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當晚洛冉便來了柳宅。
柳舒将他迎進屋,柳曦正坐在地板上逗弄黟黟,嘴裏發出嗚嗚的意味不明的聲音。
洛冉道:“看來小曦很喜歡它。”
柳舒笑道:“他剛養狗,勁頭大的很,一日騷擾無數回,狗都被他煩死了。”
洛冉也笑:“可以理解。”
柳舒吩咐家仆擺上茶葉和小點心,邊看弟弟和狗玩耍邊道:“我不太會養這個,不敢給它瞎吃東西,又擔心只吃狗糧營養跟不上。”
洛冉道:“現在的狗糧一般配方齊全,有牛肉,有魚粉,有蔬菜,有的還含深海魚油,對狗狗來說足夠。如果要自己喂,盡量避免肝髒和容易過敏的海鮮。”
柳舒道:“那我就放心了。”
洛冉回憶起什麽似的,緩緩道:“我讀大學時曾想去獸醫專業,畢業後開一家寵物診所,每日替小動物們看病。只因家裏三代從醫,父母和祖父都在綜合醫院供職,堅決反對此事,最終還是讀了臨床醫學。”
柳舒略微訝異:“原來還有這樣的過往。”
洛冉換上一副輕松表情:“昔日大學同窗還真有在寵物醫院就職的,每天看他們和小倉鼠、雪貂、蜥蜴甚至蟒蛇合影,羨慕得不行。”
柳舒笑一下:“如果洛醫生替寵物們看病,一定是溫柔的模樣。”
洛冉細細咀嚼這話,不由嗅出一絲不妥:“難道我替人看病的時候很兇嗎?”
柳舒笑容愈深:“我可不敢得罪洛大醫生。”話裏有話一般。
洛冉眉頭擰得更緊,虎起臉來:“我從醫這麽多年,就沒見過你這樣不肯合作的病人。”伸手去撓柳舒的癢癢。
柳舒下意識抱緊手爐,蝦米一樣弓起來,又笑得渾身亂顫,腳在空中亂蹬,企圖逃離洛冉的魔掌,連聲道:“洛醫生饒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洛冉毫不憐憫地撲過去,“我就是太客氣,你才有膽子無視醫囑。”一雙手在腰間狠狠捏來捏去。
柳舒笑到呼痛,滿面泛紅,仿佛才從蒸汽房裏出來一般,額頭出了亮晶晶一層薄汗,喘息着停歇下來。洛冉手肘支在沙發上,将他圈在一個狹小的空間中,臉上是運動後才有的蓬勃紅色。
柳舒怔怔地打量身上那人,半晌沒有說話。
一聲狗噴嚏驟然打破客廳的沉默,柳舒轉頭望去,只見弟弟和黟黟齊刷刷朝這裏望來,一人一狗表情統一地呆掉。
他心跳幾乎漏掉半拍,裝了彈簧似的從沙發上彈起,手爐差點砸在地上,臉幾乎紅透。
一人一狗仍呆愣着,移不開目光。黟黟的狗舌頭還挂在嘴外,拖出好長一截。
柳舒趕緊支開話題,對弟弟道:“你們去地毯那邊玩,地板上涼。”彎腰摟緊手爐,逃也似地上樓去。
洛冉也追過去,随着柳舒的腳步上了樓。
兩人躲進卧室,好像偷吃糖的孩子一般,又笑了一陣。
柳舒笑夠了,撐起腰道:“我是真的很想看洛醫生替小動物們治病的樣子。”
洛冉上前一步,盯着他的眼睛,眸子清亮,神情認真:“那我就永遠遇不到你了。”
柳曦把狗抱到客廳地毯上,興致勃勃地訓練它表演“中槍倒地”的姿勢。黟黟屢屢不得要領,四抓朝天敞着肚皮求撫摸。柳曦無比挫敗,正要加大狗糧份量以作引誘,忽然聽得玄關傳來開門聲,片刻後一個人影跨入屋內。
來者領如蝤蛴,眉目舒朗,容顏清俊,柳曦卻忍不住皺眉:“好端端的你跑來讨什麽嫌?”
沈瞻對惡言惡語置若罔聞,只驚奇道:“柳宅什麽時候養的狗?”
柳曦冷笑一聲,道:“我們養狗還需要向沈大少爺報備不成。”
沈瞻并未回應,只追問:“這是你養的,還是你哥哥養的?你哥哥喜歡什麽品種,改天我抱一只小奶狗送他,小小的好玩。”
柳曦一臉厭惡:“你可放過人家小奶狗吧,才出生的小狗做錯了什麽,被你拿來當讨好我哥的籌碼。”
沈瞻正欲回應,忽聞樓梯上方傳來響動。循聲望去,卧室的門被推開,柳舒穿着睡衣從裏面出來,頭發略有淩亂。
沈瞻不由地笑了下,他喜歡的人啊,永遠是溫柔又迷糊的模樣。
難得柳舒正巧下來,平日枯等多久也難見到半個人影。明知道人就在幾步開外,卻不能上樓尋找,還要被小曦惡語相向一陣。
沈瞻禁不住面露喜色,剛要開口去喊,就瞧見柳舒身後還跟着個人,有說有笑,雙雙從卧室裏出來。霎時雪窖冰天一盆涼水兜頭澆下,從發梢到指尖都冷透了。他才從屋外的凄風苦雨中步入室內,卻覺得這裏比外面還要雪虐風饕。
柳舒也瞧見樓下的人了,開口道:“你也是來看狗的?”邊走下樓梯。
往日柳舒問話他早回答了,今日喉嚨卻凍住似的,怎麽也發不出聲。
柳曦把黟黟摟在懷裏,涼道:“他哪是來看狗的。”
柳舒回頭道:“洛醫生早些回去吧,別耽誤了明日看診。”親自将洛冉送至玄關,替他系上圍巾。洛冉湊近柳舒耳語幾句,惹得柳舒掩口笑一陣,打開門送他出去。
從庭院裏回來,沈瞻仍怔忪地杵在原地,目光交織,柳舒不禁蹙起眉尖:“你怎麽知道家裏養狗的?我不記得通知過你。”
柳曦有一搭沒一搭地撫摸着犬類柔軟順滑的皮毛,心道姓沈的來看什麽都不會是來看狗的。
沈瞻微微張了張口,原本有滿腹的話傾訴,現下一句也吐不出。躊躇半晌,只喃喃道:“我不曉得洛醫生也在。”
柳舒在沙發上坐下,舉杯呷了口熱茶,“我近來事多,忘記醫院的預約,他過來看看,省得我再跑一趟。”
沈瞻悶悶地“嗯”了聲,垂下面龐,表情不甚分明,許久才道:“你和洛醫生,正在交往麽……”
柳舒沒有表情,淡淡道:“我為什麽不能和洛醫生交往,托你的福,我一周見他七回。”
沈瞻面上的血色一點一點褪去,原本就白皙的皮膚愈發蒼白,幾乎得以令光線穿透。身體還穩着,指尖卻顫抖得厲害。
柳舒大大方方倚靠在沙發上,一手撐着腦袋,另一手端着茶盞,輕聲道:“這麽多年了,我也想認識新的人。”
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說給什麽人聽。
沈瞻慘白着臉孔沒有答腔。
柳舒并不理會,頭也懶得擡,只捧着茶盞專心品茶,嘴唇被蒸汽熏染得殷紅,連帶眼角都沾染了桃色。
柳家兄弟二人替黟黟墊好狗窩,朝樓下大廳望去,那裏空無一人,沈瞻不知何時已經離開。
柳曦冷笑一聲,嘲道:“我還當他是什麽癡情種子,這就沒影了。”
柳舒面上沒有絲毫波瀾,只淡淡地:“我們也歇息去罷。”
兄弟二人上了床,裹緊被褥擁在一處。柳舒嗅着弟弟身上的奶香味,暗想弟弟還是個孩子呢,不由道:“你也挺像一只小狗的。”
柳曦又好笑又忍不住皺眉,臉孔千變萬化也沒選出個合适表情,只得喊:“哥哥又來了!”腳在被窩裏亂蹬一陣。
柳舒笑道:“明明喜歡跟狗玩,卻根本不伺候,都是我在弄。”
柳曦瞪大眼睛,替自己辯解道:“我平日在公司辛苦掙錢養家,也有幾分功勞的。”
柳舒挑眉道:“明天你給狗洗澡去。”一句話堵住弟弟的嘴。
柳曦愁眉苦臉半晌,應下來。隔了許久,悄悄湊近柳舒耳邊,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似的,開口道:“最近公司有件事,哥哥可別生我的氣,我知道柳氏內外人多口雜,所以希望哥哥從我這裏得到消息。若是從別處聽來,哥哥怕是要怨死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