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鳳華天下》
作者:墨白千九
作品簡介:
她是前朝長公主,流落到江湖中,做了邪門門主的侍婢, 從此被卷入江湖和朝廷的雙重追殺圍堵之中。
蕭子涼,地獄門門主,這是她戀慕了十年的冰山,可惜他處心積慮就是為了得到那一枚前朝的玄天八卦,據說,得八卦者得天下。
南宮錦,當朝皇帝的親信,追她、抓她,背負着她全部的信任,卻親自将她送到當朝皇帝的面前。
玉卿衣,江湖中最妖孽的男子,唯有他對她始終不離不棄。而讓她國破家亡的鳳帝鳳以林,其真實面目,卻是……
在重重算計之間,誰才是那個真正待她好的人?誰才是這一生的歸宿?
一見君子誤終身 000 這是楔子
大元崇遠年間,孝武帝元青廢棄朝綱,偏寵一妃,以致朝野內外怨聲載道,百姓民不聊生。
崇遠七年,各路兵馬揭竿而起,一時間風雲突變,其中以喬州軍少年将軍鳳以林氣勢狂盛,揮兵北上,将大元朝從都城景安生生趕至北海一隅。
同年喬州軍大将鳳以林稱帝,改元為慶,號鳳帝。
鳳帝時年,将将及冠,人稱:少年鳳帝。
深夜的北海浪『潮』洶湧,十幾艘船入夜便下了海。
海岸上無數的兵馬停岸,火折子照的夜間的北海岸格外的絢爛,那為首的大将問身側的副将,“鳳帝說,這玄天八卦便在海上逃兵中,速速追趕。”
“就差一艘船了。”那副将眼望北海,目中灼灼生輝,“鳳帝神機妙算,這一役保準教元青那厮死無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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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元青正坐在船艙中,身側一位傾國傾城之顏的女子,她面『露』幽光,握着元青的手說,“皇上,我們要怎麽辦?”
望着環伺身周的衆兒女,或哭泣或年幼,他的心微微疼痛,今日,真的是一人都逃脫不了了麽?
這時元青的目光落在了那最年長的女孩身上,她低垂着眼,雖也在默默抹淚,卻并不像其他姐妹兄弟哭的這般慘烈。皇長女……自己的大公主……
心思一動,元青走過去一把拉起她。
元惜呼痛,元青只将一只掌上八卦放入她懷中說,急促的說:“你的兄弟姐妹之中,獨你會水,速速帶着它逃走。”
“父王,我不要……”元惜慌忙跪下,自小好水不代表她願意抛棄父兄姐妹獨自一人離開。
“聽父王說。”元青見時間已是來之不及,強行将元惜拖往艙外。
背部生疼,被破裂的船板甚至剮出了皮肉,但終究敵不過此刻被獨獨抛下的痛楚,元惜終于哭喊出來,“父王……”
在年幼的長女耳邊說:“父王初時稱帝之時,有一位神算子曾經給過父王這八卦,論解此八卦可換天下,來日,你當解此卦複我大元……尋回我大元遺脈,切記!”
北海岸邊的火光熏天。越來越近的戰船讓元青的表情猙獰起來,他扯住元惜的頭發,大聲道:“給我記住!”
一把将元惜推入水中,而其在水中撲騰了幾下,還是奮力的向遠處游去。元青才稍稍心安,望着那漸行漸近的追兵。
哪怕元惜無還複大元之日,他也泉下無憾矣,至少或許還能逃脫他大元血脈,只可惜,元惜她不是男子啊……。
是夜,大元朝末帝親焚了那條船。
大軍圍上之時,已是人亡船毀,鳳帝聽聞此事後扼腕哀嘆,為這大元朝最後一位皇帝谥號:孝武帝。
玄天八卦卻不見蹤影,也成了少年鳳帝心中一根拔不去的刺。
一見君子誤終身 001 地獄之鬼
年少榮光,已不得見。
逍遙峰。地獄門。
林若惜打開門,收拾了因昨夜噩夢而疲憊不堪的心思,就着水梳洗打扮了一番。
門裏的兄弟們經過她身邊時候,都笑着說,“惜兒姑娘,你還不去伺候門主,小心挨罵啊?”
林若惜連忙放下手中的帕子,一張清秀的小臉蹙在一起,“诶喲……抱歉,我這就過去。”
如今這地獄門門主的侍婢,顧名思義,侍婢侍婢,便是要服侍對方的小婢女。年方十八歲的林若惜最擅長的便是扮個可憐。比如如今面對一盆水,那張微微下垂的眼睛,襯着眼底一枚小痣,若是再微微苦笑一下,簡直是招人憐愛極了。
她對着水再收拾了下自己的儀容,然後輕輕說:“不就是做個噩夢麽?林若惜你要振作起來。”
話雖如此,心情卻還是有些低落,好些年沒夢見前朝的事情了,險些因為在逍遙峰上的平淡日子給淡忘了那些過往。她『摸』了『摸』脖子內的玄天八卦,舒了口氣,只要這東西還在,自己的命還在,總有機會的。
三步并作兩步,林若惜跑到了中堂後的一間隐秘的大屋,屋上匾額雕着大字:左右;這左右居便是門主蕭子涼居第,在門外深吸幾口氣後,輕輕的敲了敲門。
半晌無聲,終于,一個嘶啞深沉的聲音在門內響起,“進來。”
她小心的推開門,快速的打了盆水入了房間。
那男人緩緩從床上坐起,低垂着頭,一頭長發直直的批洩在腦後,見她小步走到自己的身邊,拾起床邊垂下的紫『色』流蘇長簾,勾在兩旁。
林若惜輕聲說:“門主,奴婢服侍您起床。”
這句話,林若惜說了十年,似乎早已習慣了自己這身份,她偷偷看了眼蕭子涼,随後便小心的低下頭去。
要隐藏好自己的身份,做好一個侍婢,林若惜頗有心得。
總結有三:裝柔弱、扮可憐、要聽話。
凡事以主子的事情為尊,凡事不要以下犯上,凡事更要小心翼翼。雖然極有可能會被主子忽視,但那絕對是最好的結果。
林若惜才不希望受人矚目,雖然自己長了張不太容易讓人忽視的臉,但至少盡量謹慎行事,絕對沒有壞處。
現在面前坐着的就是自己的主人,也就是她将将貼身服侍了五年的地獄門門主蕭子涼。這位主子,最不好伺候了,發梳在那長發上梳過,林若惜忽然有了些許失神。
想起十年前,她已是快要力竭而亡,在海中撲騰着,眼瞧着岸邊越近,可意識卻越來越模糊。
當時還是北海水路寨主的洛景寒陰錯陽差的将她撿了回去。
洛景寒說初初見這小姑娘,便被那天然的淚顏吸引,大抵可以說其天生的眸中含水,眼中帶情。不由自主的便帶着她回了地獄門。
已少年得志的地獄門門主蕭子涼便見着洛景寒領着個女孩,那是元惜第一次見蕭子涼,只見這男子一臉的陰郁,藏在燈下,燈下的身影拉的許長。
蕭子涼的氣勢非同一般,若只是常人恐怕此時早已戰栗起來。然元惜将将經歷過人生最悲痛的時候,一張秀氣至極的臉木然的看着蕭子涼。
“來我地獄門便需做鬼,你肯麽?”蕭子涼藏在暗黑『色』面具下的臉,只餘了凜冽的目光看着元惜。
一見君子誤終身 002 半面閻羅
從未見過如此黑暗的人,似乎從地獄裏再度爬起,那一刻,元惜覺着,原來世間不是她一個人如此悲痛,因着她透過這個人,看見了那顆心滿是瘡痍。
元惜當時想,王朝覆滅、國破家亡。唯有自己一人,還獨活世間,自己本來就是個不該存活的鬼。是縷還殘存了意識的魂魄而已,旁的這肉體只是為了父王當初留下的話而活着。
她的手揪緊了自己的衣領,裏面正是自己偷偷收好的玄天八卦,一顆心又開始鮮活起來,撲通撲通跳的愈加緊張。
擡眼與蕭子涼四目相對,她赫然跪在地上,分外堅定的說:“願意,我願意。”
蕭子涼微怔,看了眼洛景寒,“很好,你叫什麽?”
“元……奴婢叫林若惜。”元惜伏在地上,濕漉漉的身體冰寒的心,那一刻,她什麽都不要了,再不是那榮華富貴的長公主,再不是那受盡榮寵的皇家子弟。
她元惜,做什麽都無所謂了。
“咳。”感覺梳子在自己的發間停了很久,蕭子涼咳了一聲,将林若惜喚回了神。
他這侍女,沒有別的『毛』病,似乎就是比較愛發呆。
十年間,地獄門在江湖中一鳴驚人,蕭子涼憑一己之力獨戰群雄,生生将江湖正派打的無還手之力,從此後,地獄門成了江湖第一大派——第一大反派。
正派之息尚存,蕭子涼一統江湖之心未成。也就在此時,江湖之中迅速崛起一個正派統領,名曰九天門。與地獄門在這五年間,分庭抗禮。權勢之大,能力之強,成為蕭子涼心中一顆始終拔不掉的刺。
少年成了如今的男子,小童也變了少女。
他擡起頭,一張近乎半殘的臉印入林若惜的眼簾,任林若惜即便是那鐵疙瘩做的心也微微刺痛,忙乖巧的回答:“沒有,什麽也沒有。”
半邊閻羅面,半邊玉郎顏。這是江湖中給予蕭子涼的評價,很多中立亦或者邪派女子都曾經對蕭子涼示好,大凡見過他本人的,都感慨,若是沒有了那半邊閻羅面,此人亦可與當今武林若惜香公子玉卿衣、九天門南宮錦、江南墨門陰墨華、思慕侯司徒空山等相媲美。
當然,誰家少女不懷春,林若惜還自己一人大言不慚的說過喜歡蕭子涼。或者也是這麽長時間的貼身照料生出的淡淡情愫,随着時間越長,就越情根深種。雖然在她看來,有些癡人說夢,因為她從未見過蕭子涼對誰假以顏『色』,恐怕也只有地獄門的聖主子緋夕煙才有這等待遇。
蕭子涼微微嗯了一句,就由着林若惜替他着衣束發,最後,緩緩将那個暗黑『色』的面具小心的系在臉上。他的臉,若沒有這些傷的痕跡,應是極為完美的。林若惜曾經想過無數次蕭子涼的臉是為何成了如今這般,始終亦是不解。
這些年,蕭子涼臉上的傷似乎有漸重的趨勢,然林若惜也只敢揣測一下,以她的地位及身份,是不能過問的。
林若惜緩緩關上門,透過窗棂,再次看到門內那背影,略顯孤寂,輕輕的嘆了口氣。
抱着別人拜托自己縫補的衣裳回到那簡陋小屋。耳聽着四方言語,陽光照下,也算惬意。
“惜兒姑娘!李大嬸家孫子最近有些咳喘,你能不能去門主那幫忙求些好『藥』,我們做下人的是不太敢開口的。”
林若惜笑語嫣然,拾裙而上,将方才收的那件衣裳放在自己的筐裏,坐在臺階上開始縫補起來,口中跟着應道:“是,我下午去收拾屋子時候直接取來就好,這事情上主子不太管的。”
話音剛落,就聽東南方蹬蹬蹬傳來急促的跑步聲,林若惜放下手中的衣服,緩緩嘆了口氣,耳旁一聲大哭,就看個伶俐丫頭撲了過來。
一見君子誤終身 003 一樹櫻華
要說這女子是誰,大約算是林若惜在地獄門中最好的朋友,也就是風堂堂主風茗軒的表妹楊眉兒。眉兒這一顆心基本上全挂在風茗軒身上了,只可惜風堂主呢卻是個風流胚子,沾花惹草不說,時不時還想娶進個娘子,可愁壞了眉兒。
所以林若惜很确定,此時眉兒定是要與自己大哭大鬧,訴說風堂主的不是。
果不其然,她撲在林若惜胳膊上開始嚎啕:“嗚嗚……惜兒你替我評評理,我到底哪裏比不過傳姬那丫頭?”
林若惜坐着是穩若泰山毫無所動,手上這針線活還在繼續,軟言安慰:“你風哥哥故意讓你吃醋呢。”
“你每次都這麽說,哪回他都傷透了我的心。”楊眉兒抹掉眼角的淚,坐直了身子,看林若惜手起針落,穿起那破損處的布料,不覺微微嘆了口氣。
林若惜擱下針,也跟着嘆了口氣,“诶喲大小姐,你說這種問題我要如何與你說?我自己的那點事都沒解決利落。好歹風公子正妻之位不是一直替你留着的麽?”
楊眉兒一想這處境,不覺心寬,托着腮扭過頭看着林若惜說:“說來也奇怪……明明有個英俊兒郎水堂堂主洛景寒這般喜愛你,你卻偏偏喜歡門主,雖然門主夫人這位置誰都觊觎,但沒人真心喜愛那張半殘的臉吧……”
話剛出口,林若惜就立刻捂住她喋喋不休的嘴,面紅脖子粗的說:“我的姑『奶』『奶』,人多嘴雜的要是被門主聽見了你還想活不想活?”
楊眉兒吱唔半天,扯開了林若惜的手,壓低了嗓音問:“不會那麽巧吧?”
林若惜戳了下她的額頭,緊張的說道:“幸好你有個風堂主做靠山,否則早被自己這張嘴給整死了。”
微微白了她一眼,林若惜的聲音低了下來,搖頭晃腦的道:“我與你說,我早死的娘告訴過我,長得好看的男人都太風流,瞧你家風茗軒便曉得因由。我便是喜歡長的醜的,唔不對,其實門主也沒有那麽醜吧?”
她的右手捧在心口,那裏居然真的随着自己的想象撲通撲通的跳着,一想起每次門主沐浴時候的身材,便有鼻血外噴的沖動。
“可是我聽下面人說,門主将那面具摘下來,可吓人了。”楊眉兒偷偷的問。
林若惜睨了她一眼,又垂下頭去縫衣裳,淡淡的回答:“我服侍門主五年多,早就習慣了。”
林若惜撓了撓頭,決心繼續用自己的苦安慰下傷心欲絕的楊眉兒,“哎,再怎麽說我也就只能想想而已,門主心裏不是早就有緋夕煙聖主子了麽?哪裏還輪得到我。”
楊眉兒苦苦的臉終于喜笑顏開,“我真是每次都需要從你這尋些安慰的。”
“我這好友,便是在你失落的時候用自己的經歷來撫慰你。”林若惜再輕輕的一挑,衣裳已是被縫補完畢。
“你說……你怎麽就喜歡那個人呢?”楊眉兒不解。
林若惜也不解。
若論長相,的确蕭子涼比之洛景寒是遠遠不如。林若惜曾經不止一次的揣測,當那半張殘損的顏貌恢複的時候,會是如何的驚豔絕倫。然則,這也只能存在于林若惜小小的想象裏。事實上大部分女子若只見那半邊臉皆會面紅耳赤,卻在下一刻尖叫顫栗。
這便是蕭子涼給外人的觀感。
林若惜琢磨了下,這事吧,得從五年前說起。
五年前的林若惜不過是個不太懂情的總角丫頭。
一樹春華。燦爛如昔。林若惜站在樹下,努力的向上爬着。
眼瞧着這地獄門內男男女女都學了點武藝開始賣弄,而作為自己這不太招重視的,只能被丢在個小角落裏,肚子餓了便想辦法去尋些吃的。雖然十分渴望能與其他人交流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地獄門的人,總缺那幾分溫情,想要上進只有靠自己去努力。
唯一能對她好的洛景寒,卻因為當時已然被提拔為北海分舵舵主,常年不在逍遙峰上。
好在林若惜總是善于安慰自己,無助的時候也就自己一個人爬上樹,透過茂密枝葉看遠山如墨,天水迢迢。涼風徐徐,心靈稍安。待的久了便會在樹上睡了過去,那日也正是酣意正濃時候,突然聽見一聲輕微的樹葉搖動,還未有所反應,便被緊緊捂住嘴巴。
她驚出了身冷汗,倉促之餘只能斜眼看去。借着靡靡月光僅能瞧見那半面絕世芳華魅『惑』衆生的顏貌,頓時傻在了原地。
這是……門主?他上樹做什麽?
一見君子誤終身 004 一吻動情
因着眼中的疑問甚多,他卻扭過頭來示意『性』的搖了搖頭。甚至就在聽見庭中傳來腳步聲時,目『露』兇光,恐怕下一刻就要将林若惜掐死的感覺。
手底加重,林若惜瞳眸陡大,以為自己就要死在蕭子涼手中。倉惶之餘她只有緊緊揪着蕭子涼的衣裳,卻是動也不動半分。對方必是不想自己行藏被人發覺,那麽自己若是有半分舉動,那麽肯定就是立斃當場的結局。
她承認那個時候自己很沒用!經歷過險些被淹死在海中卻被洛景寒打撈回來的自己,也在這分外緊張的時刻,憋出了兩滴眼淚。順着眼角滑到了蕭子涼掌心之中。
“曹新,你快些帶我下山吧。”
庭中忽然傳來了人聲,蕭子涼的手忽然停住,凝神聽着下文。而林若惜也因此得了些喘息的空間,卻絲毫不敢讓下方覺察出什麽,以至于還是将自己憋的面紅耳赤。
這聲音……是個女孩子的聲音?
蕭子涼只微微扭了下頭,見其還是比較乖順,也不再那般強硬,微微松開了些手勁。
那個被喚曹新的停下腳步,低聲說:“聖主子你可千萬別再纏着我了。要是被門主知道我的身份,可就完蛋了。”
“我不說你不說誰知道呢,哼,早就覺着地獄門不好玩了呢,而且……”這女子聲音忽然一低,“其實我知道曹新是外面來的人,反而有些高興呢。你看你教了我那麽多,我怎麽會出賣你?”
“唉……”曹新嘆了口氣,忽然用極為認真的口氣說道:“在下還需在地獄門待上數年,只怕還是無法帶你下山的。”
“沒關系。我等!”
聖主子就是地獄門內特立獨行的存在,名叫緋夕煙,她的父親緋南樓便是上任門主。而地獄門傳與蕭子涼之手時,緋南樓為免自己女兒受到委屈,又特意架設了這麽個淩駕于門主之上的尊位。聖主手持地獄令牌,可任意調令地獄門中任何一人:包括門主。
緋夕煙的這聲“我等”格外清脆,在這寂靜的夜中若炸開的一朵煙花,甚是驚人。聖主子……居然與外來『奸』細有所勾連,其心心念念居然想要離開逍遙峰。
林若惜頗為複雜的斜睨了眼蕭子涼,只見其雙唇緊抿,看不清眼底情緒。
樹下二人未過多久便又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話便自散去。林若惜卻是顫抖了下,一動不動的穩坐在樹幹上,直到蕭子涼輕咳了聲,被其揪着脖子就這麽下了大樹。
後背被狠狠砸在樹上,她輕聲呼痛,早已是渾身出汗,濕透了全身。
“你是哪處的丫頭?”蕭子涼的眸內冷酷無情,聲音沙啞低沉,一句話下又是将手擱在了林若惜的脖頸間。
“據說是暫歸北海分舵水舵主門下,不過這些年也沒有分配什麽具體事宜。所以奴婢也不太知曉。”
林若惜深吸了口氣,心道不妙不妙,這樁事又不是自己想特意聽來的,誰曉得緋夕煙那位天之驕女放着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學別人離家出走攜款私奔,這不是要了她的老命麽?
但她不敢多說,也明白這東西真不是聽聽就算,只好垂眉順目的低下頭,發揚自己的生存法則,冷靜的說道:“奴婢平日裏沒什麽好去處……沒料睡在這裏也出了差池。”
死,會死麽?
但是自己還有那麽多未完的事情,想要去做的。她的手揪緊了自己的衣領,脖子好疼、好疼!用盡全身力氣在那強壓之下擡起頭。
二人皆是一愣。
蕭子涼是看清了她的形容。這女娃面白如玉,像一盞晶瑩剔透的瓷娃娃不染塵俗。眉眼柔順,若三月春光照人明媚。而最讓他驚異的,卻是她周身有一種自然流『露』出的尊貴氣質,不是般般人可以僞造出來的。哪怕衣着陳舊、毫無裝點,一輪月華之下,綻出了那股脫俗的美。
蕭子涼的手忽然像灼燒了般火熱,是方才她的淚水滑過自己的掌心的位置。
“你叫什麽?”
“奴婢名叫林若惜。”
話剛落音,她又是一聲驚呼。只見蕭子涼忽然扯去面上罩着的面具,整個人貼了上來。那雙粗糙的唇狠狠的堵上自己,瞬間吞去了她的尾音。
一見君子誤終身 005 聖主夕煙
狂風肆虐、風卷雲殘。恐怕沒有任何詞可以形容此刻林若惜的感覺,她只覺自己被緊緊擁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裏,而那明明這般令人恐懼的面貼的自己那麽緊,卻毫無異樣的感覺。內心處,溫情卻散至了身體五脈。
這個人,一定很寂寞吧。
聽聞他自小就喜愛的那位大小姐,緋夕煙。
突然她覺着這個令衆人『毛』骨悚然的門主不再那麽可怕。他也有自己愛的人,他還是個活生生的人吶。
只是她林若惜在此時,早已不是那大元公主,連在地獄門中都沒有什麽人呵護。被不算溫柔的對待着,那只勒住自己脖子的手越發的緊。
忽然他停住那肆虐的吻,低聲問:“害怕麽?”
明眸微張,紅唇輕啓,林若惜那一刻的心神就像是被奪去了一樣,癡『迷』的盯着面前的男人。
“不怕……”
蕭子涼信了。那雙眼睛沒有騙人。
他後撤幾步,伸手一勾,面具回到手中。
“以後你就跟着我吧。”
夜『色』闌珊,月光溫柔。一絲柳兒一分情。
林若惜豁然捂住自己的嘴,娘親,她的初吻就這麽葬送在這位蕭大門主手上,想她堂堂大元朝公主的一顆心便這麽給算進去,委實太過哀怨。
從回憶中撤回了思緒。林若惜嘆了口氣。
為了滿足蕭子涼那刁鑽的習慣,更為了讓自己能在地獄門裏活的更好,她的确在好好服侍蕭子涼這件事上,專注到了極點,以至于自己的心,在五年的點點滴滴裏,愈加沉淪。
蕭子涼這人麽,雖然外表是很能起到威懾作用的,但只有待在他身邊五年有餘的林若惜,很了解那人骨子裏藏的溫柔。
那夜的事情她自然守口如瓶,蕭子涼也的确沒有再整她,而地獄門內卻發生了兩件大事。
一件是逍遙峰掌火使曹新被查出來自名門正派流雲山莊,秘密處死。為不牽累流雲山莊,據說死狀慘烈,所有來人皆是無法辨明真容。
二件則是自此後,原本感情極好的聖主子緋夕煙與門主蕭子涼徹底決裂,不論蕭子涼如何待緋夕煙好,她亦是不領情。給地獄門制造了各種麻煩,甚至喜愛無故下山,令整個門內尋不見其蹤影。
“惜兒!”不知從哪裏來的一聲呼喊将林若惜從神游中喚醒,而楊眉兒居然已經趴在臺階上開始流着哈喇子打瞌睡。
真是毫無心機的女子。林若惜無奈的搖搖頭,四處尋人,居然毫無發現。
“喂!”身後突然響起了聲怒吼,口氣中卻帶着半分笑意。
林若惜回過頭,巧笑嫣然,“洛堂主!”
細長的眉眼間滿是得意,洛景寒執着扇,在林若惜的肩頭敲了敲,“居然又沒吓到你。”。
洛景寒是救了自己的人,往常林若惜與其感情最好。也沒有太多上下關系的芥蒂。原先他在北海分舵無法照料,自從他回了逍遙峰,對林若惜是愈來愈好。
院落裏栽種着洛景寒從來都最喜愛的桃花,正逢春日闌珊,桃花樹間,粉白『色』的花瓣漫天飛舞,瞬間散落一地。那雙如水的眸子,也正如其名一般,透着款款溫情,微微一彎,帶着三月桃花季些許涼意,青墨長衫,一派風流。
林若惜好奇的問:“你這是又去做什麽了,洛堂主?”
“你應該問我,來做什麽?”洛景寒苦笑着看她。
“央我補衣服?替你去做飯?還是幫忙打掃房間?”林若惜連番追問,讓洛景寒招架不住的瞬間攔下,“我們幾個人一致決定,由你去勸下門主。”
一見君子誤終身 006 小室喧嚣
“發生何事?”
“聖主子不知怎麽的又要偷跑下山,被門主發現,你快去看看,兩個人已經吵的不可開交。”洛景寒很是無奈的道:“對門主,你一向比較有點辦法,我們都說,還是你去比較合适。”
林若惜扶額,這已經是門內每年必須上演的戲碼。
只是偶爾緋夕煙跑了他沒發現,後來幾年倒是守得嚴了些,但是她還是仗着自己有地獄令牌,理直氣壯的揚長而去。自然她每次出走一定會給蕭子涼制造麻煩。不過在林若惜看來,很顯然緋夕煙是以這跑跑逃逃來不斷的讓蕭子涼重視她,愛恨交加大抵是緋夕煙之與蕭子涼的感覺,所以她才會如此作弄對方。
忽然林若惜蹙着眉頭想了想,突然說了聲糟了,“應該馬上就要到門主閉關,閉關不是需要有聖主守關,若是聖主子就這麽下了山……糟了糟了。”
這是歷年來的規矩,只是若沒那夜的差池,可能也不會演變成如今态勢。
“你懂了吧。蘇小姐,小生請你速速出馬。”洛景寒做了個揖,反倒逗笑了林若惜。
她正『色』訓道:“幾個大男人都解決不了,也不能盡數指望我。”
随即放下衣裳,也不管睡的昏天暗地的楊眉兒,與洛景寒朝着蕭子涼的房間走去。
地獄門分為五堂十舵,分別是金木水火土五位堂主掌管地獄門的大小事宜,蕭子涼的左右居正在中央位置,因是環形構造,林若惜很快就與洛景寒趕到。
門口有好幾個人,除了洛景寒,尚有風茗軒、雷堂堂主雷諾然。
他們見林若惜趕到,皆是長出了口氣。
“聖主子……就走了?”
“沒辦法,還是老招數,拿着那令牌往面前一擱,我們的确不太能攔。”風茗軒誇張的模仿方才緋夕煙沖着幾人擺出她爹爹的令牌的模樣,表情很是無奈。
“裏面現如今是,老虎屁股『摸』不得,我們不太敢進去。”雷諾然指了指沉默的房內,顯然是山雨欲來的象征,也難怪幾個大男人反倒要推個小女子進去。
想來即便是氣到極點,蕭子涼也不可能揍一個女人吧。但是若他們三個誰進去,肯定會被抓着打一架,為了保證不被蕭子涼打到鼻青臉腫,他們三個還是決定留守門外保證生命。
林若惜心道,也難怪此番蕭子涼如此生氣,這臨到時間了,緋夕煙卻不管不顧的下了山,顯見這女子實在是太肆意妄為,恨極又愛極了罷。
她恨什麽?無非是蕭子涼殺了曹新,而這一幕卻是在緋夕煙眼前上演的,曹新死的那麽慘,緋夕煙當時一定很痛苦吧,若将自己放在她的位置上,也只能是有苦難言,恨不能當。
林若惜知曉原委,卻也拿捏不住自己是否真能勸的了門主。
只見三位堂主都用那充滿期盼的眼光看着自己,也罷,他們都是主子,主子有命做下人的還能不應?
她硬着頭皮輕輕打開了門。
一陣旋風迎面撲來。
林若惜趕緊抱頭蹲下,身後響起了那龍泉窯青釉刻花瓶四分五裂的聲音。
“滾!”蕭子涼怒吼了聲。
林若惜心疼的差點想撞牆,那花瓶貴的離譜啊!咬了咬牙,她還是默不吭氣的朝裏走去。拂開前廳的簾子,蕭子涼正坐在花梨木的圓凳上,手中握着一柄前門主緋南樓珍藏的玉如意。
哦天……他是又想砸了這個麽?
果不其然,那東西沖着自己就飛了過來,林若惜再不想抱頭躲避,想盡辦法的撲上前去接住,結果那玉如意帶了暗勁,居然拐了個彎落在了她的腳旁,濺起一片碎片,順勢劃破了她的面頰。
一見君子誤終身 006 替代聖主
她一把捂住臉,只恨自己武藝不精,這兩樣價值連城的寶貝在自己眼前憑空消失,都快要心疼的哭出來了。當然,更大的原因還是來自于默默背對着自己而坐的蕭子涼蕭大門主,這位平白無故奪去她初吻,又百般無視自己的鐵疙瘩,到底有多愛緋夕煙那位聖主子。
好生嫉妒。
她決意還是先不說話,乖巧一點,以免被禍及無辜扔出去。
小心翼翼的蹲下身子繼續去撿拾那些碎片,只是默默的打掃着。臉上的傷口有些疼,借着打掃的當口偷偷的看着蕭子涼。
他手上握着一盞緋夕煙平日最喜愛的白玉瓷杯,林若惜不禁吓的張大了嘴。
就在其要狠狠往地上砸的時候,林若惜終于忍耐不住的捂住耳朵大聲喊了句:“門主太貴了!別砸了!要不然你砸我吧!”
蕭子涼瞬間擡頭,她吓的向後退了一步,靠在廳堂隔斷上瞬間僵硬了身子,立刻垂着腦袋裝可憐。
可是又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她還是說了句此生最唐突的話,甚至可以說是最逾越的話。
“……何苦這般氣自己,還砸了這麽多東西,虧的都是自己,實在不值當。”
抓住自己迅速消失的勇氣,這句話仿若抽幹了她的氣力,虛弱的只能靠在欄杆上傻站着。
死定了!
她吓得閉着眼睛不敢再動彈。
蕭子涼看着這個服侍了自己五年的林若惜。
如今已然出落的格外标致,素『色』長衫包裹着流線般的身軀,清淡的裝束美到極致的面容,自己說完話後卻自己吓出了身汗,反倒盡增添了幾分旖旎。
她有一雙微微下垂的眼睛,所以讓這張白淨的臉顯着有些楚楚可憐。雙眸緊閉,顯是吓得不輕。面頰上那道傷痕,還滲着鮮紅的血滴。
該怎麽說他此刻的感受?若說不生氣那是不可能,但又覺着有些好笑。
他當然明白門口那三個混蛋扔個姑娘進來的原因。按自己平時的『性』情,還就面前這人他不會責罰到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