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 上門下人 翌日晨起梳妝,青荟在金鑲羊……
晨起梳妝, 青荟在金鑲羊脂玉丁香頭面裏面選了一支頂簪和一對掩鬓。
小門小戶的婦人不會像高門貴女那般,把整套頭面戴在頭上,裝飾的同時彰顯身份, 慣常只選幾件用來束發,免得做活的時候有礙,所以, 即便只是一套頭面,也能每天換着花樣搭配。
“今日戴這個吧。”俞靜宜将衛衡送給她的點朱桃花銀簪遞給青荟,然後将盛着整套頭面的妝盒拉到眼皮底下,失神地打量着。
青荟接過銀簪, 注意到俞靜宜暗沉的臉色,寬慰道:“娘子,這也是姑爺的一番心意,就別氣了。”
在她看來, 衛衡在這件事上唯一的過錯就是瞞而不報, 為此, 一家子一直感到很愧疚。
至于那兩位富家小姐,她覺得是雲州城的風氣不好的緣故, 都喜歡捕風捉影,胡亂猜忌, 過了也就過了。
俞靜宜閉了閉眼,沒有言語。
能擁有這樣一位癡情的丈夫, 是多少閨中婦人夢寐以求的, 又怎會因為這種事而生氣呢。
她整夜都沒有睡好,一閉眼就能想起鎮北侯府寬闊的匾額,朱紅的大門,以及衛衡家中氣勢淩人的母親, 貌美病弱的妻子。
大晉與東钺簽訂了停戰協議,如今邊關只剩下為數不多的守備軍,即便這樣,他們一家從未放棄尋找大哥俞華霖,每個月都會固定支出一筆錢,差人去邊關打聽消息。
設身處地去想,衛衡的家人也必是如此,心心念念地等着他回去,不知情也就罷了,既然知道了,如何能心安理得地把人留下?
再者,即便沒有戰事,那些活下來的立下過汗馬功勞的将領,全都得到了豐厚的封賞,衛衡何至于要委身成為一個市井人家的小贅婿。
上輩子,她曾以為,随他去京城便是兩全的選擇,才會落得那般下場。
如今不同的是,她拿到了選擇權,把他留下,抑或是把他送走,都在她的一念之間。
早膳,一家人齊聚一堂。
張時的傷勢已經恢複了大半,能走能坐,精神抖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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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衛衡說項,衙差行刑的時候本就對他放了水,行刑中途衛衡突然倒下,他便一并跟着回來了,事後,衙差也沒找上門讓他補上,算是撿了便宜。
當着俞家一家人的面,他“撲通”一聲跪下來,表達謝意。
雖說這件事是衛衡出面做的,但他不知道衛衡對關捕頭說過那樣一番話,最令他感動的是,他出事後,這家人對他的态度。
為他打點,為他治傷,沒有半分嫌棄的意思。
他從懷裏摸出一張紙遞給俞景山,言辭懇切:“小的無依無靠,孤身一人,如果掌櫃不嫌棄,望掌櫃能收下這張身契,收留小的。”
“這……”俞景山睜大眼睛看着白紙黑字,覺得有些燙手:“你這又何必,既然無事了,就和以前一樣,繼續留在這裏做工就好。”
做工和賣身完全是兩回事,前者只需做好分內的事,按勞取酬,随時可以一拍兩散,後者就如青荟這般,一言一行都要聽從主家的安排,身不由己。
在俞景山看來,他們這樣的人家,只需雇傭幾個幫工即可,買下人就不必了,若是以後有需要,可以從官牙手裏買幾個本就是奴籍的。
張時無牽無挂,年輕力壯,完全沒必要舍棄良民的身份入奴籍。
理是這麽個理,張時自然也清楚,但有青荟做參照,他覺得能留在俞家當個下人也挺好,有吃有穿,只要把活做好,便不會被打罵。還有就是,只要簽了身契,他就能搬離自己那個四面透風臨時租住的小院,住到俞家不算富庶卻很溫暖的後院。
他不是給自己找個主子,而是尋了一處可以安身的家。
他道:“眼下店裏的生意越來越好,掌櫃又要看店面,又要忙着釀酒,總會有力不從心的時候,小的簽了身契,就能幫您分擔後院的活,小的有一把力氣,裝壇搬酒都沒問題。”
這幾日,他住在後院看得分明,後院的事都是俞家自己人在忙活,連雙腿有疾的小娘子也不例外,攤子小沒關系,往後做大了,肯定需要更多的人手。
而後院那種地方,除了自家人,也只有簽了身契的人才能安心放進去。
俞景山端着身契,一時間竟沒能找出反駁的理由,而且,他怎麽覺得這一幕好像有點熟悉?
張時直接對着一家人的方向磕頭:“請收下我吧。”
繼上門女婿之後,又來了一個上門下人,相較前者,後面這個就很好處理了。
郭芳蕊到底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她正色提醒道:“你可要考慮清楚,一旦簽下就不能反悔了。”
簽下之後,俞家人便會多付出一份信任,必要謹慎對待,如果張時是覺得俞家人好說話,可以自由進出,那就趕緊讓他歇了心思。
“小的絕不反悔,如果東家不放心,可以簽死契。”張時想得明白,俞家能迅速在雲州城站住腳,與俞家的酒方密不可分,一旦觸及這些,俞家人絕不會輕易放他離開。
聽了他的話,俞景山仍是舉棋不定。
往後的事,誰能知道,俞家到底需不需要下人,得了下人又該如何安置都沒想好。
見狀,俞靜宜出言:“既然如此,爹就收下吧,我的藥酒正需要人手幫忙。”
她的志向是讓俞家二房成為整個大晉首屈一指的大酒商,總不能事事親力親為,幫工也好,下人也罷,以後會越來越多。
女兒心有成算,俞景山終于點頭了。
了卻了心事,張時感恩戴德地回去收拾家當,一家人開始享用早膳。
俞靜宜斜了衛衡一眼,一直悶着頭的衛衡咳了一聲,放下筷子,道:“爹,娘,我有件事要告訴你們。”
待俞家夫婦投來視線,衛衡吞吞吐吐:“玉佩我已經贖回來了。”
俞景山喜上眉梢,一拍大腿:“這是好事啊。”
郭芳蕊撫着胸口:“太好了,我這樁心事總算是了了。”
俞靜宜又斜了第二眼。
“其實早就贖回來了。”衛衡站起身,硬着頭皮,拱手道:“讓爹和娘為此事憂心這麽久,是我不對。”
俞家夫妻怔愣,郭芳蕊道:“是何時的事?為何現在才說?”
因為現在才被娘子發現啊!
衛衡抿了抿唇:“不足月的時候,我拿去給娘子磨成了首飾,擔心娘子不願收下,就沒有說出來,不曾想,竟因此事給娘子惹了麻煩。”
青荟适時把昨日遇到陳詩雅和張玉嬌的事簡明扼要地說了一下。
郭芳蕊推測道:“我估摸着她們就是相中了那套頭面,故意找麻煩,錯不在你,你快坐下吧。”
小姑娘家為争一件漂亮的首飾大打出手不算稀奇,雲州地方小,有錢人家少,在京城裏是常有的事。
當初第一次見到那套頭面的時候,她也被驚住了,肯定會有人看着眼紅。
待衛衡落座,她嗔怪道:“你這孩子,一套頭面而已,用別的材料也是一樣的,怎能把那麽重要的東西填進去。”
這下就算拿回來也失去了原本的意義。
衛衡忽而一笑:“可那件才算是我的嫁妝。”
他總不好當着長輩的面把肉麻兮兮的話再說一遍,否則往後用膳的時候,一準要分桌了。
而就算他不說,俞家夫婦也能領會到,郭芳蕊直接被他逗笑了:“往後可不能再做這種事了,有什麽事早點說出來,我們也好幫你拿個主意。”
若早知此事,別說女兒不會接受,他們兩人也會反對。
俞景山繃着臉,有些遺憾道:“事已至此,只能等你恢複記憶,再去尋你的家人了。”
相較靈溪縣,雲州城的消息來源更廣,他本是想着拿到信物之後,再差人去打聽一下。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俞靜宜手中的瓷勺直接掉進碗裏,發出一聲輕微的脆響。
她爹這話提醒她了,就算她不說,待衛衡自己恢複記憶之後,還是要回去的。
或早或晚,她終究是留不住他的。
衛衡心知不妙,連忙補救:“爹,我都嫁過來了,您怎麽能總想着把我送走?”
俞景山咧嘴大笑:“爹只是覺得你家裏人肯定很惦記你,讓他們知道你平安無事也好放心,你和宜兒是夫妻,這一點永遠不會變的,爹怎麽會想把你送走。”
作為父親,他有自己的私心,婚契攥在手裏,就算衛衡哪日想認祖歸宗,抛棄自家女兒,也要看他這個岳父同不同意。
只一想起自家音信全無的兒子,不免生出幾分同理心。
衛衡心說,以他的家世,俞家想做什麽,無異于螳臂當車。
抛開家世,就憑他的軍功,傳到宮裏,聖上都會下旨拆婚,至多給俞家一些財物方面的補償,否則的話,他這個手握兵權的武将,算俞家的還是聖上的?
不過,這些事他都有把握解決,怕就怕在,屆時俞家頂不住壓力,主動将他推出去。
他道:“那爹可要記住今日這番話,無論能不能找到他們,都不能趕我走。”
俞靜宜食不知味地用完早膳,同時,在心裏做出了一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