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連前方的睡神都不由地側目:“叫得這麽真情實感?我怎麽不知道你什麽時候這麽關心陛下了?”
阿波羅用行動表示自己能更加關心:“別擡頭!看我,看着我!”
阿波羅奮不顧身地猛撲過去,伸手固定住哈迪斯的臉,然而仍是遲了一步。
也不知是不是命運的安排,偏巧在被丘比特之箭射中的那一刻,哈迪斯微微擡頭,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雅辛托斯身上。
愛神之箭閃過微光,須臾間融入哈迪斯胸口。
阿波羅晚一拍捧住哈迪斯的臉,能清晰看到哈迪斯的眼神從漠然到漸漸變亮,熊熊燃燒的占有欲在眼底迅速蔓延,緊接着,他一把推開阿波羅,親自伸手握住缰繩,喝了一聲。
“等等,陛下,你要做什麽?!”塔納托斯兄弟頓時顧不上其他,連忙一左一右拽住哈迪斯,“冷靜一點!”
冥王的馬車當然比人類戰車更奢華。工匠改造了戰車露天的結構,添加了一個小車廂,這也導致車廂外可供三神争奪缰繩的空間格外有限。
在愛情的蒙蔽下,哈迪斯好歹還記得不能傷害自己的副官,被這麽左右一夾擊,還真有些無從下手,塔納托斯兄弟借機吃力地把哈迪斯帶下馬車:“陛下,不管你看中了誰,都不是您真——哦,回來!”
哈迪斯的神力開始鼓噪,像沸騰的泥潭:“松手,我不會說第二遍。”
“陛下……”兄弟倆不得不在神力的威脅下縮回手,眼看哈迪斯即将踏上馬車,一顆金色的腦袋闖進視線。
阿波羅先哈迪斯一步,擠占了馬車的駕駛權,“喝”地一振缰繩,便想驅趕馬車離開。
“咔啦——”
身後的車廂傳來木板不堪重負的呻.吟聲,不論阿波羅如何催趕駿馬,馬車不但未往前進,反倒被哈迪斯的神力拖曳着後退。
漆黑的神力宛如湧動的泥潭,包裹着後半截車廂,像一只黑色的巨獸,猛然張開巨嘴,撲向阿波羅。
一切都像是年輕時那一場勇闖冥界的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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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波羅心底有一道聲音在不斷尖叫“我會隕落”,像死亡前本能傳來的警報。
時隔千萬年,他終于在驚懼中重新回憶起當初自己和姐姐是如何在哈迪斯手下受挫,為何對方的一句話便能讓他們心驚膽戰。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被無限拉長。
他回憶起自己和阿爾忒彌斯初出茅廬時,還曾自傲地認為,憑借他們的實力,能夠扭轉世間一切的不美好。
讓邪惡的人獲得懲罰,讓善良的人獲得嘉獎。
難道世間的規律不應當是這樣?邪不勝正,憑什麽邪惡的人坐享一切,善良的人卻要被陷害、被欺淩,迎接死亡,在墳墓中腐爛?
所以他們殺死邪惡者,闖進冥府,想将善良之人帶回人間,直到遇上哈迪斯。
就是在那時,他們陡然意識到自己與三代神之間的實力懸殊猶如天塹。
他們抱有的一切美好幻想——幻想自己完全能用實力為良善者保駕護航,幻想将來有一天,他們能夠更進一步,與奧林匹斯山上那些令他們嫌惡的衆神對抗,都在那一刻崩塌破碎。
幻想,他們第一次無比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的那些念想就只是幻想。只可能是幻想。
美好,光明,但也幼稚,毫無希望。
百年後,他和阿爾忒彌斯離開冥界,回到奧林匹斯山。世上少了兩個會做天真的夢的神明,多了兩個衆所周知矜傲的奧林匹斯主神。
阿波羅的胸膛在洶湧的情緒下劇烈起伏,他的思維卻在回憶之後進入冷靜,他懶得去想這冷靜是不是另一種偏激,只轉過頭,面向哈迪斯滿臉體貼,眼神真摯:“別急嘛,好歹也是冥王,直接去搶人是不是有失身份?我還從沒試過駕駛冥界的馬車搶人呢,給我個機會吧!你就在這等着!保管給你辦得漂漂亮亮的。”
阿波羅聽到自己的聲音在耳邊說着話,語調是一貫的嬉皮笑臉、沒有心眼。
馬車後拖拽的神力在停頓片刻後松開,似乎就連哈迪斯也未曾懷疑一個沒頭腦的人能演技如此出類拔萃。
阿波羅适時地表現出歡欣鼓舞,嘴上歡呼的同時,心裏則在不斷盤算,自己沖過去以後,如果用神力刺激馬匹,這僞裝出的意外能拖延多長時間,足不足夠雅辛托斯離開。
為什麽雅辛托斯會出現在這裏、身後的赫菲斯托斯又是怎麽回事,這些問題阿波羅已經沒空去想,他一振缰繩,馬車便向雅辛托斯的方向騰飛而去。
“雅辛!”阿波羅一甩車位,憑借着被阿爾忒彌斯壓迫出的訓練成果,腳下一蹬撲向赫菲斯托斯,掌心的神力凝聚成針,一下紮入赫菲斯托斯的肩膀,“上車!”
還一頭霧水的可憐火神:“啊?啊——”
雅辛托斯還在摸自己才被箭射中的胸口,原本拎着他的火神就墜落下去了,還好他反應快,和阿卡一左一右抓住馬車邊緣,憑借上臂的力量爬上馬車:“我能問下怎麽回事嗎?”
雅辛托斯扶着車廂往下看,墜落的赫菲斯托斯居然變作了他的模樣,而地面展開的裂隙邊,某道黑色的身影排衆而出,遙遙沖着赫菲斯托斯舉起雙臂:“……那是誰?算了,不管是誰,我希望他有個心理準備。”
雖然外表是變成了他的模樣,赫菲斯托斯本質上還是那個魁梧的大塊頭,而且腰間還挂了幾把那種重得壓倒奧林匹斯山的錘頭。
“別管那個,”阿波羅語速極速,一把将雅辛托斯和阿卡推進車廂,自己也擠進去,“有件事我必須坦白,之前在斯巴達,剛開始的時候我曾經給丘比特下過套,慫恿他給你和哈迪斯搭線,現在哈迪斯已經被愛神金箭影響了,想抓你下冥府。”
雅辛托斯:“……”
這個故事,怎麽聽起來有點點耳熟。
阿波羅快速道:“等會我會下去,攔住哈迪斯,你駕駛這輛馬車去找阿爾忒彌斯,她正在提洛島——”
雅辛托斯擡手,止住越說越快的阿波羅:“其他事我們容後再讨論,你攔住?你能攔得住?別到時候沒成功,反而激怒哈迪斯。”
“……”阿波羅的滔滔不絕戛然而止。
心頭洶湧的情緒像被潑了冷水的篝火,“嗞”地一聲後只剩下狼藉不堪的餘柴和灰燼。
“嗯?怎麽老聊着聊着就哭了。”雅辛托斯就是提出一個切實的問題,眼看阿波羅的眼睛一紅,淺金色的眼睫眨巴一下,圓潤的眼淚就霎時湧出,原本面臨危機時的緊迫感頓時變得無語又好笑。
他一向是越緊迫越游刃有餘的性子,眨眼間便捋清了接下來的計劃,甚至有閑心拍拍阿卡的肩膀,語氣輕松地示意對方別用眼神恐吓金毛崽:“幫我把車駕駛下去,赫菲斯托斯可拖延不了多長時間。”
“……”阿卡猛然皺起眉頭,不贊同地看向雅辛托斯。
雅辛托斯鎮定道:“之前我用月神之力找過整個希臘,沒見到赫拉克勒斯的身影。他被驅逐出奧林匹斯山,既然不在人間,那就只能在冥界。本來我還在愁怎麽進冥界……這機會倒是送上門了。我們剛好趁這個機會下去找找,至于怎麽出來……阿波羅,你介不介意借給我一點神力?”
新一輪的可怕心理陰影瞬間被喚醒,阿波羅一個哆嗦,眼淚頓時止住了,擠出一個膽怯又讨好的笑容:“說……說笑了雅辛,我們倆什麽關系,借!當然借!你別動手,你別動手啊,我來。”
阿卡的目光短促地瞥過阿波羅,大概猜到了雅辛托斯心底的盤算,沒再說阻止的話,沉默地幹脆轉身,走出車廂調轉馬頭,将馬車駛向地面。
阿波羅哆哆嗦嗦地将手指戳在雅辛托斯伸來的掌心上,一邊注入神力,一邊忐忑打量雅辛托斯的表情:“怎……怎麽樣?還要嗎?哈哈!不用回答,不用回答,我知道肯定不夠。”
“……”雅辛托斯微挑起眉。
他剛剛的表情很正常吧,有那麽吓人嗎?
他倒也沒貪心,感覺着差不多到一半就喊了停:“別就癱下來了,你這一番折騰,待會哈迪斯不得質問你怎麽回事?”
阿波羅哽咽了一下,試着站沒站起來,遂自暴自棄地重新跪坐回去,黏糊糊地把大金腦袋擠過來,擱在雅辛托斯的膝蓋上:“我已經很勇敢了。”
“……”一般真正勇敢的人都不會這麽自誇,雅辛托斯揉了把金毛的腦袋,心口不一地誇贊,“不錯。”
阿波羅頓受鼓舞:“我還用腦子了!雖然不大完美……”他摳了下車座,低下聲咕哝,“我會回去跟姐姐好好訓練的。”
雅辛托斯頓了頓,這次比較真心地摸了摸金毛腦袋:“不錯。”
他寬容仁慈地施以援手:“我不知道你是怎麽做到讓赫菲斯托斯看起來變成我的樣子的,哈迪斯他們肯定也不知道。咬死了這件事是丘比特做的,就說丘比特沒事幹嘛用愛神之箭射哈迪斯,肯定是包藏禍心,誰知道在圖謀什麽。”
“……呃。”阿波羅擠出一個尴尬的笑,爪子捂住自己的金毛腦袋,“我這段時間,一直想阻止丘比特,所以一直呆在冥府,哈迪斯他們可能猜到丘比特的事和我有關……”
雅辛托斯:“……”
他深吸一口氣:平心靜氣,平心靜氣,你能對一只金毛要求什麽呢?
阿波羅又道:“而且……”
雅辛托斯:“……”
還有而且?
阿波羅小心翼翼偷瞄雅辛托斯:“就,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最近冥河上多了一隊游吟詩人,傳唱……我和你的愛情故事——我真不知道怎麽回事!”
他閉着眼睛牢牢捂住腦袋:“但詩歌裏對你的外貌描寫得非常詳盡,而且你又穿着紅披風,大家都看到了……恐怕很快他們就會反應過來,你就是詩歌裏的雅辛托斯。”
“……他們?”雅辛托斯有點木讷地重複。
阿波羅謹慎地挪了下爪子:“那隊游吟詩人每天都會在卡戎的渡船上表演,我……我估計,大半個冥界都知道他們唱的故事。”
他從指縫間露出眼睛,巴巴地問:“怎麽辦?”
雅辛托斯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會:“等死。”
…………
等死是不可能等死的,等馬車在地面降落,雅辛托斯已經想好了辦法,只是剛露頭,就看到赫菲斯托斯英勇無畏地舉着錘頭和冥界士兵互怼:“滾吧!什麽邪門玩意兒,居然說雅辛和阿波羅是情人,哕!雅辛和阿卡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剛掀開車簾的雅辛托斯:“……”
什麽玩意兒?
冥界士兵們也很群情激奮:“胡說八道!明明阿波羅和雅辛托斯殿下才是一對!”
赫菲斯托斯把錘頭舞得虎虎生威:“殿個屁!你們都不知道雅辛已經繼任王位了?現在已經是陛下!阿波羅和雅辛一對,配嗎?那家夥到現在自己還只能混個‘殿下’的稱呼呢!”
“哇呀呀呀!”士兵們氣死了,“你一個天天在奧林匹斯山打鐵的,知道什麽真假!”
赫菲斯托斯:“啐!你們天天在地底下蹲着的,知道什麽真假!”
士兵們:“我們這兒死人多!都是第一手消息!我們怎麽不知道雅辛托斯殿下繼任了,只不過是保留當初那一份憧憬的稱呼罷了!你懂什麽!”
雅辛托斯:“……”
我也不是很懂。
士兵們氣憤地碎碎念:“近來像你這樣胡說的新亡魂也變多了,講什麽雅辛托斯殿下跟那什麽‘阿卡’是青梅竹馬,阿波羅只是個插足者,除此之外搞事的還有月神、美神……哈!可笑!當初我們聽游吟詩人誦唱阿波羅和殿下的愛情時,根本沒那個‘阿卡’什麽事呢!他才是後來者吧!”
赫菲斯托斯也開始被氣得哇呀呀呀:“胡說八道!胡攪蠻纏!”
雅辛托斯:“……”
他也沒看多久熱鬧,左側便襲來一陣陰涼之意,側臉望去,與帶着純黑冠冕的冥王對上視線:“陛下。”
哈迪斯的黑眸專注地看着他:“喚我哈迪斯。”
很難說哈迪斯的眼神裏有沒有愛意,那些亘古的寒冰雖然被某種熱度融化,但比起愛,更像是占有的欲望。
哈迪斯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雅辛托斯看了一會,才微微偏過臉,目光落在阿波羅身上:“阿波羅,你欺騙了我。”
阿波羅被對方冰冷的語氣凍得縮了下脖子,又趕緊梗直了,拿出雅辛托斯教的說辭:“沒有!真沒有,我跟雅辛就是朋友。不然我要真像詩歌裏描繪的那樣,愛他愛得死去活來,我會主動幫你請雅辛托斯下來嘛?”
阿波羅緊跟着又開始向哈迪斯撇清自己和丘比特關系,雅辛托斯卻盯着冥王看了一會,突然有些疑惑地皺了下眉:“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哈迪斯的注意力不受控制地從阿波羅身上被拽過來:“……”
這位冥府之主似乎對自己不受控的行為不大高興,但看了雅辛托斯的臉片刻,臉上冷硬的線條仍舊不由自主地緩和下來:“嗯?”
雅辛托斯在哈迪斯的縱許下,又細細端詳了片刻,确認自己感覺到的不愉悅并非空穴來風。
這種抵觸和敵視幾乎發自本能,像是一種曾經很熟悉的感覺,讓雅辛托斯一時沒繃住表情,從眼神上流露了出來。
哈迪斯不由自主地低聲解釋:“是鉛箭的效果。它會讓你抵抗、厭惡看到的第一個人。”
不,不是。
雅辛托斯在心中暗暗說,這肯定有什麽其他的原因。
他的視力不好,被鉛箭射中後,根本看不見隔那麽遠的哈迪斯。他看到的第一個人是火神赫菲斯托斯,這位忠厚老實的神明還吓得疊聲問了一串“有沒有覺得讨厭我”。
雖然不清楚為什麽,但愛神的箭對他沒有任何效用,他對哈迪斯産生的防備敵意,肯定不是鉛箭造成的。
但雅辛托斯明面上仍舊點點頭,默認了這個答複,随後對哈迪斯道:“阿波羅和赫菲斯托斯都是我的朋友,你們突然襲擊,赫菲斯托斯只是想保護我。希望陛下——”他在哈迪斯張嘴前改口,“你,希望你不要為難他。”
哈迪斯看了赫菲斯托斯一眼,靠近一步,垂下頭看着雅辛托斯:“那赫菲斯托斯口中的‘阿卡’是怎麽回事?”
威懾力與壓迫感無聲蔓延,哈迪斯審視着雅辛托斯的表情,似乎想捕捉對方的破綻。
然而雅辛托斯只是微愣了一下,不但沒能緊張起來,反倒在這種壓迫的氣氛下忽然放松下來,甚至忍不住擡手摸了摸鼻子,笑了一下。
他實在沒忍住。
之前阿波羅和阿爾忒彌斯無數次跟他說,他的父親和哈迪斯很像,他還沒放在心上,剛剛又一直因為那種若有若無的熟悉感而心不在焉,直到這一刻,他才突然回想起阿波羅姐弟的話——
雅辛托斯又看了眼哈迪斯,這位冥王陛下因為他的笑,眼神開始有些迷茫。但如果不是壯起膽子、毫無壓力地去細看,根本看不出對方的一時動搖。
确實很像。
以至于那種發自本能的抵觸和不悅,都因為這新奇的發現被沖散些許。
雅辛托斯幹咳一聲,擡手遮了下嘴角,免得把忍俊不禁表現得太明顯。
仗着赫菲斯托斯正和士兵打得不可開交,雅辛托斯眼睛眨也不眨道:“也是朋友。在平權政策實施前,他曾經是我最信任的黑勞士。獲得自由後,他仍然願意跟随我。剛剛趕車的就是他。”
雅辛托斯的話說的相當有誘導性。
哈迪斯本來就因為愛神之箭的影響難以對雅辛托斯保持警惕,再加上剛剛又被笑得迷茫了一下,此時不由自主地憑借自己的經驗進行了一番代換:大概就是他最信賴的神仆在獲得自由後,仍然願意跟随服侍他。
那這樣說來,總是寸步不離就很正常了。
他強迫自己維持一定的防備,審視的目光繼而掃向從馬車上慢吞吞下來的阿卡,盯着對方垂着首,走到雅辛托斯身後,以一位仆從慣有的姿态,停在雅辛托斯身後相差一步處。
整段動作熟練又恰到好處,不是一兩天能養成的。
雅辛托斯不僅不為哈迪斯審視的目光而虛心,甚至還神情矜持地揚起下巴:“所以,如果未來我都要在冥界生活,阿卡也要在我身邊。”
哈迪斯深深看了他一眼,進行了最後一次試探:“進入冥界的活人,永遠也不能離開。”
雅辛托斯回答地毫不猶豫:“我去哪,他就去哪。”
“……”哈迪斯眼底的最後一絲懷疑終于漸漸消退了。
這樣蠻橫地決定另一個人的命運,顯然雅辛托斯對待這個阿卡,完全是上位者對待下位者的态度。
既然如此,他為什麽要為一個仆從,惹雅辛不高興呢?本來丘比特的鉛箭已經很麻煩了。
他用一種勉強稱得上溫和的語氣對雅辛托斯道:“離開前,可以讓阿波羅替你給你的家人帶句話。等到你交代完,我就會帶你進入冥界,你将成為冥界的另一半主人——我的冥後。”
“你的——咳!”雅辛托斯猛咳了一下,“什麽?”
他剛剛一直抱着促狹的心态,在暗戳戳地把烏納陛下的臉往哈迪斯脖子上套,猝不及防聽對方說出這麽一句,效果堪稱驚悚。
雅辛托斯腦海中,哈迪斯脖子上頂着的烏納陛下面具,頓時叽裏咕嚕滾走了。
雅辛托斯勉強穩住了儀态:“這不太好吧,那珀耳塞福涅怎麽辦?”
哈迪斯蹙眉:“珀耳塞福涅?誰是珀耳塞福涅,你還和其他人有關系?”
“……??”雅辛托斯緩緩偏過頭,“你在說什麽?”
他頓了一下,實在難以理解地道:“珀耳塞福涅不是你的冥後嗎?——等等,如果不是你曾經把她搶入冥界,她的母親德墨忒爾是怎麽傷心欲絕,讓大地上的植物枯萎的?四季又是怎麽産生的?”
他根本沒想過珀耳塞福涅沒成為冥後的可能。
畢竟在他的記憶裏,四季之所以誕生,就是因為德墨忒爾對被困于地府中的女兒的思念。
當珀耳塞福涅回到德墨忒爾身邊時,愉悅的德墨忒爾會讓大地春暖花開,這就是春天。
随着女兒回歸冥界的日子越發靠近,德墨忒爾也越發抑郁,于是大地從盛夏轉為樹葉開始凋零的秋天。
直到珀耳塞福涅不得不回到冥界,寒冷的冬天随之降臨。
既然四季還存在,那不就說明珀耳塞福涅的故事如記憶裏一樣,确實發生過了?所以即便真被美神擄走,雅辛托斯也沒想過冥後不存在的可能。
他當時還在心裏嘲笑自己聯想過多,很顯然這個預示夢并不是“哈迪斯抓珀耳塞福涅成為冥後”以及“冥後和美神争奪阿多尼斯”這兩個故事的拼接,而是在這兩件事早已發生後,哈迪斯和美神不知道因為什麽突然頭腦壞掉,想要搶奪他。
就連剛剛阿波羅說哈迪斯被丘比特之箭射中,雅辛托斯都還好笑地想,哈迪斯有過第一次,還能第二次,就這麽不長記性?這上來又說要抓他下冥府……咋的,你被愛神之箭射中之後,就只有這一個套路?那豈不是以後射你幾箭你就抓幾個情人下去?
哈迪斯凝視了雅辛托斯一會,片刻後嘆了口氣:“看來,那些人雲亦雲的傳聞确實不可信。”
他擡起頭,對雅辛托斯道:“就像你和阿卡、阿波羅之間清清白白,所有的關系都是旁人杜撰一樣,雖然我不知道我和珀……這個人的故事你是從哪聽來的,但這也都是無中生有的杜撰。”
雅辛托斯:“……”
珀耳塞福涅的事先放着不提,哈迪斯這個比方打的……如果不是知道哈迪斯打這個比方是為了澄清,雅辛托斯差點就要以為哈迪斯是在暗示自己确實和珀耳塞福涅有一腿。
哈迪斯頓了頓,露出思考的神色,随後再次邁進一步,伸手擡起雅辛托斯的下巴:“但你會這麽問,算不算吃醋?”
雅辛托斯幾乎能看見哈迪斯的思考過程在他臉上掠過:已知,吃醋對感情有不良影響。解決辦法一,按照人類的習俗,似乎應該“床頭打架床位和”。
求解完畢,哈迪斯緩緩沖雅辛托斯低下頭。
“呃——”阿波羅在一旁發出要死了一樣的倒吸氣聲,兩只爪子搭住了自己的金毛腦袋。
雅辛托斯也有種要死了的驚悚感,哈迪斯和父親過于相近的氣場和思維方式讓他雙目圓瞪,幾乎感覺是個帶了哈迪斯面具的父親在壓過來,腰間的短劍差點就克制不住。
“陛下!”從哈迪斯打開的冥界門戶中,突然湧出更多冥界士兵,各個形容狼狽,“不好了!地獄門突然倒下,刻耳柏洛斯不知道受什麽刺激,見人就咬,好些亡魂被咬傷,還有一些家夥想趁亂逃跑!”
“……”哈迪斯的眉頭一秒皺了起來,盯着雅辛托斯也就看了兩秒,便果斷地轉身,“塔納托斯,跟我先回冥界。修普諾斯,留下掃尾。”
“……”雅辛托斯目送哈迪斯頭也不回地帶人往裂隙中走,第一時間心底升起的不是“幸好地獄門恰巧出事”的慶幸,而是:……嗯,越看越像父親了。
這種能找到老婆全憑老婆性格好或者元老院發配的作風。
……所以接下來在找到赫拉克勒斯前,該怎麽和哈迪斯虛與委蛇?莫名有種背德的尴尬感。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是二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