備走呢。”
遲萌正在喝水，冷不丁被嗆了兩下，臉憋的通紅，“不是，你這人怎麽這麽沒勁，讓你走還真走啊。”
聽到動靜，葉柔從廚房出來，“你要出去？”
梁放嗯了聲，淡道：“有點事。”
葉柔不願意限制他太多，何況梁吳風也沒回家，不知道去哪裏風流，本就沒什麽心思好好過年，“注意安全，早點回來。”
梁放頓了頓，點頭。
“走什麽走？”
李清鋅瞪着眼睛，“不好好在家過年，出去鬼混什麽？小萌還在這裏，你就這麽不懂禮貌？”
梁放煩啧了聲，心裏惦記着其他事，沒打算浪費時間跟老太太說太多。
李清鋅提高了音量，冷呵道：“我準你離開了？我看你最近是太沒規矩了！你今天要是敢踏出大門一步，從今往後，梁家便不再認你。”
“.......”
梁放沒什麽反應，跟沒聽見似的，撈起黑色外套就要往外走，還是被葉柔攔了下來。
他腳步一頓，“奶奶，您親兒子還在外面厮混，來管我幹什麽？您就不怕，您明年又抱上新的外孫？”
“還是說，您已經有了外孫，趁機把我趕出家門？”
他無所謂地聳聳肩，“那我也沒辦法。”
李清鋅愣了好一會兒，顫抖着手指他，“他是你親生父親，你怎麽敢這樣說他？真是大逆不道！大逆不道！梁家怎麽會生出你這樣一個孽種！”
葉柔一陣頭疼，遞給梁放一個适可而止的眼神，“媽，他出去有點事情，不是出去鬼混，萌萌跟他一起去。”
遲萌也是會看眼色的人，連忙跑到梁放身旁，“對，奶奶，我今年剛拿了駕照，前幾天還開車去惜寧找他玩了呢，待會兒我送他去，您放心吧。”
李清鋅平日最愛要面子，家醜不可外揚，見遲萌都這樣說了，她也不好再生氣，只能捂着心口：“還是你懂事。”
遲萌半拖半拽梁放往外走，還不忘回頭笑：“那我們就先出去了。”
今夜無月，夜幕漆黑，雪花打着旋兒從天空飄下來，落在梁放肩頭。
梁放站在紅色法拉利外，淡道：“你回家過年去吧。”
遲萌降下車窗，“別介啊，說好了要送你，這大過年的還下着雪，你又不會開車，怎麽出去？快上來，送你一下。”
梁放笑了笑，坐上副駕駛，“得了，有什麽要求就說吧。”
“嘿嘿，還是你最懂我。”遲萌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知道我爸最近催着我哥結婚嗎？”
“不知道。”
“……那你總知道，我家挺重男輕女的吧，我就怕有一天，我爸随随便便把我賣了，他平日除了疼我哥，最疼愛看重你，到時候，你護着我點兒呗？”
梁放笑了聲，“沒看到麽，這家裏老太太說了算，出個門就這麽罵我一通，我哪有本事護你？”
“拉倒吧，她也就是說說，還能真把你趕走？”
梁放耷拉着眼皮，窗外路燈投進來微弱的光，将他分割成兩半，半邊身子匿在陰影裏，“你才多大，想這麽多？”
遲萌：“這你就不懂了吧，都說女兒是潑出去的水，等我嫁出去了，他們自然不會再把我當成一家人，等同沒有養過我這個女兒。但他們從我身上撈到的好處，可是照單全收。”
“沒辦法，誰讓他們這麽重男輕女呢，我這叫自保。”
遲萌不傻，知道如何利用優勢狐假虎威，畢竟是從小到大認識，梁放也默認了她的做法，只是“重男輕女”四個字卻像一座大山壓在了他心頭，莫名有些堵。
他懶散地向後靠，“我們家老太太還挺喜歡你的，怎麽，跟了我也挺虧？”
遲萌嫌棄：“我不想，你微信裏的女生恐怕比我全部聯系人還多，我可受不了。”
梁放淡淡扯了下唇角，“知道了，不過——”
他話音一頓，惹得遲萌看他，“不過什麽？”
“重男輕女的家庭，都會這樣想？”
遲萌認真地想了想，“可能，大概，也許吧。不過都重男輕女了，還能怎麽想。其實我還好，我爸不會在物質方面虧待我，如果是普通家庭，或許比我更慘一點兒，我就認識一個女生，她們家裏的錢全部用來給兒子買房子，就連她自己工作的錢都要分出來，可慘了。”
“怎麽了？少爺，你家就你一根獨苗，你怕什麽？”
聽她故意打趣，梁放卻沒什麽心情，擡手降下車窗，寒風前仆後繼灌進車內，遲萌罵罵咧咧又關了回去，“你發什麽神經？”
梁放皮笑肉不笑：“确實是神經了。你說我一神經病，去把這些傻逼揍一頓，需要去裏面蹲幾天？”
遲萌：“？”
她驚恐：“大過年的，你有病啊。”
梁放垂下眼皮，點開許意寧頭像，指尖在屏幕上停留兩秒，點下語音通話。
鈴聲響了二十幾秒，始終沒人接。
舌尖抵了下腮幫，梁放摁滅屏幕，“對，我有病，你開的自行車？能不能快點兒？”
遲萌：“……”
許意寧被池漾拉着在廚房做飯，自然沒有聽到這通電話。
都不是經常下廚房的人，費了好一會兒功夫，才勉強做成了四菜一湯。
周雲璟拿着手機各種拍照，“不是，這堆黑糊糊的東西是什麽？”
他湊近聞了聞，又拿筷子夾起來嘗了一下，表情痛苦：“靠，好鹹，這糖醋...哦不，黑炭排骨，誰做的？投毒呢？”
姜喃臉色一黑，偷偷瞥了眼池漾，見他拉着許意寧切水果，沒注意到這邊，上去就是一巴掌，“你說什麽呢你！？”
“靠，好疼！”周雲璟捂着後腦勺，“你做的啊，不是，你這純純報複吧。”
“能吃就是你的榮幸，輪得到你在這兒挑三揀四，有本事你做一個。”
許意寧端着水果沙拉出來，本想替姜喃說幾句話，可看清那道糖醋小排真實容貌後，眼皮一跳，頓時什麽虧心話都說不出口了。
姜喃不死心，用筷子夾起來遞到她嘴邊，“妹妹，你最愛姐姐了，你嘗一下，真的有這麽難吃嗎？”
許意寧：“.......”
對上姜喃滿是期待的眼神，許意寧不忍心拒絕，咽了下口水，艱難地張開嘴，還沒咬到，筷子被人拿走。
小排骨落在了池漾手上。
池漾皺着眉，“這什麽？”
姜喃沒好氣：“看不出來啊，糖醋小排骨。”
池漾挑起眉，“這麽多年了，來來回回做這一道菜，還沒學會？”
姜喃臉上劃過一絲不自然，“關你屁事，我做的菜，你別吃。”
池漾笑了聲，自顧自放進嘴裏，“行，以後你在你做的菜上都寫上你名字呗，我保證避開。”
他神色平靜地吐出骨頭，“味兒還行。”
姜喃哼了聲，繞開他去拿飲料。
許意寧眨眨眼，湊過去小聲問：“什麽味道呀？”
池漾面不改色灌了一大口水，最後還是沒繃住，“你說呢。”
許意寧：“.......”
吃完飯，幾人盤坐在沙發前打牌。
周雲璟打着哈欠甩出去一張勾，“還有多久到零點？”
許意寧下意識拿手機看時間，卻沒看到手機的影子，她今晚情緒不高，沒興致看手機，也沒找，只擡頭看了眼他身後的表，“還有半個小時。”
“打牌好無聊啊，這裏也不能放煙花。”
周雲璟扔了牌，起身拉開窗簾，“哎哎哎，外面下雪了啊。”
幾人打牌打得無聊，紛紛過去，“瑞雪兆豐年，看這趨勢，待會兒是不是能下去堆雪人？”
“明天吧，要不等過了零點，我們先洗洗睡？”
“那也行。”
姜喃踹了周雲璟一腳，“過年了。”
周雲璟莫名其妙：“新年好。”
“然後呢？”
“然後什麽？”
“妹妹都在這，你不得發個紅包？”
周雲璟愣了一下，連忙拿起手機，“我都忘了，我們群呢，讓我發幾個紅包活躍一下氣氛。”
池漾躺在沙發上，聞言，也拿起手機，低頭操作了一會兒，拍了下許意寧的腦袋，“你手機呢？收一下紅包。”
許意寧：“什麽紅包？”
“壓歲錢。”
池漾眼尖，一眼看到卡在沙發縫裏的手機，兩只捏着捏出來，屏幕瞬間亮起來，滑下來長長一排消息。
他挑眉：“怎麽這麽多人跟你發消息？”
“啊，沒有吧，”許意寧沒有加多少聯系人，估計是周雲璟在群裏發紅包，她接過來開鎖，置頂頭像上冒出紅點。
梁放發來的語音通話，時間是半個小時前。
許意寧瞬間僵住。
不可置信地點開，反反複複看了幾遍，确認是他主動打來的。
“砰——”
窗戶上裝飾的氣球不知何時落在了地上，被人不小心踩破，發出鞭炮似的聲響，讓許意寧渾身一顫。
在這片安靜中，她清楚聽到自己的心跳。洶湧澎湃，連呼吸都變得十分困難。
許意寧努力克制住心跳，生怕漏了餡，深吸了一口氣，退了出來，先領了池漾發的紅包。
池漾對她一向大方，二百塊的紅包他一連發了十餘個，每個上面都寫着不同的祝福語，最後還有轉賬，許意寧只領了紅包。
池漾挑眉：“轉賬為什麽不收？你別跟我客氣啊。”
“沒有，我只收下你的祝福，轉賬上又沒有祝福。”
“跟誰學的，這麽油嘴滑舌。”
池漾也沒發現她的異常，“新的一年，希望你一年比一年更快樂。”
池漾從不會對她說學業有成之類的話，更多的是希望她快樂成長。
許意寧彎着眼睛，“謝謝哥哥，希望你越來越有錢。”
池漾也笑了，“現在的錢就夠你揮霍了，時間不早了，快點上去睡覺吧，明天你姜喃姐不是要帶你去嘉大麽？”
許意寧早已沒有心思繼續待在這裏，這話正好給她一個理由離開，自然是乖乖答應。
回到房間，許意寧上了鎖，連燈都忘了開，躺在床上一連滾了好幾圈。
房間漆黑，好一會兒才安靜下來，重新拾起手機，開始糾結最關鍵的一點事——她應該回什麽。
窗外的雪好像越來越大，地上早已白茫茫一片，梁放今天應該不回來了。
什麽只要她想，他就回來，都是騙人的。
許意寧攥着窗簾，心底淌過一陣失望，眼睛泛酸。
今天特地打扮了一番，可最想見的人沒有見到。
她使勁兒瞪大眼睛，熟練地将眼淚憋回去，轉身之際，卻又機械般停下動作。
下面忽然出現一道修長身影。
男生站在路燈下，暗黃的燈光将他皮膚被襯的蒼白，好似沒有血色。
他站的并不挺直，黑發和肩上還落了不少雪，雙手插兜，渾身透着漫不經心的散漫。
許意寧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錯過一秒。
只見他緩緩蹲下，低頭看着手機。
許意寧看不清楚他到底在幹什麽，可莫名就有種很強烈的感覺，迫使她拿起了手機。
下一秒，她收到了梁放的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