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柳曦推門進入書房,取出咖啡豆倒入機器,邊搓手邊道:“外面冷也冷死了,喝點暖和的。”

秦愈湖跟進來,随手關上門。

柳曦注視着杯中緩緩升起的泡沫,道:“這書房原本屬于父親,他退休後和母親住去郊外,屋裏擺設都沒動過。”

秦愈湖接過遞來的杯子,“沒想到你愛喝這個。”

柳曦聳聳肩膀,“哥哥心髒不好,不能喝咖啡,只有我一人喝。”

秦愈湖低頭呷一口,道:“方才沈先生在樓下,被你唬得大氣也不敢出。”

柳曦雙手捧着杯子冷笑:“當初不知珍惜,現在又巴巴跑來裝什麽癡情種子。”

秦愈湖“哦”了一聲,“還有這一出?”

柳曦沒好氣地:“口口聲聲說喜歡我哥哥,轉眼就和其他人鬼混,我哥哥冰雕雪鑿的,哪受得了這種委屈。現下是姓沈的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不消人去磨他,他自己會磨自己了。”

秦愈湖輕笑道:“是了。”

柳舒從沙發上立起身,裹着薄毯慢吞吞朝樓上去。路過書房時瞧見門縫中傾瀉一縷光線,隐隐有談笑聲。

他兀自笑了下,緊了緊毯子回卧房。

倚在床頭看了會兒書,門被輕輕推開,有個小小的身影蹑手蹑腳進來。

柳舒放下書,擡起眼睛笑一下,“秦先生已經回去了?”

柳曦爬上床,把身子縮進被子裏,連同小半張臉一起埋進去,嗡聲嗡氣:“嗯。”

柳舒慢條斯理道:“難得秦先生進得了書房,不是誰都有的待遇呢。”

柳曦仰起面龐,道:“秦先生今天在晚宴上很照顧我的。”瞳孔圓而漂亮,仿佛漆黑潭水裏落着星星。

柳舒故作驚訝:“我以為是什麽了不得的好處呢。”拿手指點點弟弟的鼻尖,“也是個養尊處優的小少爺,怎麽這麽容易就被收買了呢。”嘆口氣,很是憂愁的模樣。

柳曦忙道:“還有其他事情,也帶我見了些場面上的人。”

柳舒挑眉:“比方說?”

“嗯……”柳曦皺着眉頭想了想,“比方說維德實業的掌權人物,還有外資銀行的人。”

柳舒不甚在意似的,只“嗯”了聲。

柳曦扒着哥哥袖口,小狗似的:“不夠嗎?”

柳舒道:“不是不夠,是你還稚嫩,那層關系在你手裏,也不知道怎麽用。”

柳曦低下頭有些讪讪,眸子裏的星星黯淡下去一半。

柳舒笑了下,道:“衣服都被你扒下來了。”伸手将半邊睡衣拎回去,遮住大敞開的領口。

瞧弟弟有些心不在焉,只得安慰:“秦先生比你年長,在商場上八面玲珑、易如拾芥也是自然,待你打磨到他那般年紀,也能如湯沃雪。”

柳曦擡頭笑了下,星星又亮起來,“哥哥說得是呢。”

柳舒以無比溫柔的目光注視着弟弟,眉間神情淡如春痕。

秦先生在這個孩子将來可以預見的漫長歲月中,或許僅是匆匆過客,帶着成熟男性的魅力和雍容的态度,給予青澀的柳曦此刻最需要的養分,靜待這棵幼樹抽芽發葉。假以時日年月,當幼樹成長為參天之材,不再需要他人為之避雨遮陽,能以一己之力遠眺四方,見識到峰雄巒偉,白練騰空之時,又會做出何樣選擇呢?

柳舒看着弟弟的笑顏,親昵地用唇在他額頭輕輕印一下,最終沒忍心将預備要說的話說出口。

過了幾日,天氣乍冷,連這多年不落雪的地方竟也下起雪來,紛紛揚揚,盈盈如羽毛般拂過城市的上空。

柳宅的暖氣更是一刻也不敢停了。

柳舒精神不大濟,終日只蜷在床上,枕邊永遠放着一本書,一杯熱茶。

柳曦每日在公司甚勤,時常加班到淩晨,直到柳舒打發司機去接。年末那幾日更是通宵看報表,困了就直接睡在辦公室沙發上。

柳舒心疼弟弟,又不得不放手,遂狠下心來,每晚只等着時間打一通電話問安好。

柳曦在那頭笑道:“哥哥仿佛深閨怨婦。”

聽得柳舒直皺眉頭:這是什麽奇怪的比喻。反駁道:“要是閨怨,也是秦先生第一個怨。”

“咦”,柳曦奇怪道,“他有什麽好怨的,他就在這兒呢。”

柳舒豎起耳朵,果真聽見背景裏有秦愈湖打電話的聲音。

心內暗道:難怪秦先生最近不怎麽朝柳宅跑了,原來去柳氏公司獻殷勤了。

便明知故問道:“秦先生放着自己公司不管,在柳氏做什麽呢?”

柳曦道:“我有些資金運轉看不懂,央秦先生幫我。”

柳舒嘆道:“又麻煩人家秦先生了吧。”

柳曦挑眉道:“我豈是不懂知恩圖報之人,必将重謝秦先生的。”

柳舒心內笑一下:只怕你想到的謝法,和秦先生想要的謝法,不大一樣呢。

嘴上只道:“那你跟着秦先生好好長進。”

挂下電話,慢吞吞躺回床上去。默默思量秦愈湖現在倒是用得順手的,暫且放任他與小曦往來一陣罷。

柳舒蜷在棉被下,漸漸阖上眼簾,周身愈暖,眼角濕潤,幾乎就要入睡,門口突然響起敲門聲。

半支起身子,道:“什麽事?”

門外有人應聲:“有人來看大少爺。”

柳舒下意識看一眼床頭座鐘,“這麽晚會有誰?”

門外道:“是洛醫生。”

柳舒略微驚訝,仍道:“請他上來。”自己匆忙下床,打開衣櫃尋找合适的外套。

近半個月着實在家窩久了,現下一件得體的衣服也尋不着,穿着睡衣在一疊衣物裏亂翻,撞着洛冉推門進來。

柳舒有些羞赧地笑了下,“叫洛醫生笑話了呢。”

洛冉道:“你在自己家裏,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柳舒笑道:“是了。”随手将衣服一扔,懶洋洋爬回床上去。

洛冉走到窗邊拉開厚重窗簾,手指劃過玻璃上的霧氣,露出外面氤氲模糊的燈光,“你屋裏過于暖,這樣對身子反而不好。”伸手将窗戶拉開一絲細縫。

薄涼空氣争前恐後湧進來,夾雜着不知是雨還是雪的水汽,仿佛一只冰涼的觸手輕飄飄撫在臉孔上。

柳舒默默打個哆嗦,好似個兔子顫巍巍縮進窩裏:“你饒了我罷,陰雨日子本就難熬,我得過且過了。”

洛冉挑眉道:“只圖一時痛快,将來抵抗力不濟怎麽得了。”

柳舒笑嘻嘻地不以為意:“早些年吃夠了苦楚,現下舒服一天是一天,哪還顧得了将來。”

洛冉微微蹙眉。

柳舒靠在床頭,眉梢上挑:“洛醫生這麽晚來柳宅做什麽呢?莫不成只為數落我一個病人沒有自知之明。”

洛冉打開手中的包,取出一只裹着厚厚防震層的文件袋,“最近才引入國內的進口藥,據說效果非常,今天下午拿到一支,給你試試。”

柳舒懶懶地斜着眼:“原來洛醫生把我當小白鼠。”

洛冉挑了挑眉:“你不樂意盡管扔了,橫豎我們醫院也就一支。”

柳舒嘆一聲:“我這身上什麽藥沒用過,也算是百毒不侵,還怕了你不成。”說着大大方方褪去睡衣,俯身趴在床上,下颌擱着枕頭。

洛冉撕開包裝,從軟管中擠出一小截半透明的乳白膏體,抹于掌心。柳舒趴着看不見,一時間玩心大起,捏着嗓子道:“官人,您可疼惜着奴家些。”

洛冉獰笑道:“現在可由不得你了。”陪他做戲。一手按下去,柳舒“哎喲,哎喲”地叫痛。

洛冉無奈:“這藥僅有灼熱感,要配合按摩才能滲進皮膚裏,你叫那麽厲害做什麽。”

柳舒道:“我背上整日整日疼死了,方才你一碰,我差點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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