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完結)

影堂一番追查,終于弄明白當日前因後果:敵對黑道幫派借着影堂易主、幫內動蕩的機會,想将新任堂主斬草除根。遂在東邊地盤故意挑起争執,将祁郁引出,在山腰半途布置了狙擊手意圖射殺。然而祁郁從山後偏門離開,并未從正門出發,敵對幫派誤将柳舒搭乘的車當作狙擊目标,只因兩人離開時間幾乎相同,前後相差不過三五分鐘。

柳曦長嘆一聲放下電話,輕聲道:“影堂已經致歉,從今往後柳氏、沈氏一切貨物往來再不會有任何阻礙。”

柳舒蜷在床上,臉孔空空,膚色蒼白如霜,無甚表情,只怕冷似的抱緊銀手爐,躬着軀體。

柳橫扇替他掖緊被褥,心疼道:“好了好了,這些事以後再說吧。”

接連下了數日寒雨,陰陰郁郁,院中無人打理,滿庭荒草。

柳舒終日呆呆看着天,日裏不曾開了一開口,夜間不曾合了一合眼。

柳橫扇疲于照看,晚上不敢睡,白天又無法入眠,精神差到十分,洗澡時沒留神将割腕的傷口弄裂了,只得又去醫院補針。

柳舒沒甚大反應,依舊一言不發地蜷縮在床上,瞳孔慘灰。

柳曦連公司也不去了,只在家裏陪着哥哥。

柳舒勉強挪動身子,沙啞道:“我背疼,你把洛醫生請到家裏來。”

柳曦點點頭,打了好幾個電話去找人。

傍晚時分,洛冉出現在柳宅。

上了樓,只見柳舒精神不濟,料想是飯也不好好吃,覺也不好好睡,又有心結。暗暗嘆一口氣,将卧室的門輕輕關上,只剩二人相對。

柳舒面色慘白,病怏怏趴着,身子已然不能動。見洛冉來,勉強支撐着脖頸,原先粉面含春的人早就不見了。

洛冉心疼地将他半抱起,在細瘦乏力的指尖印下一吻,道:“我知道你舍不得,但不要再為他人傷心了。”

柳舒緩緩搖頭,眼睛漸漸垂下去,“我不傷心,我從來都不稀罕他的。”

洛冉又在柳舒額頭吻一下,摩挲着他的手指,眸光深邃,道:“從今往後我守着你。”

柳舒聲音有些模糊,眉心微蹙着,“……我背上疼得厲害。”

洛冉抿了抿唇,思量半晌道:“這件事我一直想與你說,先前不好開口……你背部的疼痛并非因為受傷,而是阿片類合成藥物的戒斷症狀。fentanyl的鎮痛效果比嗎啡高一百倍,副作用也大的多,嗜睡、惡心、低血壓、極易上瘾,一旦停止服用就會加倍疼痛。”

柳舒神情略不耐煩,打斷道:“我知道,我只是不想疼着而已,你再給我開點。”

洛冉皺了皺眉,有點生氣:“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國外每年阿片類藥物濫用致死的案例高達四萬,其中fentanyl占一半,你曉不曉得自己在幹什麽!”

柳舒脾氣不甚好:“我當然曉得,不然為何單單與你交往,當我閑的麽。”

洛冉驚愕不已,雙目睜得通圓,不可置信地:“你說什麽?”

柳舒漫不經心一瞥,眼皮也不肯擡:“你繼續開藥予我,我什麽都應你,你要我做你情人也罷,玩玩也罷,都可以。”

洛冉指尖發顫,身軀抖得好似秋風枯葉,突然猛地一把将人推開,倏然立起身吼道:“我真心喜歡你,你卻把我當藥鋪子!”慘然一笑,唇角幹燥撕裂,滲出血,“也罷也罷,就當我一顆心喂了狗。”

柳曦端着剛煮好的安神湯藥出了廚房,正欲朝樓上走,遠遠瞧見洛醫生甩開卧室的門,如風暴般沖下樓梯,大步離開,頭也不回。

他心內驚疑,入了房內,哥哥面無表情倚在床頭,枯木死枝般毫無生氣。将手中瓦罐放在小桌上,躊躇半晌道:“哥哥與洛醫生有了嫌隙?”

柳舒怔楞着,半晌點下頭。

柳曦似有猶豫:“……哥哥不要止痛藥了?”

柳舒木然地搖下頭,氣息微弱:“我還是疼着吧。”

柳曦許久沒有說話。

哥哥為何與洛醫生來往,他心裏是清楚八成的,只是終究向着哥哥,向着柳家人,沒有勇氣點破。

只可惜了洛冉,好好的一個年輕醫生,愛上一個永遠不會回應的人,白白傷了心。

柳曦默嘆,即便哥哥利用了洛醫生,他也舍不得責怪哥哥。

若是哥哥犯了錯,他也有一份的。

柳曦揭開罐蓋,用瓷勺小心舀出湯藥,一點點喂哥哥喝下。

柳舒只是幹嘔,哪裏喝得進,盡灑在地毯上。柳曦跪在地上用毛巾拭去污跡,舍不得逼迫哥哥喝,只好言好語地哄着求着。

柳舒半阖着眼,只是難受,勉強咽下湯藥,蜷在一處。

柳曦垂着面龐,輕聲道:“今日是沈先生葬禮,哥哥不會去罷……”

柳舒閉了閉眼,搖下頭。

柳曦悉心替他掖好被褥,嘆道:“哥哥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自己取了黑西裝黑領帶,疲憊着打點完畢,驅車出去。

葬禮現場寂靜而肅穆,沈家人悉數到場,程家、齊家、施家也來了人,秦愈湖也在,柳家卻是只有他一個。

黑白的遺照放在堂中央,仍是标致的好相貌,目若秋水,微微笑着,可惜那個人再也不會出現在柳宅了。

再也不會在廳中靜坐,熬那些個水磨的功夫,只為瞧見樓上的人一眼。

柳曦随着人流上前,靜默着鞠了躬,雙手呈上奠儀。

突然旁邊沖出來一個年輕的男孩,雙眼通紅,尖叫道:“沈瞻是為你哥哥死的,你哥哥連看也不來看一眼!”

柳曦一驚,尚未來得及反應,左臉“啪”地挨了一個耳光,這一掌既狠且毒,已然用盡了渾身氣力。

少年聲音滿是哭腔:“什麽樣的感情要用人命祭奠!你們兄弟二人,一個比一個心狠,現在他終于被弄死了,你們滿意了罷!”

沈家人上前阻攔,少年雙手在空中亂揮,猶自哭喊不止。

柳曦怔忪在原地,無法移動身體,半邊臉上一個清晰的手印。

秦愈湖焦急地越過衆人上前查看,手指撫在臉頰上,直道:“你怎麽也不躲開。”又是責備又是心疼。

沈家長輩沈源指了指那個少年,對柳曦道:“沈瞻是他堂兄,他們二人一塊長大的。”頓了頓,嘆一聲,“沈瞻過去再如何對不起你哥哥,現在也該還清了罷。”

柳曦隔着重重人群朝那個少年望去,仿佛看着另一個自己,無數的悲涼苦楚哽在喉間。垂首再三向沈源致了歉,轉身離去。

秦愈湖趕緊去追,柳曦走得急,直到停車場才将人追上,手拽住胳膊将他拽至自己胸前,那個孩子臉上已滿是淚痕。

不忍心道:“這不是你的錯,別自責了。”

柳曦只是搖頭,又落下淚,“哥哥那麽溫柔善良,所有的好他都占全了,卻得不到幸福,我又算什麽呢?我不及他半分好。”

秦愈湖禁不住皺眉,“你怎麽能這麽想。”

柳曦掙脫他的懷抱,後退兩步,哽咽道:“秦先生,我考慮過了,我們還是先分開一陣罷。”

第二日,有娘家遠親發來消息,問情況如何。

柳曦沒有心思,只草草回應:沈先生已于昨日下葬,柳先生沒有出席葬禮。

又過了數日,再次發去信函向沈氏致歉:哥哥已經去了另一個城市,沈、柳兩家亦不會再有牽扯,惟願逝者安息。

柳宅終歸于沉寂。

世間事,世間人,大抵如此,踽踽獨來,踽踽獨去。

或許本就該如此。

——全文完——

後記

世上姻緣一事,錯配者多,使人不能無恨。

柳、沈二人情怨糾纏,僅有死門一扇,并無半條生路。

誠如柳曦所言:沈瞻要早這般五伶六俐,現下不就什麽事都沒有了。

願大家珍惜眼前人,莫叫流年空錯過。

這篇文沒有番外,附上後記,為此文落幕。

作者有話說:

完結啦!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