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雅辛托斯的表情像是頓時放松一樣,點點頭:“我從沒不喜歡過你。一直以來,我都将你視為榜樣和英雄。”

奧斯再次被幼弟的直球打得不知所措,耳朵一燙,剛臊到一半,突然想起“萬一雅辛再問我為什麽臉紅”……

“……”奧斯那點臊意頓時煙消雲散,變成面無表情。

這就讓他表面上顯得很沉穩,甚至還游刃有餘地應了一聲:“哦。”

雅辛托斯不疑有他,畢竟在他心裏,兄長本來就是個剛毅鐵漢,剛剛看到兄長突然眼眶有點濕潤,才讓他真的受驚了一下。

他摩挲着腰間的面具,字斟句酌道:“其實,在我接受訓練前,父親就曾和我談過有關你母親的事情。”

這不是什麽美好的故事。

這段愛情始于奧斯母親的柔弱,也終于奧斯母親的柔弱。

斯巴達的女人總是強勢又很少表達溫柔,但奧斯母親恰恰相反,作為被人輕賤的黑勞士,她有着柔軟卻又格外細膩的性格,因此吸引了烏納陛下。

和雅辛托斯一樣,烏納陛下決定為了愛人不再娶妻,也不會和其他人生子。

但奧斯母親生來軟弱的性格,卻難以扛住壓力。她甚至多次懇求烏納聽從元老院的安排,娶妻生子,不要讓她做亞基亞德家族的罪人,未來死後被斯巴達的歷史戳脊梁骨,最終香消玉損于心理壓力之下。

烏納陛下談起這段往事時,不過寥寥幾句,期間目光一直垂落在後院的方向。

那是奧斯母親的勞作之地,原本她就是負責替他蓄養後院牲畜的黑勞士。

雅辛托斯很難描述當時父親臉上的神情,但他覺得,這段感情一定在父親心裏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否則父親也不會從不允許人進後院,還親自照料他送來的牲畜。

很難說這是不是國王陛下借着照料牲畜,去懷念自己逝去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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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辛托斯:“父親一直認為,那是他的自大釀成的悲劇。他當時不成熟地認為,只要自己足夠強大,就一定能護住心愛的人,卻沒想過讓心愛的人也擁有足以對抗風暴的能力和心理。”

所以,即便當初知道奧斯以混血的身份上戰場,後果可能會很糟糕,烏納陛下仍舊狠心讓奧斯去了。

即便雅辛托斯身為王儲,并不需要接受軍事訓練,烏納陛下還是讓雅辛托斯接受了。

尤其是得知,雅辛托斯走上了自己的老路,也喜歡上一個黑勞士、甚至這個黑勞士還是一位男性時,烏納陛下特地将雅辛托斯叫到自己的私殿,聊起了自己的過往,并說服雅辛托斯接受雙倍的訓練。

而雅辛托斯為阿波羅準備的種種課程,也是在烏納陛下的提醒下進行的。

雅辛托斯停頓了一會,道:“其實之前,我被愛情沖昏頭腦、主動遠離權力中心時,就和父親讨論過王位的問題。比起我,我們都更希望你上位。”

他說這段話的時候,語氣不比之前起伏多少,仍舊很平淡,但內容卻讓奧斯猛地擡起眼睛,有些驚愕地望過來。

雅辛托斯看着奧斯,用一種認真剖析內心的口吻,說着事關王室政權的話題:“所以我才說,什麽看不起、不喜歡,都是無稽之談。包括現在,我仍認為你是最适合推行新政的人選。你身上流着希洛人和斯巴達人的血液,能夠架起斯巴達和黑勞士之間的橋梁,如果有朝一日希洛人真的能夠融入斯巴達,他們一定更希望擁有一個出自己方的領導人,而不是我這樣的斯巴達純血。更何況,你有絕對的實力,率領斯巴達軍隊所向披靡。”

“……”奧斯突然發覺自己也夠怪的。

明明說的內容是枯燥的、算計人心的政事,但此時,他卻覺得這話比之前那些,都更加觸動他心底的某個點。

不是因為王位。

而是因為這話,意味着雅辛托斯對他存在價值的認可,對他能力的認同,他跌跌撞撞、辛辛苦苦三十年,為的不就是這些?

于是,他一直緊繃着、不敢松懈的腰肩,一下放松下來,一直嚴肅擰着的眉頭舒展開。

只是這次,除了疲倦,更多的是一種付出得到回報、被認可的愉悅浮上眉梢。

他的臉上很難得漾出一絲淡笑:“還是算了。我可不像你和父親一樣會演戲。”

雅辛托斯颔首:“對,三十來歲了,兄長。你也該長大了。”

“……”奧斯臉上的淡笑瞬間死掉。

他面無表情地看了雅辛托斯一會,将暴打弟弟的欲望壓下去,努力做一個合格的哥哥,以補償過往的冷落:“其實,我還記得今年是你二十歲的生日,給你準備了禮物。特地卡在當天率軍趕回斯巴達,但在父親的私殿外看見你時,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雅辛托斯這回是真愣了一下。

他想起當時在私殿外碰見兄長時,對方确實停下腳步,對着他面露猶豫想說什麽。

他還以為發生了什麽麻煩事,都能讓兄長遲疑,竟然是……禮物?

那時被遺忘生日的落寞和嘆息,突然在這一刻化成一種暖而撓人的感覺,像有一只貓崽子在心尖上踩了踩爪子。

即便知道這次出門是為了什麽,兄長不大可能把禮物帶在身上,雅辛托斯仍忍不住笑了一下:“是什麽?帶了嗎?”

奧斯毫無表情地道:“沒有。而且我覺得那東西不實用。等進城給你買個面具吧,就當生日禮物了。”

雅辛托斯:“……”

心尖上踩奶的小貓崽瞬間死了。

是讓你學壞,但不是讓你學這方面的壞……

·

跨越阿卡迪亞的邊境,踏入伊利斯,雅辛托斯和奧斯就沒再遇上雇傭兵了。

人們很早達成共識,在奧林匹克期間休戰。如果有人在此時,在這片土地上引起争鬥,将要面對的就是所有城邦的怒火。

老克桑顯然沒有失智到直接對抗全世界。

更主要的是,沒有哪個雇傭兵會接這種單子,他們想要的是銀幣,又不是和整個世界為敵的驚險刺激。

伊利斯作為奧林匹克運動會的舉辦方,擁有專門用以舉辦運動會的奧林匹亞神殿。

宙斯就是這座神殿的主神,而整個奧林匹克運動會,則是獻給這位衆神之王的慶典。

雅辛托斯和奧斯花了三天的時間,翻越那些連綿不絕的群山,等到終于抵達山谷中心的神殿,已經是夏季的尾梢,将将趕在節慶開幕前。

此時,奧林匹亞神殿前,已經彙聚了許多天南地北趕來的游客。

有詩人和哲學家在廣場上展示自己的口舌之才,有富有的貴族在商攤和廣場間揮霍錢財。

雅辛托斯興致勃勃地掂量了一下手裏的錢袋子——感謝老克桑不遠萬裏派人送來的贊助,他現在富得流油:“去逛逛嗎?”

奧斯擋在他身前,警惕的就像在防狼:“不。把你的面具戴嚴,別被人撞掉了。餓嗎?雅辛?”

“……”雅辛托斯臉上的興趣略微有點褪色,他勉強保持微笑,“從今天早晨醒來,到現在,中午還沒過,我們已經停下吃了三頓了。”

他實在不明白怎麽會變成這樣。

打從之前來了場坦露心跡的聊天,他的兄長就開始了瘋狂投喂行為。

有的時候,雅辛托斯都疑心他哥把他當豬崽,什麽人一天能吃個七八頓?

奧斯滿臉不贊同:“之前吃的是之前吃的,和現在沒有關系。你小時候可不是這樣,那時候你多壯實啊。”

雅辛托斯:“……”

确定是壯,不是胖?

他硬着頭皮道:“但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現在——”

奧斯嘆氣:“太瘦了。我一直覺得以你小時候的體型,會比我更高壯的,看你現在消瘦的。”

雅辛托斯:“……”

恍惚間,他仿佛夢回被呂忒斯王後掌控飲食的時刻。

你誰啊,能不能把他沉默寡言、不管閑事的哥還回來??他已經好好獨立成長到成年了,不需要在這會兒喜迎第二媽啊。

說實話之前阿卡在的時候,他就已經有這種喜提母愛的錯覺了,沒想到阿卡不在身邊,居然還會有人來填補這方面的空缺。

……他不需要好吧。

但奧斯的意志,是不以雅辛托斯需不需要為轉移的。

就像之前的阿卡,當年的呂忒斯王後。

雅辛托斯不得不垮着張臉,被兄長拖進酒館。

一般來說,這種地方只在晚上才會開門,很少見的是,這家酒館這會兒也生意火爆着,人們坐滿了桌子,仆役在桌邊穿梭,送着酒和食物。

雅辛托斯挑挑眉,回憶了一下進門前看到的招牌,很湊巧,這就是父親曾給他的“門路”之一。

如果沒有意外,經營這家酒館的商人,曾和老亞基亞德國王建立過深厚的友誼。

端着雙耳盞的仆役走到他身邊:“尊貴的客人,您想點些什麽嗎?”

雅辛托斯按照暗號道:“一壺不甜的葡萄酒,什麽也不加,只要給我摻多多的水。”

仆役愣了一下,随後直起腰背,肅敬地道:“請您跟我上二樓,我的主人正在此處歇息,我這就為您通報。”

奧斯有些迷惑地跟在雅辛托斯身後:“不甜?摻水?”

有每年節慶上灌醉黑勞士的“節目”,幾乎每個合格的斯巴達人都不貪戀酒精,奧斯僅僅品嘗過一次,當時就嫌棄地覺得,這種甜津津的水沒什麽好貪戀的。

雅辛托斯憐愛地看了眼兄長,說起來這人每年都在往外跑,但除了戰場,娛樂活動真的很貧瘠啊:“葡萄酒一般分成三種,不甜、微甜、甜,可以放入各種香料、葡萄幹、香水等調味。在沒摻水前,它是很粘稠的,也很烈,水摻的越多越不容易醉。”

所以剛剛他說的那三句,就很符合斯巴達人的風格。不要甜的,別加花裏胡哨的玩意兒,多摻水以保持清醒的頭腦。

這算是老亞基亞德國王和友人之間開的一個小玩笑,風趣地調侃了一下自己斯巴達人的作風。

雅辛托斯和奧斯跟着仆役,上了二樓。

走到某個單獨隔開的房間前,仆從恭敬道:“請稍等,我跟主人通報一聲。”

趁着仆役進門,雅辛托斯看左右無人,擡手把面具摘了。

“你幹嘛?”奧斯将軍瞬間緊張起來,神情警惕得活像雅辛托斯掏出了一大把金幣,他們随時有被殺人奪寶的危險似的。

雅辛托斯聳聳肩:“我覺得這樣更容易談事吧。”

奧斯還沒開口,房間的門就被從裏打開,之前的仆從微躬着腰,引出一個樣貌英俊的年輕男子。

他留着短短的卷發,足蹬靴子,頭頂一個樣式古怪輕便的盔帽,手中持着一根簡樸的長杖,眼神看起來狡黠又友善。

雅辛托斯擺出慣常的微笑:“你好?閣下。我是雅辛托斯,這是我兄長奧斯。”

“啊,啊……”年輕男人如雅辛托斯所預料的那樣,看到他後,臉上的表情霎時空白,嘴巴呆呆地張開,但下一秒,這人就猛然一個激靈,“雅辛托斯?!雅辛托斯!哦宙斯!你就是雅辛托斯?!”

雅辛托斯:“……?”

怎麽,他的名聲什麽時候傳出斯巴達的。

冥界的使者·幾乎每天都要去卡戎那兒追雅辛托斯史詩連載·赫爾墨斯激動得差點忘記呼吸:“啊我死了我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赫爾墨斯:awsl,我居然看到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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