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敗類
“你在看什麽?”
走廊的一端,段州霖直直地站着,失神地看着另一端。搭着他肩膀的男生順着他目光望去,随口說了一句,“怎麽又是他,你怎麽……”又在看許浣。
段州霖沒聽清他說了什麽。他只是看着走廊那端的男生叫住許浣,看着男生拍了拍許浣的肩膀,又看到男生臉上一晃而過的、虛僞的笑。他其實沒在看許浣——那個男生的面孔,給他一種曾在哪裏見過的熟悉感,可他卻回憶不起來。
……究竟是在哪裏?
搭着他肩膀的男生有些不滿地叫了他一聲,“哎,你再不去上廁所,我可就先去了啊。”
廁所。
段州霖好像有一部分記憶被喚醒。他想起兩節課前,他在廁所隔間裏,聽到廁所外傳來的模糊交談聲。
“跟他說讓他幫忙拿器材……把他騙過去……”
段州霖推開門出來,走到洗手池邊,打開水龍頭洗手。擡頭看向鏡子的時候,他無意地瞥到幾張熟悉的面孔——是那幾個之前在走廊上把他攔下來的人。他們對面站着一個男生,被他們帶着說不出意味的笑意輕拍肩膀。
“就像你經常做的那樣。”
那一瞥所見的男生的面孔,跟段州霖此刻眼前拍着許浣肩膀的男生,緩緩地重合起來。
“喂!你到底還去不去了!”
段州霖看到許浣往樓梯口走去。
那幾個人的面孔在他眼前跟回放似的,一晃而過。
許浣是個同性戀……離他遠點……算我們好心勸你……
拿器材……騙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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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去了。”段州霖突然說。
攬着他肩膀的男生一愣。他還想說什麽,下一秒卻看到段州霖不知發什麽瘋,甩開他的手臂,而後向着樓梯口的方向狂奔過去。
他目瞪口呆地盯着段州霖的背影,過了半響後,有些恍惚地搖了搖頭。
然後自己轉身,向着廁所的方向走去了。
擠了兩個人的隔間越來越熱。段州霖的額上開始冒汗,呼吸也沾上燙意,他卻不知為何,寧肯待在裏面也不想出去。
“那些人,他們是不是在欺負你。”被他攥着的柔軟手指,在段州霖話音落下的同時,輕微地、不甚明顯地顫抖起來。他因此更焦急,也更心軟,“是嗎?”
“我可以出去了吧。”許浣卻突然說。他的聲音很冷靜,也抽回了被段州霖攥着的手指。掌心一空的時候,段州霖只覺得自己的心都好像随着流失了一部分。
“嗯。”他讷讷地應道。
許浣在下一秒便推開了隔間的門。驟然投入的光讓段州霖短暫地失明,在看清之後,卻又倏然停住呼吸。
推開門的許浣直接地走了出去,沒有向段州霖道謝,甚至沒有回頭,就這樣自顧自地離開了。慢半拍地走出隔間的段州霖,目不轉睛、癡癡地望着他的背影——明明對方這般沒禮貌,他卻詭異得生不起氣來。
剛剛被光照亮的瞬間,段州霖什麽也沒看見,目光就直勾勾地定在許浣嫣紅的嘴唇上。那一瞬所瞥見的濕紅嘴唇,讓他心髒都好像是麻的,手心發燙。
太紅潤,太靡豔,太漂亮。
是被熱的嗎。還是剛剛被他捂出來的。
段州霖慢慢地擡手,将掌心印上自己的嘴唇。明明嘗到的是鹹澀的汗,卻仿佛有棉花糖般的、曾落在他掌心的溫軟觸感,和一點點濕熱的吐息,撲簌着柔軟地覆上來。
喉嚨發熱。他莫名地感到有些口幹。
許浣的背影已經消失在樓梯口,段州霖卻恍惚地覺得,身上,四周,無處不在的,都是許浣的香氣。
他甚至想重新鑽回他和許浣一起呆過的、充滿許浣身上香氣的隔間裏。
段州霖茫然地想。
怎麽辦。他好像瘋了。
一間間的門板被踢開,走到最裏面的隔間緊閉的門前時,男生冷笑了一聲,一腳狠厲地踹開了門。
門板因為受到重擊而不住地搖晃起來。空無一人的隔間倒映在男生眼底,隔間內孤零零的一個馬桶,被他面無表情地緊緊盯着。
“喂。”他轉頭,“你不是說他會在廁所嗎?”
被他用目光盯着的男生慌張地翕動嘴唇,“我不、不知道……”
牆邊的拖把被突然暴怒的男生一腳踹倒在地上。
“你在開玩笑嗎?”男生咧了咧嘴唇,目光冷漠,“還是說,你覺得,這很好笑?”
“不、不是……”
“啧。”男生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眼神近乎陰鸷,“沒人陪我們玩了,換你代替他,怎麽樣?”
他說完,便向着被他注視着的人一步步逼近。那個男生驚惶得全身發抖,卻依舊竭力地彎起唇角,擠出一個讨好的、僵硬的笑,“別、別,宇哥,別這樣。”
氣氛繃得太緊,叫被宇哥緊緊盯着的男生,幾乎快要喘不上氣來。有腳步聲自門口傳來,孫宇——也就是男生口中的宇哥,終于移開視線,向門口望去。
全身松懈下來的男生缺氧一樣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氣。他腿都發軟,扶着牆壁才勉強站穩,目光也跟着向門口看去。
“怎麽是你?”看到門邊站着的人時,孫宇眯起了眼睛。
段州霖聽着他好奇似的,慢吞吞提出一個問題,“你為什麽在這裏?”
他為什麽在這裏。
段州霖沒應答。他的目光緩緩地掃過這幾個站着的男生,人高馬大,一個比一個壯實,對比許浣,顯得他實在太孱弱,若是站在這裏的換成他,就像是餓了太久的狼群裏,被放進一只毫無攻擊力的、軟綿綿的兔子。
逗弄、戲耍或是欺淩,都能在這種絕對的力量差距下,施展得毫不費力。
“你們……”段州霖慢慢地說,“為什麽要把許浣騙過來。”
迎着幾個男生倏然變得晦暗的目光,他雙手插進兜裏,姿态散漫,卻充滿壓迫感地上前一步。
“上次把他關在隔間裏的也是你們,對不對?”薄薄的嘴唇勾起,段州霖的眼神卻不比那些男生要溫暖幾分,滿是一望便能将人凍住的冷——明明在笑,卻哪有什麽笑意,“這次還想做什麽?”
“對同班同學做出這樣的事,”他嗤笑一聲,“你們是什麽惡心的敗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