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或許我天生就适合教導人呢?”雅辛托斯尚嫌不夠,托着下巴繼續自誇,“畢竟也有過這麽多年積累的經驗,教導對象涉獵廣泛,從野豬到克列歐。”

“……”阿卡的眼神寫滿“你在說什麽瘋話”。

窺窗外,亞伽似乎和同伴對調了一下位置,但仍沒有離開這片區域的意思。

他忍着氣低聲道:“要我怎麽做,你們才肯相信我?去雇傭兵協會下懸賞,懸賞奧斯和雅辛托斯的人頭夠不夠?”

雅辛托斯頓了一下。

要不是亞伽提起,他差點忘記了,這個新成立的雇傭兵協會。

他看向阿卡,剛準備張口,敏銳地察覺對方的神情有一瞬間的古怪:“怎麽?你也聽過?這個協會的事還是老厄爾——就是為我和兄長提供住宿的那位老朋友說。一路上經歷那麽多次刺殺,我和兄長都懷疑這個雇傭兵協會很可能和老克桑有關。”

阿卡語氣平靜:“不可能。”

不等雅辛托斯問,他繼續道:“雇傭兵協會也是我建立的。裏面的成員你也認識,就是那群刺殺過我的新兵。”

窺窗外,亞伽的話同樣在同伴間掀起了一陣小騷動,其中一人壓低聲音斥道:“你小聲點!”

這人的語調裏有一種古怪的畏懼和厭惡,并且呵斥完後,這幾人當真陷入一陣沉默。

過了會才有人開口:“還是別提那邪門協會。老溫克的事你們沒聽說過嗎?他的宅邸裏雇傭了那麽多有名的雇傭兵,其中好幾個走出去懸賞金能有上幾十萬,結果他還不是一夜之間被搬了腦袋,那群雇傭兵連根刺客的毛都沒發現。”

他的語氣逐漸深仇苦恨起來:“誰知道下一個輪到誰,我可還沒活夠。”

“……”雅辛托斯将目光投向阿卡。

新兵?那群連刀都抓不穩的新兵蛋子?

感情最會教導人的好老師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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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伽的同伴裏也有比較敏銳的,罵了亞伽一句蠢貨:“繼任商會會長,你以為沒人向協會下懸賞,想要新會長的人頭嗎?他還能活着站在這裏,要麽就是雇傭兵協會扳不動他,要麽就是他和協會有關系。你想犯傻,可別拖累我。老克桑那邊我不會再聯系了,待會雅辛托斯殿下出來,我就去和他套套話,看能不能搭上關系。”

這話總算不像之前那些發言一樣,一句一冷場了,同伴們紛紛附和起來,談論間對雅辛托斯的态度也有了質的改變,從多出來的“殿下”尊稱中可見一二。

雅辛托斯收回目光,感覺有幾分新奇:“我是沒想過,一直以來都是我扮演靠山這個角色,沒想到有一天會反過來?有種……”

阿卡掀起眼皮,黑沉的眸子望向雅辛托斯。

雅辛托斯:“烏鴉反哺的感覺。”

阿卡:“……”

哺你個頭。

阿卡不再聽雅辛托斯瞎扯,轉身想直接出門,被雅辛托斯精準地拽住袖角:“幹什麽去?如果是對付亞伽,可以緩緩。”他将發現亞伽、裁判可能私下操縱賭局的事說了,“對了,能讓那些新兵——雇傭兵們查查這個嗎?如果能有證據,我相信亞伽的政敵會更加喜歡這份禮物。”

房間裏有備用的紙筆,雅辛托斯随手抽了一張,大致畫了一下那個酒神賭場的位置:“如果這個賭場這麽多年規矩還沒變,應該把一串葡萄、一枚銀幣展示給守門人看,就能進去。”

阿卡簡單地點點頭,将地圖收起來:“走。”

“去哪?”雅辛托斯嘴上問着,實際卻已經邁着悠閑的腳步,跟上阿卡。

這種不需要事事自己操心、親自去做的感覺,确實過于愉悅了,雅辛托斯覺得完全不能怪那些被架空的領袖,人就是這麽一步一步堕落的。

巨嬰克列歐可能也就是這麽養成的。

阿卡淡淡道:“不是想見亞伽的政敵?他不喜歡和太多人打交道,現在在隔壁房間。”

雅辛托斯:“……”

再重申一遍,做個巨嬰真是太快樂了。

巨嬰雅辛托斯手裏端着剝好的葡萄,邁着悠閑的步子去見阿卡已經安排好的人,就連對方驚愕地質疑“可是斯巴達不是和亞伽交好”這樣的問題,都有阿卡簡單幾句解釋完畢,以至于雅辛托斯都開始反省,自己做靠山的時候有這麽可靠嗎?

回想一下自己過去的日常,早晨一睜眼,就有阿卡送來的洗漱用品,穿好阿卡清洗、疊整齊的衣服,由阿卡披上披風,去吃阿卡做的飯……

好,打住,雅辛托斯吃了一顆冰葡萄壓壓驚,開始慶幸自己沒在這種待遇下真的活成巨嬰。

雅辛托斯轉念又想,那照這麽來說,我不還是很優秀?如此頹靡的生活也沒有腐朽我的意志。

“坦白的來說,您是會長介紹給我的朋友,單這一點,就足以讓我和您建立友誼了。”對面的政敵閣下說話相當直白,“更別提您還送了我一個亞伽的把柄。我怎麽能對這兩樣說不?”

雅辛托斯笑笑:“那就好,過段時間,還會有份‘厚禮’送上您的府邸。”

這場談話出奇的順利,如果不是政敵閣下有點面癱,就憑對方激動得有些幅度過大的肢體動作,雅辛托斯都能想象得出對方正在心裏笑得合不攏嘴。

伊利斯的執政官換任很快就會舉行,這會兒正是執政官人選各自使勁的時候,沒有人能拒絕及時送來的對手把柄,外加兩個強力盟友——至少阿卡肯定算一個,政敵閣下在和阿卡說話時,音調都拔尖了幾度,雅辛托斯都怕對方随時吊起嗓子唱歌。

雅辛托斯和對方就友好同盟某些方面細談了一下,最後用客套話收尾:“非常期待您成為執政官的那一天,閣下。”

對方大笑着站起來,給了雅辛托斯一個用力的擁抱,愉快之情溢于言表,雅辛托斯看着他出門的時候,都有種錯覺,好像這人随時會蹦跶起來。

他饒有興致地說:“你說這位閣下會不會忘記自己是來參加晚宴的,出了門就直接回家了?”

阿卡掃了門口一眼:“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不回家留在房間面壁?”他頓了頓,又道,“你不出去?宴會裏有不少根基紮實的貴族和商賈。”

“你不出去?”雅辛托斯從桌邊站起身,他确實打算出去社交一番,多認識點朋友總是沒錯的。

阿卡随意挑了本房間裏的書,低頭翻了幾頁:“我出去只會破壞氣氛。”

這倒是真的,雅辛托斯回憶起之前人人退散的景象,聳聳肩,自己走回宴會廳。

剛推門而入,他就瞬間被人群卷席:

“年輕的王儲殿下,您是否有興趣逛一逛我在郊外的宅邸呢?我的中庭布置得非常精美,噴泉、神像、聖橄榄樹……”

“聖橄榄樹?你那個最多叫‘活的比較久随時可能爛根的老樹皮’,相比較之下,雅辛托斯殿下,您來伊利斯有何貴幹呢?之前您說的大生意,找到靠譜的合作夥伴了嗎?”

“明晚我會舉行一場社交酒會,邀請伊利斯著名的詩人、哲學家到場,當然還有很多受到過良好教育的政治家、商人,哦!還有美麗的交際花,殿下,您如果能來參加那就再榮幸不過了!”

雅辛托斯冷靜地表示自己只想談錢:“嗯,是這樣的,我手上有一批亟待賣出的珠寶……”

…………

按照雅辛托斯原本的預料,這場晚宴應該是他馬不停蹄地找各種人攀談,結果卻變成了各種人馬不停蹄地找他攀談。

結束的時候,他還被一小撮人圍着,惋惜地追問真的不能多留幾天?多留幾天就能參加他們的酒會了。

雅辛托斯微笑着婉拒了邀請,等送走這批人後,站在大廳門口猶豫了一會。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想也不想轉身進門,找阿卡一塊回家,但現在……

他在思考,阿卡能有現在這個機會,擺脫黑勞士的身份,成為伊利斯混得風生水起的大人物,他是否還要用斯巴達的那些事打擾對方?

雖然是這麽想着,他的腳仍舊自覺地走向阿卡呆的那個房間,打開門後愣了一下。

裏面除了一盤新的剝好皮的葡萄,盛放在碎冰裏,空無一人。

桌邊留有一根粗粗的蠟燭,火光躍動着,驅散室內的黑暗。

雅辛托斯盯着蠟燭和葡萄看了一會,還是走過去把葡萄抱起來,一邊往嘴裏塞,一邊往回走,有些心不在焉。

很難形容他這會兒的心情,有點像……一個人呆在黑暗房間中時,産生的那種複雜情緒。

跨出禮堂大門,他仰起頭看了看夜空中的星子,突然又有些疑惑。

斯巴達人從很小的時候就被專門訓練不畏懼黑暗,他也在小黑屋裏呆過大半年,所以這種抵觸黑暗的情緒到底是什麽時候有的?

至少在今年春天還沒出現,那時候他正在接受野外訓練,每晚都在黑暗無光的蘆葦蕩中席地而睡,照樣睡得香噴噴。

·

雅辛托斯的疑惑并沒能找出一個答案,不知道是不是冰葡萄甜走了噩夢,雅辛托斯難得無夢到清晨,但醒來時心情卻不怎麽樣。恰好老厄爾在外面敲起門,說有人送來了許多莫名其妙的東西。

“?”雅辛托斯開門将老厄爾迎進來,看着對方将懷裏的東西放到床上。

老厄爾揉了下老腰,對着床上的東西清點:“野花、野花、野草、石頭……這人要幹什麽?推薦你養蜻蜓嗎?”

雅辛托斯拿起一顆有着紅色紋理的石頭,晨起時郁郁的心情卻一時明亮起來。

這就很阿卡嘛。看這些花的品類和新鮮程度,只怕是一路收集而來的。

門口傳來仆役的聲音,有點艱難地道:“主人,這還有好多東西,也是一起的。”

雅辛托斯扭頭看去,眼線就撞進一大片紅,仆役小心抱着懷裏的衣裳進門,因為色彩過于統一,乍一看還以為他抱的是一堆紅布料。

雅辛托斯:“……”

這也很阿卡嘛。

總是致力于把他裝扮成一根火把。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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