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26
楚寒今有點兒意外。
他才懷孕一個多月,真的能感覺到小孩兒在活動嗎。
懷裏的小黑還在瘋狂蹭他的手手。
或許是父輩的靈氣比較旺盛,孩子也這麽快就有靈氣,甚至能入他的夢境。
楚寒今看了看廚房裏忙活的越臨。
手指停留在腹部,想了想,還是不告訴他好了。
這是他和小孩兒的秘密。
越臨給楚寒今做好飯後的第一件事,并不是急着過來吃飯,而是解開了身上被雨水打濕的衣裳。
他說:“衣服全濕透了。”
拿着筷子,楚寒今忍不住擡眸看了一眼。
越臨脫掉潮濕的外衣,露出的肩膀和腰肌肉塊壘,線條分明,也看得出經歷了許多的腥風血雨,脊背有一條條的傷疤,十分醒目。
不過那肩是肩,腰是腰,緊繃的皮膚覆蓋着蓄滿能量的肌肉,由動作一牽一動,走勢十分好看。
膚色也是健康的小麥膚色,脫了衣服之後,他找了條幹燥的布擦拭,重新攬上亵衣。
雪白幹淨的衣服,只不過讓他穿得吊兒郎當,衣襟半敞開了,能看見分明的鎖骨,散亂的發縷垂下幾根,拉開椅子坐到楚寒今的對面。
“……”
楚寒今夾着菜的手又是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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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臨将筷子點了一點,開始吃飯,半傾身時寬松的衣衫下垮,幾乎能看見遮掩下的胸肌,很緊,腰也精悍。
“你今天一整天都在幹什麽?”越臨問,“不會又是眼巴巴等我回來吧?”
楚寒今被他調笑的眉一皺,說:“你先把衣服穿好。”
越臨應聲:“怎麽了?”
他性格一向肆無忌憚,野腔無調,低頭看了看自己敞開的衣服:“嗯?”
楚寒今閉了閉眼:“看起來不雅觀。”
“……”
這裏只有他和越臨。既然說看起來不雅觀,那自然是指楚寒今看他看着不雅觀。
越臨跟兄弟朋友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有人說他衣服穿的不雅觀,垂頭再看了看衣服,伸手随意地裹了一下:“這樣行了嗎?”
楚寒今:“不行。”
“……”
越臨勾着衣服,裏三層外三層地疊了疊,再問:“那這樣?”
楚寒今終于屈尊纡貴地點頭:“嗯。”
他滿意了。
大概因為心情好,吃飯的速度也加快,但總體細嚼慢咽,大概因為懷孕初期總是孕吐的原因,總是吃着吃着時不時停下,等緩一陣子再繼續吃。
看他停下筷子,似乎又有些不舒服。
越臨放下碗,輕輕攬住他肩膀:“這孩子還挺皮。”
搞得楚寒今一頓飯都吃不安生。
他安慰時,輕輕将手貼在楚寒今的小腹,隔着衣料揉了揉。楚寒今身姿又有些僵硬。
但他一時沒躲開,因為小孩兒似乎挺喜歡越臨的觸碰,摸着摸着就會安靜下來。
氣氛詭異。楚寒今垂下眼睫,任由越臨擺弄自己的腹部。
好一會兒,越臨松了開手:“好一點了?”
楚寒今耳背殷紅,若無其事地應聲:“好多了。”
越臨笑着退了回去。
他倆現在的關系很尴尬,好像完全被楚寒今腹中的小孩兒綁定在一起。一個小孩兒的父君和小父君,聽起來極其親密,可除了共同孕育這個孩子,他倆沒有絲毫的親密和感情。
至少楚寒今認為沒有。
吃完飯收拾幹淨了一切,山裏冷清,農家人一般吃完飯就上炕睡覺,他倆也不例外。床鋪寬,躺上去後楚寒今習慣性地躺裏側,給越臨空出了位置。
窗外風雨聲不停。
心靜下來後,楚寒今又想起了師兄和遠山道的人……他跟越臨失蹤大半個月了,現在他們應該很着急吧。
身旁一聲輕響,越臨躺了下身,似乎嗅到了什麽:“你頭發真香,用什麽東西洗的?”
“……”
楚寒今看他一眼,沒回答這個問題,說起別的:“明天要是天晴,我和你一起出門。”
“你不方便就不用出去了。”越臨說。
“不,”楚寒今頓了一下,“我也想趕快找到出去的方法,一直待在這裏,不知道得待到猴年馬月。”
說不定還有一種可能,被困在這裏永遠出不去了。
不管怎麽樣,坐以待斃始終不是辦法。
越臨點頭:“好,明天要是天晴,就一起出門找。”
楚寒今阖攏眼皮後,聽見越臨蓋被子的聲音。接着,感覺自己的被子也被輕輕拽了拽,掖到了身下,阻擋住了冷風的入侵。
……挺暖的越臨這個人。
相處了這一段時間,他發現越臨性格冷靜,腦子聰明,動手能力特別強,于修道之事上靈氣卓然。
不了解他的過往曾經,但目前為止,他做事坦蕩利落,光明正大,或許有暴躁狠戾的一面,但并不是陰毒狡猾之人。
聯想之前幻境中他說的那些話,惡毒行徑,顯然并不像他所為。不過,他為什麽會有那麽多仇家?
楚寒今輕輕摸了摸腹部。
雖然對越臨沒有情愛之心,但他還是希望孩子能有個完整的家庭。
身旁,響起極輕的呼吸聲。清早醒來,雨果然停了。陣法喜怒無常,有時候可能剛下雨很快就停了,有時候也突然下雨。
楚寒今坐起身,越臨托着一只鳥雀進來,看見他加快了腳步:“我幫你束發。”
楚寒今的生活能力稍微有點差,幼年時父母幫他束發,稍大一點兒師兄幫忙束發,後來又換成了楚童。聽到這句話坐上凳子,越臨拿了一支木簪,将他柔軟細膩的烏發向內部挽了挽,固定後戴上玉冠。
他手法輕緩,似乎對楚寒今的發香感興趣,湊近嗅了幾嗅。
到這兒,楚寒今有些受不了了,推開他:“謝謝。”
走到桌旁:“什麽時候出發?”
“吃完飯就出發,水和幹糧我已經準備好了。”他指了指旁邊的包袱。
除此之外還有遮太陽的笠帽,垂下了一層輕紗,戴上時半遮住臉,俊美的眉眼卻若隐若現,本來是個遮陽的東西,硬生生讓楚寒今戴成了裝飾品。
出門時越臨多看了一眼,但下一秒,就被楚寒今冷冷催促:“走了。”
他倆一前一後走出了院子。
柴門附近拴着一匹野馬,不耐煩地尥蹶子,鼻子裏噴着氣,似乎特別暴躁。不過越臨剛一走近,它頓時安分起來了,顯然被狠狠地教訓過。越臨道:“你上馬,不用擔心,我替你牽着它不敢造次。”
小馬似乎挺委屈。
“昨天還沒有,”楚寒今問,“你哪兒找來的。”
“山裏,到處轉轉。本來牽了一頭牛,但身上太臭了,怎麽洗都洗不幹淨。”越臨垂眼,微笑着撫摸着馬兒的脖頸,“還是你乖,是不是?”
“……”
幾乎肉眼可見,馬兒打了個寒顫。
楚寒今莫名笑了一聲,上馬,上面已經用布匹疊了個坐具。越臨牽着馬繩,轉向道路另一側:“出門了出門了。”
楚寒今發現,越臨還有點兒少年心性。
陽光明媚,山巒間還有層淡淡的薄霧,籠罩着四野的荒山野嶺。山林黛色深如墨,偶爾走過滿是花叢的田野,偶爾走過莺歌燕舞的樹林,偶爾還能走過流瀉飛濺的水池,只不過人跡罕至,到處沒有路,只能用腳步去開辟和丈量。
他倆又走到了那片醉魚草花田,這時候蝴蝶已經很多了,銜着花尖扇動五顏六色的翅,翩翩飛舞。
越臨看向馬背:“這真是我種的花田?”
楚寒今嗯了一聲:“當然是你種的,這地方也沒別人了。”
他掃視爛漫的花田,道:“我好像很喜歡你。”
“……”楚寒今咳了聲。
“可我記不起來了。”越臨聲音低了一些,目光沉沉,“生前到現在,我沒這樣喜歡過一個人。”
楚寒今怔了下,說:“講講你的故事吧。”
說完,意識到這是自己第一次想了解越臨。
他又輕聲咳嗽着補充:“反正路上漫長……也有些無聊。”
越臨牽着馬缰,緩緩向着花田裏走:“我啊?從哪裏講起來好呢?從這裏開始講吧。我父親有二十七個妃子,同時外面還有數不盡的女人,他平生最喜歡的事便是和睡女人和打女人。我母親本是給夫人洗衣服的婢女,有幾分姿色,但有一天被我父親看中,也弄到了床上。”
越臨轉向他,笑了一下:“不過我父親并不在乎出身和血統貴賤,誰能給他生出一個足以繼承家業的厲害兒子,誰就能母憑子貴,那個孩子也能繼承他的家業。所以啊,我從小兄弟姐妹一大堆,為了贏得父親的喜愛,大家都拼命地修習道術。”
楚寒今應聲:“然後呢。”
“當然也有很多勾心鬥角的事情發生,比如三哥殺了六哥,六哥殺了九妹,但我的父親并不在意,死了就死了,血緣很冷漠嘛,他只在意兒女當中最後決勝的那一人,便立他為嗣,等着以後繼位他的位子。”
楚寒今:“那你繼位了嗎?”
越臨:“我繼位了。”
聽到這句話,楚寒今頓了頓,才問:“你殺了你的兄弟姐妹?”
“當然沒有。”
越臨眺望着地平線,抓住一只蝴蝶,又放它飛走:“我只殺了一個人。”
楚寒今:“誰?”
越臨轉頭将目光放到他身上,微笑道:“我父親。我殺了我父親。”
他語氣沒有絲毫惋惜:“誰讓他這麽冷漠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