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下)
回家吧,回家吧。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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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泳鑫晃了一下神兒,就已經站上了封閉訓練小院的牆頭。
二十分鐘之前他還在被窩裏睡得正熟,現在踩在出格的邊界線上簡直恍然如夢。這面矮牆,已經是視線所及範圍之內最高點了,腳下是郁郁蔥蔥的灌木,頭頂是一望無際的天。趙泳鑫做賊心虛般下意識貓低身子,沖牆下用氣聲喊:喂,你等什麽呢?趕緊上來啊?
他有點兒後悔答應帶着這小崽子出去吃夜宵了。
這事兒被發現了明天加練事小,受處分被淘汰事大,要是他一個人他還有點兒把握,現在還帶一個累贅。
想到這兒他不由得蹙眉,語氣沉了些:你能不能行啊,不行我就自己去了。
別丢下我啊——
矮牆下檀健次仰着臉,五官糾結地皺成包子樣,聽到他的威脅,又驚又懼地喊了一聲,又猛然壓低音量,有點兒委屈地說:
太……太高了,我上不去。
十八歲那年趙泳鑫已經比檀健次高了整整一個頭,他灑脫随心不服管,翻牆溜出去不是一次兩次。檀健次站在矮牆底下仰着頭看着他,臉上的表情活脫脫像第一次犯錯的三好學生。
他煩躁地啧了一聲,在牆頭蹲穩了,把手遞給他。
檀健次臉上一下就綻放出一種欣喜的光彩,忙不疊拽住趙泳鑫的手,趙泳鑫咬住牙用力,一下子把他拎到懸空。
這下小孩兒反倒怕了,死死扣住趙泳鑫的雙臂撲騰腿:诶……怎麽辦啊……別松手!
笨蛋!趙泳鑫沒忍住,吼出聲:踩牆往上爬啊。
十六歲檀健次很輕,也多虧每天搬磚俯卧撐,趙泳鑫一身腱子肉不是白練的。等把小孩兒拉上牆頭,他身上的汗剛微微滲入背心,他就着那個姿勢仰卧在牆頭,看見皎白月亮宛如路燈,照亮矮牆與灌木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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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泳鑫喘了一口氣歇了歇,決定道:等會兒回來的時候你踩我的肩上來先,從上面拉你太累了。
檀健次坐在他身邊笑眼如彎月,喜滋滋地說:幸虧你剛才沒松手。
趙泳鑫冷哼一聲,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廢話,怎麽可能松手啊。
38度2。
王浩将溫度計舉到眼前,在燈光下讀出上面的數字。
檀健次又恢複到剛才的姿勢,裹在毛毯裏坐在沙發邊,手裏攥着杯子,微微閉着眼。從上往下看,他的臉色在燈光下慘淡的白,整個人安靜地坐在那裏像一尊玉雕的佛,似乎就在這塵世喧嚣中永遠地睡過去了。
趙泳鑫家裏沒有退燒藥,只能灌下兩袋感冒藥,王浩急得拍大腿:這樣估計退不了燒,還是得去藥店買點兒退燒藥,附近哪兒有藥店?
趙泳鑫報出一串方位,池約翰已經在穿衣服了:浩哥咱倆一塊兒去,這麽大雨,兩個人好有個照應。
王浩心不在焉地點頭,一邊火急火燎地套上外套。趙泳鑫翻箱倒櫃只找出兩件一次性的雨衣、一雙膠鞋、一雙拖鞋。隊長披上雨衣囑咐肖順堯:你趕緊再給他燒點兒熱水,逼一逼汗,等會兒再給工作室回個電話,我着急,沒說清楚——去走廊上打吧,屋裏信號不好。
趙泳鑫向前邁了一步,他似乎從剛才得知檀健次發燒之後就整個人都傻掉了,木愣愣地問:那我呢?
王浩一腳跨出房門,回頭瞪了他一眼:你照顧他啊,他現在不能沒人看着。
京城那天的雨下了半夜,像是浩浩蕩蕩地把憋了好多好多天的怨氣一吐為快。盤旋的濕意滲過陽臺玻璃門,在內側結上一層霜一般的霧氣。趙泳鑫失了魂兒一般拉上房門向客廳走,等走到沙發跟前,才隐約地感覺,裹在毛毯裏的檀健次好像在微微發抖。
他在那一剎那大夢初醒般慌起來,蹲在他面前輕輕摸他的臉。
健次?健次?很難受嗎?要不要喝點水?
溫吞的、綿密的熱,從他的臉頰一點點洇進手心。檀健次一開始似乎沒反應過來,花了好長時間才鈍鈍地掀起眼皮,看到他。
他問——在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客廳,用一種稱得上微弱的音量。
為什麽啊,小鑫。
2016年,檀健次生日那天也沒能回成北京。
獨守空房的趙泳鑫被迫成為望妻石,洋洋灑灑寫了一大段,最後又糾結着删删減減。最終慶生微博終于發出,他沖檀健次隔空喊話,要跟他一起睡諾諾。
兩只玩偶相互依偎,下面的小字寫着一家六口,思念簡直要隔着屏幕溢出來,助理都忍不住打趣檀老師:趕緊給趙老師打個電話吧,不然咱們可不知道他還能在微博上發出什麽東西。
檀健次接過手機笑得有點傻:要打的啊,肯定要打的。
趙泳鑫持續發力,等到來年三月,又寫了一首小詩: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同兮,同熏,同心。
檀健次抖落一身雞皮疙瘩,簡直對這位思之如狂的詩人哭笑不得,他用小號轉發完畢,敲開和趙泳鑫的私聊對話框:酸、酸、酸!
這位傲嬌的少爺終于低下了他高貴的頭顱,很委屈地回答道:想你想的呗,能不酸嗎?
讓兩位都翹首以盼的檀健次的假期終于到來了,檀健次一完成工作就馬不停蹄地回了北京。
趙泳鑫終于結束每次直播都要順嘴提到檀健次的異地戀生活,高興地親自下廚做了一大桌菜。檀健次就赤着腳走到廚房從背後摟住他,把臉頰貼在他的脊背。他很小聲地說:
你怎麽這麽愛我?
趙泳鑫将擇好的菜放在清水下淘洗,他理所當然地反問:不愛你我去愛誰?
檀兮爾有些膩歪,摟着他不松手,問,
那你為什麽當時還要拒絕我那麽多次?
趙泳鑫借着水流嘩啦啦的聲音想要躲過這個問題,奈何檀兮爾不想放過他。他就貓一樣蹭在他身後,搖搖晃晃地追問:
為什麽啊,為什麽啊,小鑫。
趙泳鑫終于忍不住笑了,他的一雙眼睛笑起來的時候格外漂亮,像桃花落在春水般漾開微波。他懲罰般拍他在腰間作亂的手,一本正經地回答說:
你是笨蛋啊,因為。
正月初七,趙泳鑫去了一趟雍和宮。
其實他壓根兒不信這些,朋友非要拉他來,說要求一求明年的事業運。
趙泳鑫不信佛,但對佛确實也有敬畏之心,入殿拜了拜。等朋友要帶着他去求什麽符的時候他是真的不願意去了,朋友只好自己去求,讓趙泳鑫在原地等他。
正月裏雍和宮人多,他穿着一身五顏六色的潮牌外套、工裝褲、戴着墨鏡的樣子在一群誠心禮佛的爺爺奶奶中間像是混進敬老院的安琪拉。菩提樹透出陽光細碎的陰影,在他側臉上微微晃動,趙泳鑫壓低帽檐,插着褲兜,看人來人往。
這能靈驗嗎?一個年輕小夥子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趙泳鑫下意識向那邊看去,年輕情侶手牽着手一起從大殿裏邁出來,男孩兒臉上表情有點兒不信,女孩兒依偎在男孩兒身邊。
你懂什麽?女孩兒似乎嗔怪地拍了拍男孩兒的肩,你可千萬別不信,只有信了才靈驗呢。
男孩兒似乎還想争辯幾句,但是看着女朋友的臉又什麽都說不出了,那女生便笑起來,語調溫柔地說:菩薩會保佑所有有情人的。
趙泳鑫看看他們交疊的雙手,似乎帶出寺廟內一縷青煙,繩一般将他們緊緊捆在一起,葉落菩提、鐘鼎袅袅間,跟着一對情人,流落到紅塵世俗中去。
2018年8月25日,三十而立。
異國戀的檀兮爾發了兩首歌,後半夜又删掉。
趙泳鑫站在家裏的陽臺上,看着漫天大雨,好像和檀健次被隔在河的兩岸,他在對話框裏打下:
這麽大的雨,你別回來了。
他不是菩薩,他會害怕的。
《猴籠》好像一聲驚雷,轟然劈在2020年追光的舞臺上。
驚雷之後是春雨,從前種下的種子就雨後春筍般争着冒頭。他在臺上終于綻放了,終于綻放了,在聚光燈下,終于等到花開了。一切蟄伏都有了意義,就像煙火蓄勢之後倏然點亮夜空,就像等待了很久的風終于吹開蟬鳴,就像一場蓄謀已久的核爆,迸發出萬丈光彩,讓那些曾經沒有看見他的人,只要看到一眼,就再沒法移開眼睛。
他終于變成光了。
他走下舞臺,肖順堯在後臺摟住他的肩,他激動地說:太好了、太好了。
他問他:感受如何?
檀健次想到了那天帶着demo興高采烈來到他家的趙泳鑫,突然鼻酸了,他躲開鏡頭,回答說:
好久好久,沒聽到這樣好的歡呼聲了。
2015年MIC全團臉上塗着厚厚的油彩。
紮靠完整個人像是背了千斤重的東西,從胸到背都是緊的,站直身子時只能稍稍用力才能吸入稀薄的氧氣,不過更無法呼吸的是郭老師開始讓導師們一個接着一個亮出分數。檀健次稍稍向趙泳鑫偏過身子,在場票的時候下意識攥緊他身後的衣服。
到了後臺忙前忙後的卸妝脫衣服,整個休息間裏鬧成一團,趙泳鑫艱難地貼過來小聲問他:緊張啊?
檀健次說:特緊張,一聽唱票我就緊張。
他看着趙泳鑫的表情,就知道他又要輸出一大段的嘲諷,連忙撒嬌賣乖:不過一想到你們都和我一起,我就不緊張了。
趙泳鑫順從地擡起手臂讓工作人員幫忙解開戲服,語氣慵懶地瞥着他:那到時候要是只剩你一個人在臺上聽唱票,你還活不活了?
檀健次想說:那我能不去嗎?
不過還沒說出口,趙泳鑫就已經沒心沒肺地轉移了話題:趕緊讓人幫你把衣服拆下來吧,累不累啊?
檀健次回答:累啊,累死了。
2019年《鬓邊不是海棠紅》裏陳紉香在臺上怆然一笑,衣袂紛飛;2021年趙泳鑫在《辛棄疾才不管星期幾》裏唱: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魚龍舞……
檀健次從來沒想過自己會落了俗套,職場得意,情場失意。
他和趙泳鑫相背着坐在寬一米八的大床兩側,中間像是隔着一條河。他從來沒有想過趙泳鑫的肩膀、他的脊背,有一天會這麽冷硬,朝向他,像朝向一個不相幹的陌生人。
你不該回來的。
趙泳鑫語氣平靜,像是法官在下最終審判。
檀健次覺得自己頭昏腦脹,頭重腳輕,他拼了命用四個小時學完別人兩天學完的舞,擠出時間回北京看他,就只得到輕飄飄的六個字。從15年至今他們聚少離多,探班和回京的驚喜已經成為維持感情的重要一環,他現在只想躺在床上大聲地喊,為什麽啊,我好累。
趙泳鑫像是沒有什麽情緒般接着說:《猴籠》我看了,特別好的舞臺,特別特別棒。但是你不要老是在節目裏提制作人,而且現在這個節目熱度正高呢,你別跑回北京了……
檀健次說,用一種疲憊不堪的語氣:你幹什麽啊,趙泳鑫。
連軸轉的勞累和帶隊的壓力一下子全都砸在他的肩膀上,趙泳鑫轉過頭看他,循循善誘般說:聽話,現在很多人在看着你啊,咱們不可以出錯的。要是他們知道了不知道會怎麽說……
他們?誰們?
他像是一下子被點燃了一樣,聲調揚高八度。18年起他總是收到惡評,所以檀兮爾的微博他不再用了,檀健次也設置了關注三十天才能私信。檀健次幾乎是被點燃了,跳上床撲過去要搶趙泳鑫的手機,
你天天都在看什麽啊?你在看什麽樣的評論?你給我看看!
脆弱的手機被兩個人四手交疊緊緊握住,趙泳鑫被仰面撲進大床,檀健次的臉在他上方二十厘米處雙眼通紅,他嘆氣,說:
健次,你現在已經不一樣了。
有什麽不一樣?哪裏不一樣?
那天他哭了。眼淚向下滴落在趙泳鑫的臉頰,看上去像是他們一起哭了。
他央求道:小鑫,你叫我兮爾啊。
趙泳鑫松開手,去摸他的頭,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一往無前的趙泳鑫、灑脫的、随心的、不服管的、對一切都嗤之以鼻的趙泳鑫,突然畏縮不前。
他告訴檀健次:
兮爾,多少人想要借你的東風啊,我不想。你知道的,我不想。
我就是想你好好的。
那天檀健次在家哭了一場才走的,不歡而散。
趙泳鑫話雖然這麽說,到最後還是心軟,幸虧他和符龍飛是多年的朋友,加上也在追光的肖順堯,一次性探班探三個人,讓人挑不出錯。
他黑衣黑帽溜進排練廳,符龍飛和檀健次正在排雙人舞,他就站在門口抱胸看了一會兒,等到整支舞跳完了給他們鼓掌。他過來之前跟符龍飛通過氣兒,這位就擠眉弄眼地一直來來回回看吵了架的趙泳鑫和檀健次。檀健次沒什麽表情,幾乎就沒看他,徑自去拿水喝。
符龍飛拍拍趙泳鑫的肩,又要唱《那個他》了。
檀老師敬業,賣力跳了一下午,幾乎沒有休息。趙泳鑫就坐在排練廳裏看着他。後來是符龍飛實在頂不住了,說要回宿舍換件幹衣服。
檀健次點了頭,也走到排練廳後面坐下,坐的離趙泳鑫挺遠的,趙泳鑫貓着身子跑到他身邊,厚着臉皮坐下了,悄悄把手垂下去去勾他的小指。
檀健次沒有把手收回來,也沒有理他。只是垂着頭沒什麽表情。趙泳鑫叫他:兮爾。
他沒應,就當沒聽見一般。趙哥一副委屈的表情根本排不上用場,直直等到他以為今天都說不上一句話的時候,才聽到檀健次用很低很別扭的聲音說:
你來幹嘛?——來哄我?
趙泳鑫福至心靈,飛快四下一瞥,沒人注意,伸手捏捏他的耳垂:
檀健次沒有聽勸。
其實有關于趙泳鑫的事情,好多好多次,他都那麽一意孤行了。
他在決賽的舞臺上又一次唱了《猴籠》,後采時他說,這首歌是我的一個吉祥物,屏幕這頭的趙泳鑫莫名地呼吸一窒。
開篇與落幕,序章和結局,頭和尾。檀健次終于等到了一個屬于他的冠軍,大屏幕上他的名字金黃得熠熠生輝,參賽的哥哥們一個個上來擁抱他,觀衆席大聲呼喊他的名字。有的人噩夢複現,有的人美夢成真。
檀健次二十二歲那年,趙泳鑫做了一個怪異又膽戰心驚的夢。
他夢見檀健次穿着一身特別華麗的禮服,将頭發後梳露出額頭,他手裏握着一個玻璃獎杯,漫天彩帶飄飛,好像是所有人都在為他歡呼呢,他微微笑着,只有他一個人,背後是黑漆漆的萬丈懸崖。
他伸手去抓他,只抓住了飄下來的彩帶,彩帶變成透明泡沫,一下子消失在手心。
後來他才知道,原來自己站在那座懸崖之下。
原來他變成了檀健次的懸崖。
雨下了半夜,還不見小,出去買藥的王浩和池約翰半個小時了都還沒回來。檀健次肉眼可見地疲倦,不住地發抖,趙泳鑫摸了摸,感冒藥并不見效,似乎比剛才要更燙了一些。
肖順堯在屋外打電話還沒回來,趙泳鑫急得手足無措,要進屋給他洗一條毛巾來敷額頭,正打算站起身,又被人扯住了衣袖。
燒糊塗的檀健次喉頭幹澀如枯井,只能吞咽幾下口水慢慢地說:小鑫,我好冷啊……我想進去躺一會兒。
趙泳鑫這會兒對他有求必應,沒頭蒼蠅一般點頭,念叨着:好、好。客卧被我改成了健身房,我去給你搭行軍床,就一小會兒,健次,你再忍一小會兒。
為什麽要搭啊。
他在他身後問。兩個人,同時靜止了下來。
檀健次用發抖的聲線問:我在我自己家,不是本來就有床嗎……?
其實檀健次在北京也有一套公寓,但只有趙泳鑫這裏被他稱作“家”。主卧裏一米八的大床是他們一起跑到家具市場一張一張挑過來選的,檀健次覺得這張最好最軟,睡着最舒服。他們倆的床上,放着好多玩偶,被人最熟知的是卡嘚兒諾和卡吉諾;趙泳鑫的衣櫃裏檀健次的衣服比他自己的還要多,床頭放滿了他們拍的拍立得。趙泳鑫有點兒潔癖,bass和小嘚兒不允許上床,只能在床邊轉來轉去,有時候舔舔檀健次睡着時垂下的手心。
你不會……你不會把我的東西都打包扔掉了吧,get out、get out,哈哈。
他半閉着眼睛,笑得很吃力,之後半央求地說,
扔了也沒關系的……就今天再睡一下好不好,我真的好累了。
趙泳鑫從他開始問“為什麽要搭”的時候,就動彈不得了,像一下凝固變成雕塑。
他很怕自己在檀健次面前哭,更怕看着檀健次在他面前哭。
檀健次緩緩地、不依不饒地問:
為什麽啊。你在怕什麽啊。
劉TATA在前面攔了他一下,跟他說:小鑫,你先別進去。
趙泳鑫被護在好幾條手臂後面,看着警察把那個溜進他酒店房間的陌生女子帶出來。隔着很遠,他和那個女人遙遙地對視了一下,他看到她眼中一瞬迸發出的異樣狂熱的光彩,就像餓了一周的野狼看見了柔弱的食草動物,如果不是兩個警察按在她的肩膀,她幾乎瞬間就要撲過來。
趙泳鑫像是被燙到了一樣,低下頭。
明明他沒有做錯什麽,明明他是被傷害的那個,但是他還是低下頭。
王浩在身後攬住他的肩,他們一起看着那個女人被警察帶走。走之前她還一直,隔着幾條手臂盯着他,盯得趙泳鑫心裏發毛。
他聽說他們是在自己酒店房間的浴缸裏找到她的。
他突然覺得天昏地暗,胃液翻湧,剎那間蹲下身子幹嘔起來。
那是他第一次意識到,原來能愛他也能傷害他的人離他那麽近、離他們那麽近。
只隔着幾條手臂而已。
只隔着手機上幾個按鍵而已。
分手那天其實他們兩個都特別特別平靜。
因為不知道從哪一次争吵之後,這個話題就時常被擺到臺面上來。
2022年《獵罪圖鑒》熱播,他用第一次擔綱男主就精彩絕倫的表現當之無愧地贏得了大家的喜愛。這次這股風甚至比追光奪冠時要更加熱門、更加迅猛,把他們兩個都攪入臺風眼,送上搖搖欲墜的高空。
職場再得意,情場再失意。
趙泳鑫一貫平靜的,宣布他們兩個的決定。那天檀健次本來也應該進組了,他們兩個沉默地收拾着他要帶進劇組的東西。一些衣服、生活用品,還塞不滿一個二十四寸的行李箱。檀健次打電話讓工作室的人來接他走,之後直接上飛機。
他走那天也問了那個問題。
你在怕什麽啊,趙泳鑫。
檀健次第不知道多少次沒有等到趙泳鑫的答案,他推門走了出去。
他沒有帶走他們的一張照片、一個玩偶、一絲回憶。他們的一切,拍立得、卡嘚兒諾、卡吉諾、小嘚兒、bass,全部被留在了他們共同的家,和趙泳鑫一起。
趙泳鑫坐在床邊,覺得有些些呼吸困難。
過了很久,他才大夢初醒般回答:
我在怕……我怕他們傷害我的兮爾啊。
健次他那麽堅強,他是我們全部人的小太陽,可是兮爾不是的。你看,兮爾肯定又要哭了。
他坐在床邊念念叨叨地說:別哭,兮爾,別哭。檀兮爾,你別哭。
用“檀兮爾,你別走”的語氣說。
2022年的周年慶,發着燒的檀健次幾乎哽咽,他在他身後問:
為什麽你一直要離開我啊?
是不是我不值得被信任?
還是我不值得被愛?
2015年趙泳鑫在化妝間盯着正在上妝的檀健次,實在沒忍住,在他臉頰上偷親了一口,換來檀兮爾一個受到驚吓的眼神。
2016年他會那麽直接地說出“我心疼”,在舞臺上強吻之後表情管理直接失控,後來還忍不住發個略帶得意的微博小小炫耀。
2017年他在成都,他寫下“世外桃源,來見兮爾”的藏頭詩。
2018年他對他說,起飛吧,兮爾。
2019年他真的喝多了,所以不管不顧地跑到檀健次的微博底下問他“好愛你,怎麽辦”。
2020年他在直播間放了三次《愛情面包》,明明那麽得意還要裝作嫌棄的樣子。
2021年他說,“整個十月都是你的”。
怎麽會不愛。
怎麽會不值得。
這個世界上唯一不會作僞的真命題,
是趙泳鑫愛檀健次。
人生總要付出代價。
人生總要為愛的人消磨光陰。
秘而不宣的戀情,懲罰他永遠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趙泳鑫站在原地沒有動,他喉頭發顫,回答說:
因為兮爾,我舍不得他啊。
他回過身,摟住沒有喝酒卻哭了的他。
我舍不得傷害他。
我也舍不得……
那如果我是gay你還會愛我嗎?
2017年的羅漢局,喝了酒的趙泳鑫問老袁,眼睛卻瞟着昏暗KTV裏的其他角落。
他那句話輕飄飄地,在沒有放音樂的包廂裏幾度回聲,像是在問老袁,也像是在問檀健次,也像是在問隔着屏幕看着他們的誰。
2022年的周年慶,趙泳鑫俯下身子抱住沙發上肌膚滾燙的檀健次,摸摸他被雨淋濕的濕軟的額發。
他突然明白,這個問題他不需要聽到任何人的答案。
于是這位話唠屬性的superdaddy又一次開始念念念,在他耳邊。
對不起,兮爾,對不起。
回家吧,回家吧。回來吧。
bass和小嘚兒都想小媽了,你回家,咱們一起抱着娃娃睡諾諾。
說點什麽:
這篇文對我來說是道證明題。寫完之後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論證得如何,看完這篇文的大家會給我的論證打多少分,但是兩萬字下來,也該寫下“證畢”了。
這其中包含了我很多想說的話,借劇情和角色的口表達,有的是對健次說的,有的是對兮爾說的,有的是對小鑫說的,有的是對老趙說的,都在文裏,盡在不言。寫到最後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論證出是真的還是假的,但我相信十五年的相互陪伴和相互支持是毋庸置疑的。
最後,真的非常非常感謝大家這兩天對這篇文的喜愛,讓我看到了好多好多寫的超級棒的長評。我一直相信一篇同人是正主、作者和讀者三方共創,感謝大家和我一起寫完了這篇另類的流水賬,真的超級超級幸運在磕這麽好的鑫多的同時遇到這麽好的大家~
最後的最後,為了感謝姐妹們的熱情在評論裏面抓一個寶貝點下一篇的梗吧~(厚着臉皮)
再說一遍,感謝大家,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