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柳舒抱着手爐懶洋洋蜷縮在床上,忽聞手機嗡嗡震動,來電顯示是個陌生的號碼。
橫豎閑着無事,便接了。
那頭傳來個溫和的聲音:“小舒?”
柳舒略微驚訝:“橫扇?”
那頭輕聲笑了下,“問了許多人才拿到你的號碼,可算沒有打錯。”
柳舒笑道:“怎麽突然想起我來。”
柳橫扇道:“那天你送我回家,一直想謝謝你,沒料想尚未來得及道謝,又有事情需要麻煩你。”
柳舒道:“都是一家人,客氣什麽。”
柳橫扇道:“我最近有事要出趟遠門,家中寵物無人看顧,可否寄送在你那裏幾日?”
柳舒忍不住笑:“原來是這點小事,你盡管送來就是。”
電話那頭松下一口氣的樣子:“真是不好意思,玩具和食物我都準備好了,黟黟也乖,不會給你們添麻煩。”
柳舒挂下電話,想到不久便會有只寵物陪伴,雖然只是短短數日,然而終究不是一個冷清宅子了,心裏生出隐隐的歡喜。
想把這個消息立即告訴小曦,動作輕快翻身下了床,鞋子也顧不得穿,赤腳朝樓梯的方向去。
正要邁步下樓,遠遠地隔着欄杆,瞧見弟弟正和秦愈湖在沙發上依偎着親吻。
柳曦眼睛微微阖着,纖長的睫毛顫動,手握着對方肩膀,面龐是專注和投入時才有的神情,帶着些許年少的稚嫩,又含着些許成熟的欲望。
柳舒在樓梯口靜默觀望,半晌赤足回了卧室。
過了幾日,柳橫扇果然登門拜訪,依舊是工筆描畫的美人面龐,潋滟的眸子,溫柔且清隽。仿佛上一秒才從宣紙上落入凡間,好看得不似真切。
随之一同前來的,還有只渾身發光的金毛尋回犬。
柳舒剛瞧見就喜歡上了,忙不疊将一人一犬迎進屋子。
既然是柳家養的犬,自然也随柳家姓,大名柳黟黟。剛滿一歲,正是犬類活潑好動的年紀,乍入新環境,愈發興奮,衆人費了好大勁才讓它安靜下來。
柳曦瞅着家仆把幾大包狗糧狗咬膠狗玩具從車上搬進屋,驚奇道:“養狗還這麽講究。”
柳橫扇道:“可不得講究着麽,黟黟有自己喜歡的香波,梳子也是單獨的,不然毛色哪能這麽漂亮。”
柳曦圍着柳黟黟前後打量,承認這的确是一條精致的狗。
柳橫扇接着道:“吃的用的我都備齊了,狗窩和毯子也有,黟黟睡覺的時候喜歡抱着玩具,你們随它去就好。”
柳舒認真地聽着,不時點點頭。
送橫扇出門的時候,柳曦還在屋裏研究柳黟黟。柳舒陪他慢慢踱步到院內,“沒想到你還養狗,我一直以為你獨居。”
柳橫扇道:“以前的金主為了讨好我送的,起初嫌麻煩,後來養也就養了,權作排遣寂寞。”語氣淡然,不以為意。
柳舒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接口。
柳橫扇不甚在意地解頤一笑:“到了這般年紀,早就不期待世上有一盞燈是獨獨為我而亮了”,頓了頓,自言自語般地,“也許從一開始我就走錯了路,到了偏僻又荒涼的地方,再也尋不到歸途。”
柳舒躊躇片刻,思量着開口:“有期盼,有快樂的事,有美好的風景,于人生而言就已足夠。至于感情,別放太多心思,強求不來。”
柳橫扇勉強牽扯嘴角笑一下,“感情是什麽呢,想想還是無情無欲孤獨終老的好。”眼底有一閃而過的悲傷,很快消散無蹤。
柳舒心中生出不忍,手伸過去:“你以後可以常來,我平日裏也是一個人,我們還能說說話。”
柳橫扇寂寞地笑了笑,輕輕應聲:“嗯。”
車子開走前,他按下車窗,對外面的柳舒道:“黟黟就交給你了,它是個乖孩子,你待它好些。”
柳舒點點頭。
柳橫扇又道:“将來它要是犯了錯,我提前替它道個歉,它什麽都不懂的。”
柳舒聽着覺得有些奇怪,但仍舊點下頭。
柳橫扇垂下面龐,睫毛如蝴蝶羽翼般輕顫,似乎還有無窮無盡的話語掩含在唇下,然而最終什麽也未說。
柳舒目送着車子離去,那樣好看且溫柔的一個人,為何偏偏經歷許多的波折,真叫人心疼。
怔忪許久,轉身回到屋內。
柳曦正趴在地上,目不轉睛地盯着狗玩玩具,柳舒禁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打趣道:“你倒比黟黟還像狗。”
柳曦擡起面龐,認真道:“我也是第一次知道狗這麽好玩,沒養的時候不曉得。”
柳舒找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沙發上,扯過毯子搭着膝蓋,随口道:“那這狗你伺候罷。”
柳曦舉着玩具逗弄黟黟,用手指搔刮它柔軟的脖頸與下颌,自己傻乎乎笑了一陣。笑罷又愁眉苦臉地:“要是養出感情了,橫扇接它走的時候我舍不得怎麽辦。”
柳舒失笑:“就怕你就三分鐘熱度,到時候只會埋怨橫扇怎麽還不把狗弄走。”
當晚柳家兄弟二人替柳黟黟布置好狗窩,玩具也一并擺上。怕狗受涼,特意将窩放在暖氣旁邊。
黟黟倒是很會生活,自己叼着毯子蜷過去,不怎麽需要人費心。
柳曦不免生出一絲欣慰,俨然是慈父心态。
第二日去公司前,柳曦依依不舍地和狗道別。
柳舒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立在門邊,手端牛奶杯,笑罵道:“人家都不知道你是誰,還不快滾。”
柳曦苦着臉,被哥哥毫不留情地趕走。
柳舒回到屋內,黟黟正趴在客廳地毯上,兩只前爪交叉搭着,心愛的毛絨兔子摟在胸前。他不由自主地笑了下,坐到沙發上拍拍膝蓋,喚道:“上來。”
黟黟從善如流,後爪一蹬上了沙發,找個舒服的姿勢繼續趴着,柔軟的耳朵耷在柳舒腳邊,不時扇動一兩下。指尖有溫熱的觸感傳來,伴随着犬類輕微潮濕的呼吸聲,和胸腔起伏的震動。
家裏似乎不再那麽冰冷了。
平日一送走柳曦,他就只有回卧室躺着,要麽幹坐着發愣,飯也懶得吃,直到夕陽西墜。
日子過得無甚趣味,亦沒有期盼。
只有噬骨的疼痛對他不離不棄,十年如一日,倒是極為長情。
柳舒深嘆口氣,暗想自己要不要也養一只狗呢。
斜倚在沙發上看了會書,挂鐘敲響時意識到時間不早,要替黟黟準備午飯。
柳舒不舍地将腳從犬類溫暖的身下抽出,趿着拖鞋到廚房找狗糧。舉着包裝袋研究半天也摸不清具體該倒多少,又擔心狗只吃這個營養不夠,不知該不該用水果蔬菜加餐。猶豫許久拿不定主意,只得求助有養狗經驗的家仆。
千般小心将狗碗和水盆送到黟黟跟前,生怕它認生不肯吃,結果黟黟呼啦呼啦吃得山響,滿滿一盆丁點不剩。
柳舒總算放下心來,長長籲出一口氣,忍不住撫摸狗腦袋輕聲誇贊,唇角笑意盎然。
家仆上前道:“大少爺,有醫院打來的電話。”
柳舒點點頭,過去接起,話筒那頭赫然是個熟悉的聲音。
“我正在看明天的門診預約,沒找到你的名字,你那邊還好嗎?”說話間有紙頁翻動的聲響。
柳舒“哎呀”一聲,道:“是我疏忽了,這兩天光顧着狗呢,倒把預約給忘了。”
洛冉奇怪道:“什麽狗?”
柳舒笑出聲:“我養狗了,洛醫生過來看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