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騙局
器材沒有拿到,許浣也不想去拿了。偶遇那幾個男生已然讓他慌張得心跳亂拍,跟段州霖一起呆在那個隔間裏,則是他更沒想過的麻煩。
當時他因為怕被那些男生發現的緊張,幾乎所有感官都是遲鈍的。等外面的聲音逐漸消失,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氣氛有多奇怪——隔間太小,也太熱,段州霖跟他挨得太近,呼吸都溫溫地撲下來,被攥着的手指也能感到對方格外滾燙的掌心,因為沁了汗而微微發黏。
太奇怪。以至于許浣在反應過來的第一瞬間,便下意識地想逃。
段州霖的發問則讓他更焦慮,被對方看穿他糟糕的處境,叫許浣實在有些擡不起頭來。即便、即便他的确在遭受殘忍的對待,但那樣直白地問出來,就像揭開了他僞裝得毫不在乎的表面,洩露他所有的難堪。
許浣沒有勇氣以那副難堪的模樣,展露在剛剛救他一次的段州霖面前。
所以他毫不猶疑地離開了,連器材都不想再去取,小跑着下樓,回到了位于教學樓的教室。
他以為他這樣空手而歸,會遭到那個男生的質問,或是指着他的臉痛罵他幾句——他都願意忍。但走廊上的男生看到走上樓梯的、兩手空空的他,好像毫不驚訝似的,直接便往教室裏走去了。
是真的不在意嗎?
許浣停住腳步,目光發愣。
還是說……從一開始便是個騙局?
明明是沒什麽人會去的實驗樓,偏偏就是那幾個人出現在那裏。這樣的“巧合”,使喚他的男生現在的異樣态度,都讓許浣有了一種模模糊糊的預感,他卻不願相信。
人心總能比他所想更惡幾分。
許浣又開始感到反胃。他腿一軟,扶着走廊的牆壁才勉強站穩,胃部卻依舊在翻滾,一想到走廊上男生毫不在意的表情,便止不住地幹嘔。
一些學生站在遠處,指指點點地看着許浣怪異的反應。許浣沒理會他們,半低着頭,支撐起身體,慢吞吞地往教室裏走去,坐到位置上。
他的目光掃過那幾個男生的座位——空的,他們還沒回來。
等他們回來便又是一場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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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浣平靜地這樣想,平靜地坐在位置上等待着。
他卻先等到段州霖回來。
後座傳來椅子被拉開的聲音,許浣清楚地聽到段州霖坐了下來。衣物摩挲,書頁被翻開——許浣之前沒覺得前後桌會讓他們這麽靠近,但他現在對後面傳來的所有聲音,都敏感到他們好像還擠在那個狹小的隔間裏。
所有細小的動靜都不受控制地往許浣耳裏鑽,他忍不住地蹙眉,卻在下一秒,忽然聞到了什麽奇怪的味道。
就像是……血腥氣。
絲絲縷縷的、不甚明顯的鐵鏽味,被風不斷地往前送來。許浣聞得清晰,也因此清楚地知道,這味道來自于哪裏。
他後面明明就只有一個人。
上課鈴驟然響起。許浣被驚得一擡頭,下意識地掃了一眼教室。那些男生依舊沒回來。
翹課對他們來說是家常便飯,但此刻的許浣卻下意識地蹙眉,不詳的預感在他心底積得更濃。
他離開實驗樓後,樓裏還剩下誰,一目了然。
許浣不願多想,卻又不得不多想。
……千萬不要是他想的那樣。
水流聲。
從水龍頭裏汩汩地出來,砸在浮着青筋的手背,因為沾血而泛上淺淺紅色的水流,又被逐漸遞換成透明。
段州霖垂眼看着手背上剮蹭出的傷口,腦裏想的卻是他用這只手,向着那個男生的腹部狠狠揮出的、不收斂任何力道的一拳。
叫做孫宇的男生當場便因為痛楚而彎下腰,下一秒卻擡頭,一副被激怒的狠厲表情,跟那些男生一齊地撲上來。
段州霖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會稍微感謝一下他那個宛若不存在的爹。
這些男生能在學校裏作威作福,自然也是有兩把刷子的。只是比起初中那幾年,被段父叫來對他進行專業訓練的教練,顯然差了不是一個層次。
手臂被凹折,令人牙酸的骨頭咯吱聲伴着孫宇痛苦的叫聲在寂靜的廁所裏響起來。段州霖反手扭着他胳膊,鞋子踩着他的後背,居高臨下地望進他的眼睛,一張俊臉面無表情,“現在能好好聽我說話了嗎?”
餘光看到那些狼狽地趴在地上的男生裏,似乎有一個人想要掙紮着爬起來,段州霖手腕一轉,被他壓制在地上的孫宇便猝不及防地被甩過去,切切實實地落在那個男生身上,恰好止住對方的小動作,也将對方砸得逼出飽含痛楚的一聲喊叫。
“都是同班同學,”段州霖收回手,“大家友愛一點。”
他的語氣溫和,下一句卻是——“再被我看到你們去找許浣的麻煩,我不介意再把你們當沙包用一次。”
将目光從地上橫七豎八躺着的人身上收回,段州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他手背上一道淺的傷口,正向外滲出些血來。
是剛剛那一拳碰巧打到孫宇的外套拉鏈,剮蹭出的傷痕。
但比起段州霖以前訓練時受的傷,實在不值一提。
哪怕眼下淋着水,痛感也輕微到讓他可以忽略。于是段州霖只是靜靜地看着水流沖走血跡,面上沒什麽表情。
“……你受傷了?”
一道輕輕的聲音突兀地從段州霖身邊傳來。段州霖轉過頭,在看到身旁站着的許浣時,微微地怔了怔。
太過膽怯,或是太過羞赧,許浣不願跟段州霖對視,以至于說話的姿态也顯得別扭,逃避視線,但難抑關心,“你、是不是……”
怕自己猜測失誤,也怕自己自作多情,許浣嘴唇張了又張,已到唇邊的幾個字,卻怎麽也說不出口。于是他又轉換了一種表達,“你是怎麽受的傷?”
“不小心蹭到的。”段州霖垂眼看着許浣,也許他自己都沒意識到,在看到對方臉龐的第一瞬,他便不自覺地彎起了唇角,“怎麽了?”
半低着頭的許浣,讓站在他面前的段州霖能清晰地看清他每一根微顫的眼睫,像是出于緊張。他這副模樣實在太乖,也太惹人心憐,段州霖本就不是什麽好人,自然地生出幾分逗弄對方的心思。
“關心我?”段州霖輕輕一笑,“那時候我幫你,謝謝也不說,不是一聲不吭地跑得挺快麽?”
他向着對方湊過去,唇角噙着笑,“怎麽現在會想要來關心我?”
許浣當然答不上來。
段州霖逗弄的姿态太明顯,他又不能說自己是懷疑段州霖因為他跟那些男生打了一架,只覺得有過這樣想法的自己實在讓他郁悶,又羞又氣。對方湊得近,沾燙的吐息也微微灑過來,許浣愈發不自在,疊加在被段州霖這句話引發的羞惱上,腦子好像在一瞬間短路,伸出手,用力地将段州霖推開了。
被推開的段州霖來不及反應,下一秒便看到許浣向他瞪來又羞又怒、含着潋滟水光的一眼,一瞬間仿佛心跳停滞,呼吸都慢了半拍。
以至于看到許浣被他惹惱似的轉身離開,他也沒想起追上去,只愣愣地、僵住一樣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