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為了找到艾芝等人,達斯的小隊已經在山裏折騰了大半個晚上,此時終于尋找到目标,有幾個人甚至按捺不住,伸手摁住武器。

沒人想相信摩塔克斯的話。

達斯摩挲了一下彎刀銀亮的刃背,森然一笑:“可得對得起我今晚走的冤枉路。”

摩塔克斯還在勸阻:“別去白白送命。你們非得去就放我們離開,被困了這麽長時間,我們還想抓緊時間找落單的公豬呢!”

達斯權當他們在放屁,用刀背推了其中一人一把:“快點。”

不需要他多說話,小隊成員們立即默契地包圍上來,推搡着摩塔克斯們走向石林,有人閑閑地發出嘲笑:“演的這麽真,怎麽不去雅典?斯巴達沒有劇院,真是耽誤了你們的天賦。”

達斯立即不客氣地“哈”了一聲。

他們行進的速度很快,一直到能将石林全貌收入眼底,才放緩了速度。此時再聽聲響,哪有什麽野豬,只有幾個人的聲音從石頭頂有氣無力地傳來:“箭!誰還有箭?我的箭用完了。”

“吭……”

在達斯看不見的石林另一頭。

低頭吃食料的豬群們不安地騷動了一下。

這是第一次,在它們吃帶特殊香味的食料時,出現了聲音。

但是沒有危險的石林箭雨,而且這個噪音還在它們可容忍的範圍內。

豬群們遲疑了一下。

擺放在它們面前的選擇太少了,它們所知道的唯一消除聲音和危險的辦法,就是吃帶特殊香味的食料,于是在停頓片刻後,它們将頭更深地埋進食料裏,吃得更加賣力。

食料消耗的速度驟然加快,伴随着食料見底,豬群們不難預知即将到來的又一波噪音和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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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隐約不安地踩動蹄子,忽而有一陣夜風繞過石林,将另一端的熟悉香氣送入野豬的鼻子。

“吭……”野豬們紛紛揚起了黑色的頭顱。

達斯對于石林另一邊的事情一無所知,他聽着石林中傳來摩塔克斯們半死不活的聲音,幾乎控制不住笑容:“說謊,嗯?豬群呢,你不是說這裏有野——!”

話只說到一半,他的笑就凝固在臉上。接受的訓練讓他本能地往旁邊撲倒,但循着香味而來的野豬實在是來的太快了——

“吭哧吭哧!”

“昂——”

七頭公豬毫無征兆地從石林後轉出,它們各個精悍強壯,目露兇光,彙聚在一起馳騁,像一股小型但破壞力駭人的洪流。也不知是不是發覺了達斯他們的存在,野豬們幾乎毫無遲疑地筆直沖向他們。

“呃——”達斯不敢相信地瞪大雙眼,即便戰鬥的本能驅使他撲向旁邊,他的右腿仍舊被橫沖來的野豬亂踩的豬蹄踏斷,痛得他發出一聲悶哼。

他的耳邊是四散開來的摩塔克斯“該死!為什麽不聽我們的!”“我早告訴你們了!”的高叫,眼前是不斷湊近的一張張野豬的大黑臉。

疼痛、失血、懊悔……種種原因交織,讓他只覺眼前一黑。

不遠處。

雅辛托斯盤膝坐在小懸崖上往下看,達斯剛剛還來勢洶洶的隊伍,已經被豬拱的人仰馬翻。

達斯是最慘的那一個,所有公豬都是沖着他沖來的,被踩斷右腿後他就一直被野豬包圍。

他身邊的貴族子弟也多多少少被波及,或輕或重挂了彩。這會哪還有什麽傲氣或者風度,在地上一陣連滾帶爬,狼狽地躲開野豬的蹄子:“居然真的有豬群!”

還不是兩三只,這麽多的野豬,以他們的人數,怎麽可能打得過,唯一的辦法就是分散開來,分頭逃跑。

但逃也不是那麽好逃的,野豬一直在擠來拱去,撞得這群上場前氣勢淩人的貴族子弟柔弱無助地被豬拱得翻來覆去:

“啊——滾開!”

“斧頭呢?這麽多豬,刀劍根本不頂用!”

“砍它們的腿!”

野豬們被武器招呼着,嘈雜的聲音不絕于耳。

一個晚上的訓練成果在這一刻經受了挑戰,它們有些不明所以,只好更加努力地擠在一起,試圖去啃那個帶着特殊香氣、有點滑不留手的食料。

達斯的衣服和盔甲都報廢了,好在旁邊還有些有良心的隊友試圖幫他,他狼狽地捂住下腹——倒不是因為要面子或者風吹蛋蛋涼,主要是剛剛他差點經歷豬拱蛋蛋沒。

那些留下的隊友分散開來,站在外圍,想方設法地輪換着吸引野豬的注意力,順便努力讓自己無視豬群中被拱得滾來滾去的某位果男。

可惜經過一晚上的訓練,野豬對果男達斯的興趣更大一點,即便能引走它們的注意力,時間也很短暫,達斯仍然是野豬的最愛。

雅辛托斯的目光在那些留下的人身上停留了一會。

別的不提,達斯小隊的實力還是沒話說的。裏面倒是也有些人品過得去、危難時機選擇留下幫助隊友的人。

“你們不追上去嗎?”諾姆望着達斯等人被豬拱得連滾帶爬,渾身是傷往遠處逃的背影。

艾芝:“不。我們追上去就太明顯了,生怕他們不知道我們是想檢驗成效嗎?”

“現在這樣剛剛好,之前派出去的小隊演得不錯,達斯他們只會以為是野豬發瘋,正常人誰會想到‘有選手試煉中跑去馴豬’?而且,窮寇莫追,該報複的我們已經做到位了,以達斯的傷,肯定無法争奪駿馬指揮官的名額,沒必要非得追上去趕盡殺絕。否則,我們和達斯又有什麽區別?”

艾芝湧出一大波話,說得很流暢,很有條理,但表情卻有點木。

他僵硬地将視線下移,看向雅辛托斯懷裏,半晌才憋出一句:“殿下,這頭豬您打算……?”

一頭被五花大綁的淺毛豬和他大眼瞪小眼。

這就是之前那頭聰明的淺毛豬,臨動手前,雅辛托斯還是舍不得,和一隊摩塔克斯們下去把它捉上來了,此時這豬被繩索捆綁着,嘴也被纏了幾道,除了尾巴哪裏都動彈不得。

可能是艾芝寓情于物吧,他覺得這豬的眼神透着一股心如死灰。

雅辛托斯疼愛地撫摸了一下野豬的硬毛:“這麽聰明的野豬,我還是頭一回遇到。拿去對付達斯有點浪費了,回頭帶回院子裏配種多好。”

淺毛豬:“……”

諾姆倒是挺認同,他實心眼地順着雅辛托斯的話思考:“怎麽帶回——”

然而雅辛托斯已經跳到下一個話題了:“你知道的吧,”他對艾芝道,“我們馴豬就是出口氣,哪怕解決了達斯,也不代表徹底解決了一切麻煩。”

艾芝艱難地把目光從豬身上移開:“我明白。達斯無法競争駿馬指揮官的名額,貴族不會放任前三就這麽落進王權、平民、混血手中。”

諾姆勉強跟上話題的轉換速度:“明天的第二輪試煉,所有空閑的斯巴達成年人都會來觀看。根據慣例,第二輪試煉允許并鼓勵互相攻擊、偷襲,貴族們想要插手的最佳時機就在明天。”

艾芝看了諾姆一眼:“雖然因為效忠的事,貴族的大半仇恨都會集中在我們摩塔克斯身上,但你們平民之子也不是就置身事外了。說到底,我們這兩幫子人,都是貴族想削弱的對象。”

諾姆沉默片刻:“第二輪試煉的內容基本每年都會輪換,如果他們想動手,一定會在試煉內容上下功夫。殿下,您認為呢?”

“唔唔,”雅辛托斯心不在焉的摸豬,心思就像捉摸不透的氣球,又飄回到偷豬上了,他喃喃自語,“這麽大只活豬,從裁判眼皮子底下帶出去是不可能了。要不先把它找個方便偷的地方藏起來,等這場試煉結束,山裏沒人了再帶回去……”

艾芝:“……殿下!”

雅辛托斯眨眨眼:“你們現在煩憂明天的試煉有什麽用呢?又猜不到試煉內容。”

他很樂觀地道:“順其自然吧,咱們還是想想現在該怎麽辦。既然在達斯面前演了‘一直被野豬群困到現在’的戲碼,那我們肯定不能立馬出去,不如在這裏多呆一會休息休息,大家馴豬馴到現在也辛苦了,等時間差不多了再提着死豬出去。”

一邊說,雅辛托斯一邊用手撐地站起身。

艾芝下意識跟住:“去哪?”

雅辛托斯理直氣壯:“藏豬。”

·

等雅辛托斯金屋藏豬回來,試煉的時間就差不多臨近結束了。摩塔克斯選手們這才扛起之前那幾頭“硬骨頭”的豬,一起往試煉入口走去。

裁判官檢驗完死豬,狐疑地看了好幾眼諾姆:“你怎麽跟他們一塊出來。”

他也是負責訓練這一批年輕人的成年戰士之一,當然認得諾姆這個優秀學員。

之前平民選手們挨個走出試煉場,他還驚愕了一下,難道諾姆這個領袖在試煉場裏遇到意外,不幸犧牲了,不然怎麽不見人影?沒想到是跟混血選手們一道出來。

諾姆挑揀了一部分真相道:“試煉開始前,雅辛托斯殿下在一場小糾紛中幫助了我。試煉途中,我聽說摩塔克斯選手那邊出了意外,所以才趕去還情。”

他還想着要不要打點補丁,裁判官已經點點頭,語氣了然:“我聽說了。摩塔克斯們一進去就被一群野豬圍攻了?在石林裏被困了很久。”

不用諾姆問怎麽知道的,裁判官已經将目光投向了準備區。

雅辛托斯順着望去,意外地挑了挑眉。

達斯居然活着出來了——雖然并不太完整。他躺在荨麻編制的草席上,有醫者正在給他身上的血窟窿做處理。

在他身邊,還有一部分貴族子弟在接受治療。

說起來也奇怪,那些留下來幫忙的人身上的傷反而輕點,早早逃走的人卻傷得慘重,在旁邊的草席上和達斯并排躺着。

裁判官嘀咕着走開:“上試煉場用芳油……真有你的,接受的訓練都訓到豬肚子裏去了。要不是帶了死豬出來,真想判他們失格。”

“……”雅辛托斯凝視了一會成排的草席,驀地輕輕笑了一聲。

其實仔細想來有些滑稽,真正遇到生命危險時,樂意留下的人都是和達斯關系不怎麽樣的。那群和他混得最熟的,連上試煉場時用的精油都一模一樣的“摯友’,卻跑得比誰都快。

可惜,兩條腿逃得還是不如野豬快。

草席旁,還有數道身影。

因為他們的莅臨,醫者的動作都有些謹慎得發僵,行動間不敢發出太大聲音。

元老院的人平時不太會集體行動,出現在公衆場合。這次也算是破天荒,基本來齊了,站在各家子弟身邊,臉色難看得駭人。

其中一個指着達斯厲聲質問:“為什麽使用芳油?一個合格的斯巴達戰士,身上不應該有任何會暴露行蹤、影響潛行的東西。你們到底是斯巴達的男人,還是雅典的女人?”

他這一罵,不光是達斯,把和達斯聯排的貴族子弟們都給罵了。

痛斥完選手,他又手指一擡,指着這群倒黴鬼的父親們繼續大罵:“你就是這麽教導兒子的?學着雅典女人擦香抹水?”

“……”達斯父親的臉色極度難看,“這種精油用花草、橄榄油制成,沒有會吸引野豬的氣味,恰恰相反,反而會遮掩住一部分人體的氣味,誰會知道這一群野豬會喜歡這個!”

達斯受重傷,他自己就已經夠煩躁的了,好好的駿馬指揮官的名額就這麽莫名其妙地被豬拱走……達斯父親氣得一哆嗦,不願再想不下去,遞給達斯一個失望的眼神,轉身大步離開。

幸好他不止這一個兒子,家族的臉不至于被丢光。

他氣悶的眼神一轉,恰好和雅辛托斯對了個正着:“……”

越是丢臉,就越要端足貴族的架勢,達斯父親丢給雅辛托斯一個高高在上的睥睨眼神。

元老們也陸續發覺了雅辛托斯的身影,看看身邊的弟子,各個繃起臉藏住顏面無光,丢給雅辛托斯模樣各異、但基本都可以總結為“高高在上的睥睨”的眼神。

雅辛托斯全無所謂地轉身,把後腦勺留給這群糟老頭子。

不打口仗那就撤,他還急着回家和阿卡商讨怎麽偷豬吶。祭品也記得順帶翻一波,又有新的水果種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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