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某些人的臉皮厚度跟騎術一樣精彩。
但考慮到正義的凝視并不能讓對方醒悟,阿卡只是面無表情地看了雅辛托斯一會,目光便轉回涅琉身上,皺着眉思索片刻:“眼熟,誰?”
“你不記得?”雅辛托斯挑眉。
他也不知道涅琉的尖叫什麽時候能停下來,但很顯然,人群的靠近只能起到反效果。
雅辛托斯沖着周圍想聚過來的士兵們擺擺手,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站位,免得兵荒馬亂的有人沖過來踩傷涅琉。
“你這記性夠差的,記不記得之前克列歐和我比試?”考慮到當事人就在面前,雅辛托斯微微向阿卡歪了歪身,低聲道,“結束的時候,不就是涅琉過來傳話說我父親找我,順帶把他兄長克列歐撈走的?跛足、被克列歐踹了一腳,回想起來了嗎?”
阿卡騎在馬上,為了聽雅辛托斯說話,不得不微微彎下身子。
他對跛足這個特征有點印象,皺眉回憶片刻後點頭:“他那時候看起來很理智。”
一點不像現在的樣子,歇斯底裏得活像個裝滿尖叫的罐頭。
“……”雅辛托斯低頭看向再次被咳嗽淹沒尖叫的涅琉,有幾分無奈,“這也沒法怪他。”
畢竟涅琉的父親和兄長剛剛才死在元老院門前,即便一切戰争都是老克桑和克列歐自己掀起的,但對于涅琉來說,卻是驟然失去兩位至親。
雖然這兩位至親根本沒把他放在心上。
雅辛托斯摸摸鼻子,雖然動手的不是他,但站在涅琉的視角來看,他也能算是害死父兄的敵人,難怪見到他靠近,涅琉就尖叫得歇斯底裏。
雅辛托斯嘗試着在原地緩緩蹲下身,放柔聲音:“涅琉,冷靜。我以亞基亞德家族的名譽向你起誓,不會傷害你……告訴我他不是被我吓暈過去了。”
阿卡:“……”
很明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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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辛托斯手抵着額頭,“我才說過不會……算了。”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在他主動靠近的時候被吓暈而不是激動暈,再加上事情的複雜性,雅辛托斯一時都不知該作何反應。
他深吸了一口氣,伸手拍了拍涅琉的臉。
這位跛足的小王子只是短暫地厥過去,雅辛托斯用的力氣不大,涅琉就猛然一顫,睜開眼睛,然後在發覺身邊有人的第一時間,再次揭開尖叫罐頭。
雅辛托斯這次強硬地抓住涅琉的肩膀:“聽着,我要你像個斯巴達男人一樣,冷靜下來。我知道老克桑陛下和克列歐的死對你來說沖擊很大,但這也意味着,你現在就是歐裏龐提德家族順位的王儲。停止尖叫!有點斯巴達人的樣子,跟我一起去見元老,歐裏龐提德家族的責任還需要你去承擔,不管你心裏有什麽恐懼或者仇恨,作為斯巴達未來的國王之一,你都沒有資格表現得軟弱!”
涅琉就像完全聽不見雅辛托斯的話一樣,捂着頭倒出更多尖叫,雅辛托斯都害怕等尖叫倒完,涅琉這個裝着尖叫的罐頭會不會碎掉。
他退讓地松開手,站起身往後撤了幾步。
他不能、也不該要求別人和自己一樣。
不論怎麽說,蒙受喪親之痛的是涅琉,他不能用短短幾句話,就站在高地指點涅琉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像個站着說話不腰疼的混蛋。
雅辛托斯看看涅琉,無聲地嘆息了口氣。
有那樣的那一對父親、兄長,天生跛足的涅琉生存環境有多糟糕可想而知,現在這種怯懦的反應,雖然會讓斯巴達人唾棄,但作為雅辛托斯自己來說,能夠理解。
他低聲道:“我看到你打包的這些東西。你真想離開斯巴達?你知道如果留下來,等你二十歲,就能夠登基,成為斯巴達的雙王之一。而你如果離開,歐裏龐提德家族将不再延續……”
涅琉仍在尖叫,只是聲音弱得像是即将虛脫。
“……”雅辛托斯頓了片刻,解下腰間的錢袋,“那至少帶上銀幣,還有這匹馬。別上帕爾農山,那裏可能還有掉隊的狼群,從西面的泰格特斯山脈走,越過山脈有個港口,那裏是邊民和希洛人的聚居地,沒有斯巴達軍隊,很安全,你可以跟着商船走水路離開。”
他們在這裏已經耗了足夠長的時間,周圍沒有什麽士兵在晃悠,雅辛托斯将錢袋放下,便沒再原地杵着等涅琉緩過來,只揉了一下棗紅馬,便轉身走向阿卡。
他動作無比自然地伸手,拽着阿卡的胳臂一借力,翻身上馬,神态自若得仿佛一早就這麽說好了似的:“走啊,別發呆。”
“……”阿卡瞬間渾身緊繃得像塊大理石像。
雖然這樣有點惡趣味,但雅辛托斯忍不住想笑。
他大概想象了一下阿卡此時的心情,估計就是想逃,但是逃不掉。
正準備再說幾句,調侃一下一旦被人踩進安全社交距離,就跟被美杜莎石化一樣的阿卡,遠方衛城方向疾馳來一道身影。
艾芝隔了很遠便匆匆喊道:“殿下!烏納陛下昏迷了!”
·
某座荒廢已久、卻被主神臨時啓用的宙斯神殿中。
西風神站在後院,手指控制不住地一緊,“啪”地捏碎了手中的掃帚:“無能的歐裏龐提德!”
他氣得後槽牙磨得咯吱響,然而神明的悲歡并不相通。
一窗之隔的神殿內,宙斯正和新勾搭上的美人翻雲覆雨。老舊的木制祭臺吱呀作響,美人的聲音格外動人,然而這一切都只能給西風神的怒氣火上澆油。
但他并不敢對宙斯抗議什麽,只能壓低聲音,透過和神像的連接道:“你們太讓我失望了!”
他當然有理由憤怒。
在戰争開始前,他親自核算、衡量過老克桑和雅辛托斯雙方的軍事實力,老克桑這邊的人手看起來不多,但其實背後站着許多底蘊深厚的大貴族家族,掌握着整個斯巴達絕大部分的財力、兵力,如果真的傾盡全力,未必不能和雅辛托斯那邊糾集的軍隊一戰。
但人總是擁有的越多,就越小心謹慎。
戰争打響前,就連老克桑都再三猶豫,沒有傾盡所有的魄力,更別說那些一向懂得明哲保身的大貴族,有好些甚至在戰争打響後,蹲在家裏作壁上觀,把自家的兵、自家的錢庫守得牢牢的,狡猾得像一群等待坐收漁翁之利的鬣狗。
大貴族們居然還有話說:“我們以為,有您的庇佑,取得這場戰争的勝利就如同探囊取物,心力都花在準備還願的祭禮上了……”
言下之意是,如果想贏得戰争還需要和從前一樣努力,那有神明庇佑和沒神明庇佑有什麽區別?哦,感情您的庇佑就是下下雨給我們助助興?
西風神被氣了個仰倒。
要不是阿波羅下手太重,他的傷到現在還沒好,他至于依賴這群沒用的凡人?!
退一步越想越氣,忍一時越想越虧。
西風神磨着牙,一擡手臂,凝聚起這段時間忙裏偷閑地修養,好不容易才恢複些的神力,想掐死一兩個大貴族好好“助助興”。
卷起的西風尾巴在神殿後院一帶,不經意間掃過露天祭臺上放的那捧宙斯送給情人的鮮花。
鮮花被不慎掃落在地。
說實話這沒什麽大不了,西風神的情人之一就掌管着春風與鮮花,如果需要,他随時可以再送一車同樣的鮮花來。
但當這鮮花還具有除了美麗以外的另一重功效時,事情就比較大條了。
神殿裏,宙斯正酣戰在興頭上,沒有絲毫防備的,原本他特地請火神赫菲斯托斯制作出來的、用以抑制他神光的外物——也就是那捧鮮花,被突然摔爛,原本被封鎖住的神光驟然大盛,宙斯只來得及伸手痛呼一聲“不”,原本懷中溫香軟玉的美人就霎時燒成一把焦炭。
哪個男人能受得了這種沖擊,就不提有沒有感情——宙斯一向只對女人有肉.體上的需求,沒有感情上的需求,但他現在肉.體也被焦炭吓萎了啊!
這位美人倒沒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亡魂仍舊嬌滴滴地靠在宙斯懷裏,但此時宙斯再看情人的臉,眼前只會反複回放起紅顏變焦黑骷髅頭的一幕,惡心得他臉色難看到吓人。
他觸電似地推開還想湊過來的情人,攢着一肚子怒火——以及因為被吓萎,而被掐斷的憋屈,大步踏出神殿:“赫爾墨斯!你怎麽——”
“?”西風神面帶困惑地回頭。
“……”宙斯看到西風神的瞬間,才反應過來,赫爾墨斯為了引走赫拉已經不在這裏了。
暫時代他班的是西風神,然而自己之前精蟲上腦,完全忘記了這麽一回事,還當幫忙放風的是赫爾墨斯,直接把鮮花往祭臺上一放,默認赫爾墨斯會知道幫自己保管,便迫不及待地摟着情人開車了。
他的臉色一時青白交加,有一瞬的懊悔。
早知道他就不因為嫌麻煩而借助外物,自己控制神光了。雖然這樣需要分出一部分注意力,可能“戰鬥”起來沒有那麽酐暢淋漓……
但難道就這麽認栽?
宙斯怒氣沖沖地一伸手,神杖便出現在他掌中,他一指西風神:“我就交代給你一個任務,一個放風的任務,這麽簡單的事,你都做不好?”
雷霆摻雜着宙斯的憤怒,自天而降,将西風神劈了個外焦裏嫩。
就是在放風的時候不小心放了個風的西風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