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難解的謎題

同性戀。

一個對段州霖來說,熟悉又陌生的詞彙。

熟悉在于他當然聽過這個詞彙,也明白它所代表的意思;陌生則陌生在,即便他能理解,但他也沒想過這一詞彙所代表的人群會切切實實地出現在他身邊。

從不刻意去想,離他太遠,因此當這個詞彙從他人口中說出來時,才會有種極不真實的恍惚感。

段州霖好像身處一場大夢。夢境的內容太過荒誕,太過難解,因此他暫時醒不過來。

餘光裏有白色的晃影。段州霖下意識地擡頭,他看到許浣正在座位上坐下。

對方低着頭,如果段州霖沒誤會的話,應該是在避開他的視線。小而白的一張側臉,就這樣在他眼前一晃而過,變為在他身前的一個後腦勺,段州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對方小巧的發旋。

“許浣是個同性戀。”

夏日太熱,風也熱,聚了太多人的教室也熱。段州霖注意到窗戶沒關,熱風便從大開的窗戶吹拂進來,落了滿桌,分不清是燙意還是燥意。他忽然有些坐立不安。

十分鐘前,站在走廊上的時候,段州霖已然想好了之後對待許浣的态度。既然對方不願接受他的好意,那他為何還要幫助對方——就保持漠視,保持不在意便好了。

已經定下的決心,卻被那個男生的話弄得破綻百出,叫眼下一片混亂的段州霖,先前做好的心理建設全亂了套,實在想不起、也無法拼湊出他當時的真心來。

只是看到許浣便讓他心下大亂。

段州霖怎麽也想不明白,明明許浣是男生,為何會同樣喜歡上男生。異性相吸,是因為具有彼此沒有的魅力,但同性,明明你有的我也有,又怎會産生類似喜歡的情愫?

他本拿許浣當可以做朋友的存在——至少在第一眼見到時是這樣的,但那個男生的話卻将這種局面變得怪異起來。他和許浣不再是完全清白的關系,甚至可以被許浣列入他的戀慕名單。

太,太奇怪了。

段州霖在這種幻夢中陷得更深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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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實在心緒太亂,看到許浣便會加深這種症狀,除卻那些已然變得可有可無的,因為許浣那兩句話而産生的芥蒂外,只剩濃濃的不自在。

并不是歧視,也不是對這種異于常人的性向表示鄙夷,只是……只是他一下子有些難以接受。

也難以理解。

悖論和怪誕将他捆綁,于是他自顧自地、旁若無人地陷入難解的謎題。

許浣發現段州霖好像在有意無意地避開他。

雖然這已在他的預料之中,且他也在做類似的事,合情合理,公平公正,但……他不可避免地,依然會産生一些不該有的失落感。

是他親手推開的。是他應受的結果。

只是,他在偶爾的間隙也會放縱地想象,如果他那時真的搭上那只手,會不會真的……能夠從噩夢中被拉出來。

指間的筆慢悠悠地轉着圈,許浣半托着下颌,微垂的眼被照進幾分外面的夜色,平靜無波,直至如洗的月光緩緩地掃進來。明明月光也同樣是涼的,卻終于将他平淡的目光染上幾分溫度。他停下了轉着的筆,徐徐地吐出一口氣。

許浣害怕能給他帶來溫暖的東西,因此他喜歡上了月亮。

每天晚上坐在小賣鋪裏面,被悄然照進的月光溫柔地拂過面頰,就是他唯一不需要對這個世界保持戒備的一刻。

空白的作業本攤開在他面前。說不清是這道題太難解,還是被月光分去了心思,許浣手裏轉着的筆自從頓住,便很久沒有再動過。

餘光裏,他感到似乎有人走進了小賣鋪,匆匆地進了貨架的間隙,很快消失在他的視野。他對此不甚在意——比起一位普通的客人,也許他更在意面前這一道空白的題。

“結賬。”

一支黑筆被放到他面前。許浣拿起那支黑筆,随意地掃了一下牌子,而後擡頭,“兩……”

迎着段州霖同樣愣怔的眼睛,他張着嘴唇,将已然湧上來的另一個字慢吞吞地補全。

“……塊。”

靜寂在他們之間醞釀了一會。段州霖愣愣地盯着許浣,好像沒見過對方的臉似的,過了幾秒才倏然回神,手忙腳亂地打開手機,“我沒帶現金,線上支付行嗎?”

回答他的是一張被許浣推到他面前的,打印出來的二維碼。

段州霖打開軟件掃碼,大概是覺得這種蔓延在他們之間的靜寂實在太尴尬,他喉結輕滾,低着頭的同時,假裝随意地問道,“你在這裏打工嗎?”

沒有應答。段州霖在這種漫長的等待中,終于熬不住地擡了頭。許浣碰巧也在看他,對上他的視線,不冷不熱地應了一聲。

段州霖開始後悔提出那個問題了。

他把氣氛弄得更尴尬,索性閉了嘴,再也沒開口。付完賬後,他拿起筆,悶聲跟許浣禮貌地告了別,而後轉身離開。

段州霖沒有聽到許浣回應他一句。即便這也已在他預料之中。

只是他走到門口的時候,餘光看到月光照出的影子映在地面。他背後坐着的許浣倒影在他腳邊,那抹影子小幅度地向他揮了揮手,又倏然收回去。

倒像是一種小心翼翼的別扭。

昏黃的路燈光映在段州霖臉上,照亮他倏然彎起的唇角。

只一瞬便落下了,顯然連主人自己都未察覺,卻将這處夜色中的角落,被這抹情不自禁的笑容,襯出一種溫暖的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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