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本想在溫泉多住幾日,沒想第二天一大早接到電話,柳氏公司有些急事必須立即回去處理。
柳曦大為惋惜,連聲長嘆還有幾種藥浴尚未來得及泡。
秦愈湖笑道:“溫泉又不會跑,将來有的是機會。”
一行人開車回去,仍是柳家兄弟二人坐在後排。
柳曦對柳舒悄悄咬耳朵:“哥哥氣色好多了,溫泉果真養人。”
柳舒不自覺地摸臉:“真的?”又細細打量起弟弟,“我看你倒是泡腫了,像個發面饅頭。”
車開到公司樓下,柳曦率先跳下去。柳舒正要跟着下車,胳膊卻被沈瞻拽住。對方眸光閃爍,千言萬語湧到唇邊,最終卻只敘了幾句溫寒。
二人邁入公司,各自處理公務。
柳曦挂下電話,見哥哥走進來,随手關上門。
柳舒道:“什麽事把你喊回來?”
柳曦道:“不是什麽大事,之前與程氏企業談妥的那筆訂單恐生變,下面人過于緊張了些。”
柳舒點點頭,“程氏總裁在國外養病數年,現在管事的是新任繼承人,入行不過三年,底下人擔憂也是正常。”
柳曦瞥一眼辦公室玻璃,壓低聲音道:“你可聽說這位新任繼承人的風言風語?”
柳舒略一搖頭,“并未,只知道他上面有一個哥哥。”
“這就是了”,柳曦神秘兮兮地,“原本程氏全力栽培的是他哥,也就是程家大公子,沒想到幾年前大公子不明不白離開程氏,名不見經傳的二公子反倒繼位了。”
柳舒聞言忍不住笑了會兒,“若是底下産業多,多培養幾個孩子也是常理,萬一有一個撂挑子不幹,還有其他孩子候補,說得好像柳家沒這麽幹過似的。”
柳曦瞧見哥哥不信,有些着急的窘迫:“這位程二公子可不簡單,據說他原本是個……”
話未說完,就被哥哥用手指刮了鼻子。
“誰都沒有你耳朵快,盡聽說那些有的沒的”,柳舒聳眉道,“所以那筆訂單到底解決了沒?”
柳曦委委屈屈地摸下鼻子,“解決了……電話打到程氏總經理那邊,确認是溝通不暢導致的誤會,已經辦妥了。”
柳舒道:“商場終究不是什麽良善之地,不可不露鋒芒,又不可鋒芒太露。你年紀尚小,未見得許多險惡,現下即便長輩帶着,也需圓木警枕,虛心向學。柳氏家大業大,各人不知懷着怎樣的心思,或明或暗,我也只能盡力幫你看着。”頗為語重心長。
柳曦暗自吐吐舌頭,“哥哥替我費心呢。”
柳舒笑了下,道:“姨母橫豎就你一個孩子,捧在手上,一日念三回,我不操心你還能操心誰。”
在公司附近吃了午飯,柳曦道:“下午直接回家?”
柳舒道:“我要去醫院一趟,你開車載我吧。”
開了車出來,一路上樹木光禿禿的,地上盡是枯枝碎葉,碾過去吱呀作響。
柳曦道:“調理這麽久,有沒有覺得好些?”
柳舒搖搖頭,“仍舊背疼,冬季陰雨連綿,有時晚上疼得難以入睡。”
柳曦垂下眼睑,半晌沒有言語,握着方向盤的手緊了緊。隔許久才道:“……我真是恨死沈瞻了。”
柳舒聞言反倒笑了下,“我都看開了,你又是何必呢。”
柳曦悶聲不語,半晌喃喃:“去醫院的路開了這麽些年,閉着眼睛也會走了。”
到了地方,緩緩停下。
柳曦道:“我在停車場等着,好了打給我。”
柳舒道:“不知多久呢,你先回去吧。”輕車熟路入了內。
敲開診室的門,有個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坐在裏面,桌前一疊病例。那人聽見門響轉過頭,眉眼深邃,目若寒星,略一颔首道:“你來了。”
指尖尚沾着墨跡,風儀端修。
柳舒一笑,“又來叨擾洛醫生。”
洛冉道:“你也知道叨擾,還不趕快把身子養好,我可不願再見到你。”
柳舒愈發笑得厲害,“若醫院也有積分制,我早成VVIP用戶。”
洛冉挑眉:“醫院真該給你發黑卡。”
柳舒褪去衣服趴到臺子上,洛冉立在一旁,手輕微按壓背部,邊問:“哪裏疼?”
柳舒眉頭蹙起,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去,“還是直接問哪裏不疼吧。”眉間仿佛被小耙子犁出千溝萬壑。
洛冉道:“這病沒有徹底根治的法子,也無法動手術,只能慢慢調理。”
柳舒扯起嘴角笑了下,幾分苦澀:“我是無所謂治不治得好的,橫豎已經這個樣子了。只是近來疼得厲害,有時連走路也成問題,不想叫小曦瞧出異樣。”
洛冉輕嘆一聲,“你自己的身子。”
柳舒垂下眼:“一日日抻着,也實在沒什麽意思,只是小曦還沒到獨當一面的時候。”
“到了那一天你要怎麽着”,洛冉音調陡然拔高,“我看你是膽子大了,在我面前也敢說這種話。”
柳舒嗤笑一聲,道:“我不過疼狠了抱怨幾句,又不是真要砸你招牌。”從臺子上下來,穿好衣服。
洛冉上下打量一番,道:“氣色倒是比以往好。”
柳舒将外套扣子系上,不以為意:“泡溫泉去了,今早才回來。”
洛冉不由蹙起眉,“你心髒不好,不适宜泡溫泉。溫泉水熱,血管劇烈張擴血壓下降,極易頭暈跌倒。”
柳舒只得一笑了事。
回到家,柳曦正在客廳朝着個盒子裏面瞅。
柳舒脫下大衣遞給家仆,道:“研究什麽呢?”
柳曦聞言從盒中抽出腦袋,“秦先生送了海參來。”
柳舒幾乎要笑出聲,忍不住調侃:“又不是沒吃過,怎麽就這麽上心,秦先生果真好手段。”
柳曦翻個白眼:“你就埋汰我吧,等會兒你別吃。”讓人将裝海參的盒子拿去廚房。
柳舒在沙發上坐下,一手支着下颌,打趣道:“秦先生還說什麽了,不至于大老遠跑一趟就為送口吃的?”
柳曦道:“過幾日有晚宴,行業內的人都會參加,秦先生問我是否前往。”
柳舒想了想,道:“我記得上周是收到請帖的。”
柳曦道:“哥哥也去?”
柳舒略有猶豫,然而還是點了下頭。
柳曦高興道:“那我就答應秦先生了。”
柳舒笑道:“難道我不去你還拒絕他不成。”頓了頓,“這種晚宴和酒會喜歡不喜歡都要參加的,不是可以任性的場合。幸虧你父親住在老宅子,不然就是打也要把你打過去。”
到了宴會那日,秦愈湖開車到柳宅來接。
柳氏兄弟穿戴妥當,隔着雕花門見秦愈湖站在車前,一襲寶藍色西裝,金色袖扣,修身玉立,風度斐然。
柳舒暗自嘆一口氣,心道弟弟何嘗會是此人對手。
不免尋思要打探一番秦先生歡場上的聲名,希望別有什麽不得了的發現呢。
柳曦瞧見哥哥面上一抹憂慮,也不便上前,只遠遠地道:“秦先生好早。”
暗自思量哥哥還拿他當小孩子,半分心也不肯放下。他柳曦豈是甘願任人揉搓的,秦、柳兩家生意往來密切,現下與秦先生來往,也是經過一番計量。孰輕孰重,分寸拿捏,他也是清楚的。
秦愈湖立在遠處,豈會曉得柳氏兄弟二人一番心思,兜來轉去繞了十八個來回。他就是有千裏眼,順風耳,也料不出其中曲直。
柳舒牽着弟弟正欲上前,腳還沒擡出去,突然“哎”一聲,恍惚跌在地上。柳曦冷不丁被一拽,差點也摔個跟頭。
慌忙支起身,急向哥哥道:“怎麽了?”
柳舒肩膀顫抖不止,雙目緊閉,眉間蹙起濃重溝壑,大冬天裏額頭起了一層薄汗。柳曦唬得一個激靈,一顆心幾乎竄到喉嚨裏,對家仆嘶啞喊道:“快叫救護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