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擁抱
看到來信的沈言星會心一笑。
這抹笑容正好被坐在他對面的張越寒捕捉:“看見什麽事兒了, 笑得這麽開心?”
張越寒才坐下沒多久,剛看好菜單點完餐,正是心情好的時候。見兒子笑得滿臉嬌羞, 他壞心眼地大膽猜測。
“顧家人發來的消息吧?是不是你又要有錢了?”
張越寒庸俗至極的猜測, 讓沈言星沒了笑意。他将手機翻過來蓋住, 意味不明地答:“應該是。”
“那姓顧的小子, 當真情況不妙了?”兩人坐了一個靠窗邊的半封閉式包廂,張越寒也不怕隔牆有耳,直愣愣地打聽道,“網上好多他車禍重傷的消息, 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原來我沒和你說過嗎?”沈言星眼眸輕垂,嘆了口氣,“他确實……不太行了。”
張越寒當即倒吸了口冷氣,啧聲:“太慘了吧?他這麽疼愛你、喜歡你, 要是不出事,你完全可以靠他嫁進顧家的!
“哎,這樣算下來,損失最大的是‘我們’啊!”
張越寒的小算盤打得嘩嘩響。
他本是應沈愛才的要求,來接近沈言星、挑撥沈言星和顧家關系的, 但在他後知後覺地發現“支持沈言星和顧家接觸更符合我的利益”後,張越寒就倒戈了——脫離了沈愛才的控制。
若挑撥成功,沈愛才只會支付他一次的費用。不挑撥、支持沈言星和顧家人來往的話, 卻會從沈言星那得到更多更多的錢。
本就無心執行那狗屁任務的張越寒, 對沈言星開始了一系列的“教導”。他讓沈言星“要時刻關注自身利益, 能占好處就占好處”、“絕對不要被溫柔鄉蒙騙”, 以及“‘媽媽’和你是一心一體的, 永遠站在你這邊”。
翻譯一下就是拿錢, 別走心!至于斂來的財富給誰呢?
哈哈,當是他這個一心一體的“媽媽”啦!
越想其中的利益牽扯,張越寒越覺得自己“吃虧”,忍不住在餐桌下拍了拍大腿:“沒了顧家那小少爺,顧向夫夫不會對你疏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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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不對——應該不會的!”
腦回路轉了個大彎,張越寒又笑盈盈地拉住沈言星的手。
“沒了顧家那小少爺,顧向夫夫可就‘只有’你了!這樣想來,顧家少爺這車禍來得妙啊——四舍五入是幫了咱們母子!”
沈言星被牽住的手明顯一僵。
沈言星在桌下揪緊了褲子膝蓋那塊的布料,強行扯出一個笑容:“‘媽媽’,我先把生活費給你吧。
“我近期又要跑通告、又要忙學業,太久沒和你見面吃飯了,也很久沒給你錢。你會生氣嗎?”
一提及錢,張越寒立馬笑不攏嘴,假裝慈和地擺擺手:“哎呀,我怎麽會生氣?你是我的兒子呀,你有這份孝心我就很開心了。
“噢,這回直接給我儲蓄卡嗎?——哇噻,裏面肯定有很多錢吧?”
張越寒興奮地接過儲蓄卡,第一時間要将賬號錄入電子賬戶。
“密碼是什麽?”
“是我的生日,年月日六位數,倒過來輸入。”
“你的生日是……?”張越寒尴尬輕笑,“媽媽有點忘了。”
沈言星毫不介意地告訴了張越寒,并道:“是用你的身份信息開的,預留的也是你的手機號,你可以直接用。”
“裏面有多少錢?”
“十來萬吧。零零碎碎攢下來的,具體多少我也記不清了。”
“之前不是才給兩三萬的嗎,怎麽這回給這麽多?”張越寒高興歸高興,但也敏銳地意識到了不對,“那對斂財夫夫看出來什麽了?”
正如沈言星在通話中說的那般,他對這位和自己有血緣牽絆的生母,抱有着很奇怪、很複雜的情感,而非單純的仇或恨。
和顧從決試探完沈雲頂,就可以對沈雲頂不聞不問不同,沈言星在那次分頭行動後,還和張越寒保持着聯系。他們會定期約飯見面,邊吃東西邊聊生活近況,很多時候都氣氛和諧得,愉快得和尋常母子間來往沒什麽兩樣。
只是張越寒會動不動地提及到錢,要沈言星多從顧家“賺錢”。沈言星每次都很乖巧,會将自己跑通告賺來的一些零花“上交”;多是兩萬塊或三萬塊,一兩個月給一次,足以讓張越寒次次都樂得大誇特誇沈言星“孝順”。
久而久之,張越寒對“沈言星是我兒子,就該由我掌控,上趕着孝順我”這點深信不疑,更确定沈言星就是對他很依賴、很需求、很離不開。
可只有沈言星知道,他給錢的目的究竟何在。
“沒有,他們沒有發現什麽。”沈言星笑笑,“是我有一些事情想告訴你,‘媽媽’。”
“兒子”凝重的表情讓張越寒感到不适和緊張,他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什麽事啊,說得這麽嚴肅?”
也是這時,張越寒才後知後覺,自己其實對“兒子”的了解好像真的不多。
他們分開了十餘年,之後的見面也都是吃飯聊天,沒有過生活層面上深入相處,導致他對沈言星的印象停留在很扁平、很片面的程度。
沈言星在他面前時,總是很乖巧、很順從,和想哭也會忍着、有委屈也憋着不說的小時候一模一樣。但人會成長會發育,會經歷各式各樣的事情,怎麽可能多年如一日地不變?
“你知道你剛才說的車禍,是誰一手策劃的嗎?”沈言星自說自話,“是沈愛才。是他買|兇殺|人,收買因身受重病而心态失衡的出租車司機兼單親爸爸,然後制造的車禍。”
“買、買什麽?”張越寒被吓得打了個激靈,急忙壓低聲音,“你有證據嗎?沒有證據,這些話可不能亂說啊。
“沈愛才還是很有勢力和手段的!你這樣亂說話,不怕被他換法子針對嗎?”
“你不覺得這樣很奇怪嗎?”沈言星反問,“我是和他有血緣關系的親生骨肉吧?就算我沒名沒分,他看我不順心,也不至于這樣針對我、關注我啊。”
張越寒皺眉:“你到底想表達什麽?之前我們見面都不提及這個人的,怎麽你今天卻一直在聊他?”
“因為我以前在等待時機,我想知道,你對沈愛才私底下做的事情了解多少。”沈言星冷靜答道,“如今看來,你什麽都不了解、什麽都不知道。
“你是最精致的利己主義者,善于為自己的利益做打算,卻又蠢得可以,身陷陰謀和詭計中還不自知。”
“罵誰?!”張越寒放下那張儲蓄卡,“放尊重點,我可是你生母——是你媽媽!別以為你給了我十多萬的‘生活費’,就可以以下犯上對我不尊敬!”
“你居然真情實感地以母親身份自居嗎,你真的真的沒有一點羞恥心和羞愧心嗎?”沈言星不裝了,說話的語氣變得激烈沖人,“你怎麽好意思的啊??你以為我當時還小,我就會記不住你抛棄我轉身離開的模樣了嗎?!”
“我……”張越寒語塞。
正所謂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想想之前在沈言星那拿過的錢,他的氣勢瞬間弱了大半。
“我已經道過歉了,也解釋過了。抛棄你是我出于無奈之下做出的舉動,并非我抛——”
“你就編吧。”沈言星笑了,“你并不認為自己當時的行為有過錯,所以也從未有過反思。你不會知道你的棄養行為對我造成了多大的傷害,更不會明白我小時候看着別人都有爸爸媽媽疼愛、而我沒有時,我有多難受,我有多覺得自己不該到這個世界上來!”
沈言星重重地在餐桌上捶了一下。瓷質的餐具和不鏽鋼餐具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張越寒對“兒子”今天的表現感到莫名其妙和恐懼,縮了縮肩膀:“這、這也不是我不想給你啊?都是因為沈愛才不給名分,所以——”
“你還在狡辯——你還在狡辯!”沈言星可不好哄騙,“你根本就是心思不正,想要靠孩子拼搏上位,所以才會将我生下來!這個行為、這個動機,它本就是不對的,你不明白嗎?
“我希望我能在父母的期待和愛護之下出生,而不是被當作工具——被當作借命改運的工具!”
沈言星從包裏抓了一把資料,甩到張越寒面前,力度大得帶出來的風都能扇張越寒的臉。
“自己看吧,這些都是你不知道的事。”
張越寒莫名害怕,氣勢減了又減之後,整個人看着畏畏縮縮的,拿資料時手還打着顫。
他不過才細看了幾頁,就已經皺起了眉頭,倒吸一大口涼氣:“天啊……這些都是什麽?
“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到底是什麽玩意兒啊?!”
像觸碰了什麽晦氣之物似的,沒看完資料張越寒就将那疊東西扔開,驚悚地雙手抱住後頸,瞳孔地震。
“借誰的命,改、改誰的運?”瘋狂顫動的瞳孔看向沈言星,張越寒的臉上滿是不可思議,“借你的嗎?”
“嗯。”
沈言星很鎮定,從衣服的口袋裏拿出一個平安鎖。
“就是因為我被借命了,我從小到大一直很倒黴、很不幸。在我知道借命之事後,我就一直帶着平安符或平安鎖。
“可是‘媽媽’你知道嗎,占蔔的人說,我本應該運氣很好的。如果我命格不好、運數不夠多,沈愛才也不會選擇将我當作祭祀于他的‘極品’,你說是嗎?”
張越寒被吓到了,根本不敢說話。
沈言星不給他緩沖和調整心态的機會,持續輸出:“你被吓到了?你沒把資料看完吧?如果你看完了,你只會覺得更驚吓。
“因為沈愛才是為了你的生辰八字,為了制造出一個完美的‘祭品’的我,才接近你、和你歡|好的。你能理解嗎?你和我一樣,都不過是沈愛才的工具和墊腳石而已!”
“不、不……”張越寒崩潰抱頭,“不是這樣的……就算我和那姓沈的沒有感情,但也不該是這樣的發展吧??
“為了生辰八字?他……他只是為了生辰八字?”
沈言星:“嗯。”
“他利用了我,讓我為他生孩子,還将我的孩子當成工具,讓我的孩子借命給他,讓他改命??”張越寒說着說着,把自己說樂了,“怎麽會有這樣的事情啊?沈愛才他……他怎麽能這樣?
“他怎麽能騙了我還騙我的孩——”
沈言星拿起水杯潑了張越寒一臉檸檬水:“夠了,不要再把我稱作是‘你的孩子’了。
“我最感謝你的地方,是你忍着十月懷胎和剖腹之痛,将我生到這個世界上。”
帶着冰塊和檸檬片的水糊了張越寒一臉,原本打理妥帖的劉海粘到了臉上。檸檬片和冰塊挂在他的上衣的褶皺和扣子間,讓這個總是風情勾人、像狐貍一般妩媚危險的男人,看着很是狼狽不堪。
“但我最痛恨你的地方,也同樣是此。
“我感謝你生我,以及生下我之後,還半死不活、愛管不管地養了我一段時間。謝謝你啊,雖然不負責,但好歹沒讓我在你手中餓死。
“可是我也恨你——恨你為了錢、為了地位,不顧一切地把無辜的我就這麽帶到世上了。我恨你抛棄我,我恨你在我小時候,用看垃圾一樣的眼神看我!”
沈言星站起身來,雙拳緊握,居高臨下地看着對桌的張越寒。
“我沒有忘記。你大概不能理解為什麽當時還是小孩子的我,能記得、能理解這些事情,還能将事情記這麽久;我懶得解釋了,我只能告訴你:我記得很清楚。
“小時候你看我的眼神,小時候你罵我的話語,以及小時候你和小梅姨的争吵……一切一切,我都沒有忘記——我都歷歷在目,記得很清楚!
“‘媽媽’你知道嗎,你明明有很多個瞬間可以逃開沈愛才的。你和背負私生之名來到世上的我不一樣,你可以‘躲開’的。”
只要張越寒有良知一些,就不會去勾引有婦之夫,更不會和沈愛才深入接觸。
只要張越寒有良知一些,就不會在婚外情時還妄想上位,并天真地用懷孕生子作為威脅籌碼。
再不濟,只要張越寒有道德、有責任一些,好好地照看好自己所生的兒子,那都不至于讓沈言星一出生就落入沈愛才的魔爪,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兒子被奪走,被迫成為“祭品”。
“你可以躲開的,但是你沒有。你精致利己而愚蠢膚淺,你被利用而不自知,你害完了自己還要害我。”
餐廳外忽然響起警車的鳴笛,張越寒循着聲音看了眼窗外,果不其然看見了閃着紅藍色閃爍燈的警車。
他本就恐懼害怕的心,抖得更厲害了。
“你剛才不是問我,為什麽要給你這麽多錢嗎?說到這一步,你也該明白了吧:那是我為償還你生育之痛,盡最後一點責任和義務給予你的瞻仰費。
“你也可以理解為‘分手費’。
“今天之後,我們再無瓜葛了。”
你永遠都不會是我的“媽媽”,我也永遠都不會再是你的“兒子”。
“錢留着好好花吧——不過在你出獄之後。”
蓋着放在桌上的手機忽然開始震動,沈言星看都不開地拿起來,将屏幕亮給張越寒看。
“警察來了,你要被捕了。
“以棄養之罪,和欺詐騙取他人財物之罪。”
屏幕上的來電備注裏,赫然顯示着兩個字:從決。
“失望嗎?從決沒死,剛去緝拿完沈愛才歸案。
“我們或許會在一起、或許會結婚、或許會很幸福很快樂,但見證一切的人,一定一定——不是你。
“到監獄裏去反思你的所作所為吧,張越寒。”
通話遲遲未有人接起,跟随警察叔叔們在樓下等候的顧從決有點不安,索性挂了電話下了警車,要跟着上樓進餐廳看看。
為了不影響餐廳做生意,大家都是分批次地從逃生樓梯上去的——打着衛生檢查和日常巡查之名。顧從決扒着逃生通道的門等了一會兒,正想和領頭隊長問一聲“我可以也上去嗎”時,一股熟悉的氣息從後包圍了他。
纖細白皙的手臂以不輕不重的力道,勾住了他的脖子,害防不勝防的他向後踉跄了一步,徑直跌入那人的懷抱裏。
來不及防備和反應,顧從決就被那股他喜歡的香香氣息包圍:“從決……”
軟軟柔柔的聲音讓顧從決放心了,急忙站穩腳跟,握住那人勾着他脖子的手臂。
“嗯。”
“我也做到了。”從剛才的情緒和狀态中抽離出來後,沈言星變得脆弱無比,特別需要抱抱來舒緩情緒,“我終于和他斷了。
“從決,我從今天開始就再也沒有‘媽媽’了。”
“你可以有新的。新的媽媽,新的家人。
“你有我爸我媽、榮媽,還有梅姨和馮叔。”
沈言星悶悶,感覺到眼眶裏有淚珠要往下掉,自覺丢臉的他急忙低頭,将臉埋于顧從決的後背肩胛骨之間:“嗯。”
“為了慶祝你我都‘複仇’成功,都完成了最想做的事、并做到了最好,我要送給你一份禮物。”
顧從決摸摸口袋,掏出一本綠色的小東西。
“也不算是送,因為它本就歸屬于你。
“——給,你的出生證。”
作者有話要說:
耶~恩恩怨怨了結!
快給我認真談戀愛啊你們兩個臭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