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茶,的确是難不倒我的。”

整個地獄門,對茶一道最為刁鑽的蕭子涼,在此方面都被林若惜養的十分溫順,要說當年為了泡出一杯好茶,她真是沒少付出心血。

玉卿衣眸中一亮,聽着林若惜侃侃而談,“而且我記得你方才說墨師傅,除了耍一把好劍,還下得廚房不是?”

玉卿衣忽然笑了出來,三日時間,只讓自己準備應對蘇子那酒鬼,的确是夠了的。

林若惜明眸彎彎,“瞧,我說的對吧。”

玉卿衣挨近,忽然将她下巴勾起,習慣『性』的放出那勾魂眸光,“我就說,我的小娘子還是十分聰明的。”

“要說你若是真是個男子多好。”林若惜拍開她的手,不以為忤的嘆了口氣,“有時候真覺着老天虧待了你。”

“不不。”玉卿衣張開手,将林若惜抱個滿懷,“你看,什麽時候不能讓人依靠了?”

玉卿衣的懷抱十分溫暖,與她這人的感覺如出一轍。林若惜靠于她的肩頭,輕聲說:“你說,我們能成功麽……”

“那是必然。你若是不信玉卿衣。”玉卿衣頓了頓,“也要信名滿江湖的惜香公子。”

林若惜舒緩了口氣,“我自是信你。自從遇見你後,從來沒有這麽心滿意足過。只是我覺着,若沒有我,你就還是名滿江湖的惜香公子,不會面對不知從何而來的變數,不會與江湖衆生作對,亦不會……卷入如此多的紛争當中。”

玉卿衣撥開她額上軟發,“你不懂。反倒是遇見你後,讓我不知從何而來的那些變數,變得更加明确了。”

林若惜從她懷中擡起頭,四目相對,忽然輕笑出聲。原來她二人,都懷着不同的傷痛,等着彼此相遇,彼此療傷。

長天月下紅袖香 065 山水演法

一道黑影伫立在親密無間的二人面前。

此時的墨昔塵就像一個黑面關公,伸手将林若惜提起,輕易的拎着脖子放到了另一邊,與玉卿衣離的遠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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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若惜連忙起身,拽着墨昔塵的袖子嚷嚷:“诶喲,師傅你別這樣,我與玉卿衣真的是好姐妹啊,好姐妹啊……”

玉卿衣接過墨昔塵手中獵來的山雞,就依着洞口附近光潔的石臺上,尋些枯木意圖搭個小火竈。耳邊聽着林若惜與墨昔塵二人打打鬧鬧的聲音,莞爾一笑。

不過玉卿衣也不過是做個初始的事情,當真如她所說,墨昔塵的手藝十分絕妙,把個土雞烤的香脆酥嫩,皮焦肉鮮,做飯亦是做了很久的林若惜不得不感慨,“若男人愛上了廚藝,實在是件令人嫉妒的事情。”

她吃完一個翅膀後,吮着手指開始打嗝,湊上前問墨昔塵,“師傅,你是為何會這麽會做飯?”

玉卿衣非常優雅的抽出個白巾擦手,“因為我……也好吃?卻又不會做。”

墨昔塵搖頭,對她的話表示反對。

玉卿衣挑眉,“我怎麽記得是這樣!”

墨昔塵繼續搖頭,卻又不肯說因由,只是忽然嘴角微微浮動了個弧線,林若惜大驚,師傅這是笑了!

在墨昔塵的記憶裏,與玉卿衣的相交應該用『色』香俱全卻痛不欲生四字形容。

那年他被仇家雇傭的殺手埋伏,身中數劍,眼瞧着就要沒命了。躲在叢叢樹林當中,卻看見一個白衣人對那些個殺手說:“怎麽?在我雲虛門前也要草芥人命?不好意思,我師傅不太能見血。這樣,對方出了多少錢,我出十倍,你們就在他家門口,解決了此事。”

“我怎麽信你?”

玉卿衣浮唇,“長天坊玉卿衣。”

殺手們迅速撤離,算是達成了約定。這時候,玉卿衣站在墨昔塵面前,一腳翻開他的身體,看着胸口處汩汩流出的鮮血,皺緊了眉頭。

玉卿衣說是自己救了墨昔塵一命。

墨昔塵卻說,是自己命大,逃過一劫。

玉卿衣當時自認雖然外貌是個男人,但着實沒有勇氣抱起個将死之人,沾染了一身白衣。所以她硬着頭皮拽着這人的胳膊,拖回了只有兩人的雲虛門。

墨昔塵道,那一回,自己是傷上加傷,十分慘烈。

最要命的,雲虛門掌門人沈遙那老不休,也沒好好治,他『迷』『迷』糊糊的聽見那老頭子與玉卿衣的交流,對話大抵就是:

沈遙:我說徒兒,我沒治過人啊!你平時帶些貓貓狗狗回來就忍了,今天帶個死人回來,為師壓力很大啊。

玉卿衣:沒事,師傅你就死馬當活馬醫,一定可以的。

沈遙:你這麽信任為師!(這老不休當時一定是滿面笑容十分得意。)

玉卿衣:那是!你是誰的師傅!你可是玉卿衣唯一的師傅!

墨昔塵心裏想,我命休矣。

好在他身子骨堅強,挺過了這一關,『迷』『迷』糊糊睜開眼的時候,就看一對鳳眼浮起個好看的彎度,穿着白衣的公子哥蹲在自己面前,戳着他的胳膊說:“怎麽樣?以身相許吧?”

此後,就開始了墨昔塵給這對師徒做牛做馬的日子。若非玉卿衣做飯難吃到他第一口就險些吐了出去,而那老頭子沈遙與玉卿衣卻面無懼『色』的吃着的時候,堅定了他要讓這兩個人體驗下什麽叫好吃的境界,才走上了武林第一大廚的路子。

往事不堪回首。

林若惜捧着肚子笑,墨昔塵雖然回憶簡單,卻委實太過生動,以至于她真心覺着玉卿衣與墨昔塵果然是天生一對無人可拆。

玉卿衣陰沉着臉,走到墨昔塵面前,冷冷哼了聲,“你居然敢腹诽本公子。”

墨昔塵倒沒有別的話,擡手替她拾去嘴邊沒擦幹淨的碎屑,讓玉卿衣瞬間沒了話,紅着個臉回到了原來的石階上,轉個話題讓林若惜拿出那本帛書。

“待會你吞下那顆清心涼碧丸,打坐運行三個周天,将所有『藥』力吸收後,讓墨昔塵與你講解這本秘笈內容。”

“什麽?”墨昔塵錯愕。

玉卿衣斜睨他,“你不是她師傅麽?我不過是……”

“師娘!”林若惜乖巧的搶答。

墨昔塵主動搶過帛書,顯然是欣慰的很。玉卿衣瞪了眼林若惜,伸了個懶腰,“我進去睡一會,你們開始吧。”

林若惜小心翼翼的坐在石階之上,此刻正是視野極好時候。一碧無際,鱗次點點,蒼茫簌簌,鷺飛濯濯,而煙霞嶺前的另一奇觀,漸漸在此時鋪開了景『色』,江煙渺渺,霞染千裏,英英層疊,不絕入眼。

光這等好景已是讓她傾心不已,涼意漸滲,在墨昔塵的默許下,吞下了清心涼碧丸,頓時打了個激靈,腦中似有千山暮雪,江天雪霁,一片雪白,瞬間化作冰寒之氣,在體內行了一個周天又一個周天。

“好冷。”這是她的第一觀感。

只是墨昔塵卻熄滅了洞中唯一的火源,然後他冷冷的說:“山水演法,清心靜氣。”

林若惜一愣,忽然想起,這就是清心大法的第一句,也瞬間明白了玉卿衣需要那十人幫忙尋找這個地方的原因。

山水之間,體會清心境界。或有山之古樸,或有水之溫婉;然雪山冰寒壯麗、青山婉約秀氣、蒼山壁立千仞,平湖清波柔緩、澄江奔騰千裏、大海波瀾萬裏,不論是古樸亦或者是溫婉,都化作一滴石上雨水,落入心湖一點,靜谧安寧。

玉卿衣睡醒時候已是子時有餘,她緩緩走到外洞,見墨昔塵正端坐在側,卻是十足如個師傅一樣守着林若惜,而林若惜頂上白煙陣陣,顯然還在行功當頭。

玉卿衣挨着墨昔塵坐下,輕聲問:“怎樣?進展如何?”

墨昔塵與玉卿衣倒是話多,他點了點頭,“尚算不錯,只是不知為何,總是到得某個關頭,忽然停住。”

長天月下紅袖香 066 三生有幸

“原本清心大法就需要摒除思緒,靜心山水,排去外物幹擾,若內心重若千斤,如何能體會清心境界。”

玉卿衣一番話說的也是在理,所以她才說自己無法練這法門,反倒最适宜的卻是墨昔塵,只是他劍法早有大家之成,無需再去觸碰此類心法。如今三人也算孤注一擲,讓林若惜嘗試着去練,只是玉卿衣自己也知道,未免有些太急。

林若惜口中再次輕輕吐出一口清氣,緩緩睜開眼。站起身時候,目『射』寒江,瞬間如同清波浩淼中的冰冷佳人,一捧江南水氣若籠其身,倒是有些變化。

再轉身,方才那變化又自消失,然後她微微一笑,“此法倒真玄妙,山水入心,雜念皆消,尤其是那清心涼碧丸,似乎能将五蘊清氣吸收入體。”

雖初入法門,卻又有了如此進展,讓她欣喜不已。

玉卿衣看着她頃刻的轉變,也不由慨嘆,“緋西樓果非常人也,只是時運不濟,天命不厚,否則當世,也會有一新的門派誕生。”

“嘗在生靈萬物之中擇取五氣,化為己有。雖看着玄妙萬分,若真的胸有天下,倒的确是延年益壽的不二法門。”林若惜坐下,此時睡意全無,看墨昔塵一直守着自己也沒有睡,不覺有些愧意,“師傅……不如您先休息吧。”

“我看你心有旁骛。”墨昔塵忽然道。

林若惜愣了一愣。

未料這細微變化居然還是被這男人捉個一清二楚,連玉卿衣也說:“我不敢說昔塵武功獨霸天下,但當今世上,能勝過他的,也沒有多少。他說你心有旁骛,必是有。”

林若惜感慨,“這門清心大法,雖然說山水演法,自在其心。但也的确是靠冥想入境,方才我思及天地山水,覺出玄機後,卻總是将那些靈動萬物,與人聯系在一起,不免會有些窒礙。”

“怎麽說?”玉卿衣好奇。

“比如極北之地雪覆蒼山,比如江南水鎮一波煙雨,總是能與人十分相像。”就如蕭子涼,在其心中,始終如一座白雪皚皚的大山,任水淹陽遮,卻總是屹立在原處,時而化作烈火陣陣,時而延綿千裏。

她老老實實将心中所想,告訴了二人。

玉卿衣颔首,若有所思,“或者是你曾經沾惹過冥心大法,此二法終究是相克的,所以會諸多阻撓的緣故吧。”

“倒也無妨。”墨昔塵将清心大法的秘笈給了玉卿衣,自己也邁向內洞,決定先去休息一下。

林若惜茫然的看着墨昔塵的背影,再落到玉卿衣臉上,她頗有些抱歉的說:“如今時間不多,恐怕你會有些勞累。”

“沒關系!”林若惜微笑,“能以惜香公子與墨昔塵師傅為師,是我多少年沒有的機緣,怎麽會覺着勞累呢。”

玉卿衣坐與她身旁,将秘笈翻開,細細與其說了起來。

“日月為食,以水為靈,以風為用,以心為筆,繪萬物生靈,靜則青空萬裏,動則萬代千秋,起筆間風雨驟至,落筆時星宿鬥轉。一呼一吸,謂之一息。氣既上升,随又似前汩然有聲咽下,鼻吸清氣,送至丹田,稍存一存,又自下部如前輕輕提上,與臍相接而上。精根根而運轉,氣默默而徘徊,神混混而往來,心澄澄而不動。”

最後一頁,寫着十六字,如重錘落入林若惜心底,“身外有身,未為奇特。虛空粉碎,方是全真。”

虛空粉碎,天地皆空。

玉卿衣念完後,才合上書,說道:“我們雲虛門,正是以雲煙虛無之勢為祖師爺創派宗旨,如今看來,倒是與這位緋西樓,相差甚遠,讀完之後,連我自己都有些感悟。”

林若惜怔忡的看了她一眼,似乎還未從方才的那些詞語中反應過來。半晌,就連玉卿衣都有些擔心她的時候,她自己舒了口氣,“我真想早些将它練好……”

玉卿衣失笑,将秘笈放回她的掌心,“好好練吧。哪裏會那麽快。”

三日裏,林若惜都按着法門所示,坐與洞口的石階之上,觀江濤萬裏水煙奔騰,聽雨穿石階風刮樹濤,收日月精氣感山水風光。漸漸的也能随着濤聲陣陣,演出些許書中所說掌法,一掌擊出寒氣森森,瞬間就在石臺之上留下個清晰的水印,是為寒水掌。

當她收掌時候,玉卿衣已經與墨昔塵收拾好東西,站在洞外,對着緩緩站起又是有一番變化的林若惜笑說:“走吧,晏雪山歲三寒。”

雖只三日,但清心大法使林若惜的确比往日要冷靜的多,只是微微颔首,輕輕一躍身體輕盈的落于二人身旁。

此時旁人都已不在,小胖李昭語倒是很乖巧的站在煙霞嶺上等着三人。

這回先是墨昔塵,順着山石,騰空而起,蹬步上行若龍行天際,小胖這邊剛驚訝了一聲,就看李昭語也瞪大了眼睛,因為玉卿衣的身姿更加漂亮,如雲煙直上,流風回雪;緊随其後的林若惜也不遑多讓,那踏石而來的步伐,就如流水迢迢,風吹楊柳。二人這番漂亮的行徑正合了四字:行雲流水。

結果卻是玉卿衣率先落地,拍掌笑道,“又是我贏!”

墨昔塵也不惱,牽過小胖手上的馬缰,淡淡的睨了眼最後一個到達的林若惜,顯然已是有幾分贊賞。

林若惜呼了口氣,連聲說:“拼了命,還是不夠啊。”

李昭語與小胖上前将馬送還三人,然後恭敬的道:“公子,我們等候多時了,其餘兄弟已經準備前往長天鎮了……我們……”

玉卿衣知曉他們二人定是想追随三人,忙慌止住,“不是不讓你們兩個跟着,而是此番前去的地方過于清淨,主人不喜歡外人侵擾。”

見二人面『露』失望,她補了一句,“若你們能過了趙先生那關,再說其他吧。當然,本公子對你們沒抱太大希望。”

招呼林若惜墨昔塵上馬,玉卿衣垂首與那兩人笑,“先讓本公子刮目相看一把,以後即便是有劍橫在脖子上,都不會失了膽氣才行。”

“是是!公子您放心!我們會讓趙先生滿意的!”李昭語立刻大聲道。

只是玉卿衣已然不再聽他們的話,三匹馬絕塵而去,然後李昭語推了推小胖,“走,我們快去長天鎮。”

時間日晷将西,江雲東起。遙遙村落,渺若片紙畫圖。

三匹馬,五個人。夕陽餘晖,殘紅若金。

長天月下紅袖香 067 上品蘭花

晏雪山的名字來自于一個古老的傳說。便說在很久很久以前,龍之九子晏雪曾經化身為人,行善于世。卻不料遭到佛門高僧追蹤,最後将其鎖于絕頂上天井中,時雷雨天氣,時常能聽見龍嘯九天的聲音,不絕于耳。後老百姓為了平複晏雪的怨氣,自願将此山命名為晏雪山,而他們也為了紀念晏雪行醫治病的恩德,為其在山中立了一白龍祠,逢年過節便香火旺盛的很。

“那後來晏雪的怒氣平息了沒?”

因為歲三寒不喜外人侵擾,三人便将馬寄于山下小鎮,一路步行而去。路上的确也見到有拎着水果持着香的村民。

也幸好有玉卿衣這個典故之聖,走到哪裏也不會覺着太過煩悶,林若惜聽得十分入神,也偶爾問些心中疑問。

玉卿衣微微一笑,指着前方一個小祠說道:“據傳,因為人們誠心祈天,天帝感念晏雪功德,遂命那位高僧将其放歸山林。”

“倒是個結局很好的傳說。”林若惜朝前跟了幾步,看着玉卿衣手裏攥着的一個包裹,“你拿着這堆東西是要祭祀龍王?那到底世上有沒有真龍呢?”

玉卿衣持手于唇上,“在真龍地,怎可随意問真龍。我這包裹,一會到了你就知道了。”

被其故弄玄虛吓的立刻噤聲的林若惜,連忙不再多問,三人一路直上,沿着山路大概走了有兩個時辰,終于穿過一片竹林,看見個身着灰衣的男子。

“那位是……”

玉卿衣擺了擺手,自行上前朗聲道,“蘇子先生,玉卿衣再次求見,不知是否打擾了蘇子先生。”

那人沒有理會玉卿衣,彎着腰繼續伺弄着自己手底下的花,林若惜定睛一看,正是一叢叢蘭花,吐『露』芬芳。

玉卿衣無奈的搖頭,上一回自己因為站了太久最後沒有耐心,直接撂下這位蘇子,到達歲三寒的房前時候,就被柴言一招險些刺中心口,這三人真是不好交代。

她晃了晃手中的酒,“在下知道蘇子先生好酒為尊,今日特意拜會,還帶來了先生喜愛的松花酒,不知可有機緣一見?”

蘇子微微一頓,朝着幾人看來。

林若惜“啊”了一聲,只覺此人長的也十分熟悉,可就是想不起來是誰。玉卿衣回首看了看她,自然也期望她能辦點什麽,結果她也不過是苦思冥想之後索『性』放棄。

玉卿衣搖了搖頭,打開書中的包裹,『露』出手中的一壇松花酒。

果然玉卿衣此番前來,還是有所應對的。

那蘇子眸光頓亮,只是忽然唉聲嘆氣捶胸頓足,“近日險些貪杯出事,他們都不許我喝了!你們走吧走吧!”

玉卿衣一愣,未料居然如此進展,三人對看一眼,只見蘇子已然苦着臉轉身繼續去弄着自己手下的蘭花,再不理遠道而來的幾人。

林若惜靠近玉卿衣,低聲說,“難道不能直接上去麽?”

玉卿衣搖頭,“歲三寒缺一不可,若誰不滿意也決計不可能的,他們『性』情獨特,也不會因為你的身份就有所動搖的。”

林若惜咬唇,蹙着眉頭看着蘇子,忽然靈機一動,在玉卿衣還未來得及攔住自己的時候就沖了上去,對蘇子說:“你這花種的不對!”

蘇子莫名看着她。

林若惜惴惴不安的很,她其實也是小賭一下,若說蘇子好酒,花種應該不算太精通,憑借自己在禦花園被人教的那點小知識,應該也足夠應對一番。

果不其然蘇子撓了撓頭,“你別蒙我,你看我這蘭花開的多好。”

林若惜指着一朵紫『色』中紅,有十四萼,花頭倒壓也不特別綠的蘭花說道:“先生的花種的還是不錯的,比如這朵應就是蘭花中名為何蘭的好花,然而只『色』紫的就這一朵,其餘皆是白『色』,卻是下品。”

那蘇子愕然,丢下手中花鋤,“此話怎講?”

“先生許是沒有見過蘭花中的上品,我便是見過一朵,名為陳夢良。每幹十二萼,花頭極大,為衆花之冠。至若朝晖微照,曉『露』暗濕,花三片,尾如帶徹青,葉三尺,綠背似劍脊。”

蘇子似乎想了很久,熱切的問,“這種花你是在哪裏見過的?”

林若惜方要說話,已經來到她身邊的玉卿衣忽然按住了她,頗有深意的回答:“蘇子先生以為呢?”

蘇子先生以為呢?天下至花,不是凡花,卻在哪裏還有?

這蘇子看了眼林若惜,忽然搓了搓手中的泥,喜氣洋洋的道:“走,與我回去,你與我說說還有什麽好花?最近這沒酒喝了,我只能寄情于花了,好是可憐。”

玉卿衣微微松了口氣,心道好歹是宮中出來的人,禦花園走過幾遭,自己怎麽就沒印象見過那朵陳夢良呢?然而卻聽林若惜在前面侃侃而談,已是與那蘇子相談甚歡,不覺與墨昔塵笑道:“我看你這收的便宜徒弟真不錯。”

墨昔塵颔首,表示同意。

走幾步,就看甚為開闊的一個空地上,幾座竹屋靜靜的伫立着,蘇子指着那裏說:“唔,到了,兩位兄長許是正在下棋。”

就聽內中突然傳來一聲頗為清冷的聲音:“什麽情況?不是別随意放人進來麽?”

蘇子忙慌上前,隔屋說道:“弟弟今日所帶的人,有些蹊跷。”

“什麽?”

“她見過陳夢良!”

“陳夢良是誰?與我們有何關系?”

蘇子這番沒頭沒腦的說答,讓身後幾人都有些哭笑不得,然後他急的沒耐,忽然就推開門走了進去,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或者他終于是解釋清楚了,裏面終于傳來了那人的聲音,“你們進來吧。”

三人這才踏入了歲三寒所在的房間。

房間不大。極目所望,可見簡易的桌、椅,陽光順利的透入,照在正在下棋的兩人身上。依着林若惜所想,那清冷的說話之人應該就是秦竹,因為他一身青衣,平整無紋,整頭長發束起『露』着額頭,不留一絲碎發。雖已年逾三十好幾,卻能感覺到,此人年輕時候,應是如何美貌。但就現在,也還是那麽的令人挪不開眼。

長天月下紅袖香 068 三寒歲友

坐在他對面的,大概就是玉卿衣口中好吃的柴言,他着一身黑袍,散發垂腰,縷縷銀絲昭顯着時光匆匆。正如近日林若惜所感,『迷』戀山水之人,果是容易保持年輕之貌,單看他們三人,并沒有覺出流光飛逝。

秦竹偏頭看了眼幾人,最後在玉卿衣身上逗留片刻,“喔”了聲,“我曉得了。”

林若惜想要說些什麽,玉卿衣攔住了她。

果然,秦竹又開始專心的與柴言弈棋,連蘇子也是非常恭謹的站于一旁,毫無怨言。果真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隐士歲三寒,只是為何他們會與自己的父皇有過來往,且還能答應替父皇保管玄天八卦中的一卦呢?

經過這番歷練,林若惜有些看不透自己的父皇了,難道是早知天年将至?還是從繼位就開始了如此周折的布置。

三人靜靜的等着,直到柴言一子落下,突然嘆了聲:“哎……又輸了。”

這局棋終于是到了尾聲。秦竹頗為滿意的起身,朝着三人走去,然後站在玉卿衣面前,“你又來了。”

“是,晚輩早前就已說過,還是會來的。”

“我也說過,你再來就不會那般簡單的走了。”

“是,玉卿衣知曉。”

“唔。”秦竹看玉卿衣一直非常鎮定的模樣,總算是有些滿意,“你與你父親還真是十分像,同樣的倔強脾氣。”

“自然,而且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玉卿衣『露』出些肆意輕狂的笑,讓秦竹頗為意外,他朝後退了幾步,坐回原處,“我也沒那麽容易将東西給你們。”

玉卿衣将酒放在桌上,蘇子眸子一亮,她傲然的說:“晚輩接受考驗!”

山下的寺廟暮鼓已緩緩敲響,未料這一站,一日光景居然已經過去,連林若惜這站久了的侍婢都有些勞累,她不由自主的看向秦竹,只見他依舊維持着與玉卿衣對視的姿态,似乎還未松動之勢。

好奇怪的人。林若惜腹诽,這便是考驗麽?兩個同樣美貌的人這麽看,就如同眉目傳情一樣,實在是電波流動,十分刺激。

終于連蘇子都扛不住的擠眉弄眼,柴言忽然拍着肚子說了句:“我餓了。”

秦竹終于表情微微一動,就聽柴言繼續問:“你們誰會做飯?”

林若惜與玉卿衣同時指向墨昔塵,“他!”

墨昔塵面無表情,冷酷的漢子威武雄壯。柴言蘇子對視一眼,都顯出了意外的表情。

總算是情勢緩和了些,五人圍坐在青竹做的桌子旁,林若惜念起秦竹好茶,連忙站起說道:“聽說先生一直愛茶,不若由惜兒泡幾杯茶給你們喝吧。”

秦竹忽然疑問聲起,“惜兒?”

“林若惜。”玉卿衣搶先答了句,又指着正在廚房裏“大刀闊斧”的墨昔塵,“墨昔塵。”

秦竹略有情緒的瞧了眼林若惜,這才好奇的挑眉,“墨昔塵?江湖人稱暮風俠的墨昔塵?上次他出現替你擋了一劍時候我就覺着劍招極像,原來當真是他。”

林若惜心道師傅好大的名氣,連江湖的隐士都知曉他。然後回頭看了眼墨昔塵,此人依舊面無表情,面對着一堆配菜,起手切菜頗有江湖俠士風範,十分利落。

秦竹這才難得的有些和藹的看向她,“你會烹茶?”

林若惜颔首,“不知先生家中所用茶盞為何?所用泉水為何?所用茶點為何?所用茶葉為何?惜兒便是盡力一試而已。”

秦竹這才小有興趣的回答:“茶盞為宣窯印花白瓷,泉水為此山中水,茶葉則是劍南蒙頂,也有此山自種小叢白『露』。”

林若惜頗為欣喜,為蕭子涼泡制碧茶已久,總算是尋見個此道中人,“白『露』即可,山泉亦好,可惜茶盞,若是宣窯壇盞為最,質厚白瑩,樣式古雅,只可惜自前朝覆亡,所留白瓷愈少,先生一看便是精于此道中人,惜兒恐怕會班門弄斧。”

“無妨,你說說看你平時如何烹茶。”

林若惜想了想,“好放些花拌茶。”

秦竹『露』出點不喜表情,“花香濃烈,豈能與清茶同伴。姑娘怕是走錯了道。”

林若惜慌忙擺手,“花拌茶者,用平等細茶拌之,茶味不減,花香盈頰,也不脫俗。像橙茶、蓮花茶,在太陽還未出的時候,将半開的蓮花撥開,放細茶一撮,納滿蕊中,以麻皮包裹,令其放上一夜,第二日清晨摘花倒出茶葉,用建紙包茶,焙幹即可。”

秦竹欣然,“若這般倒是可以一試。只是此法甚是複雜,你……”

林若惜心裏微黯,這一天,一直在拿當年宮中所用來應付,想來此人早已看出端倪,此刻怕是已經有所确認了吧。

她忙起身,與諸人說:“惜兒平日所泡碧茶,也可一飲,這便去為你們泡上一壺。

經由柴言指點,她尋見茶具,坐與一旁。碧茶……當是用自己的方法,烹出的水『色』清透,茶香撲鼻,當時的蕭子涼很是滿意的命名為碧茶。只是……自己還有機會為他泡上一杯麽?這般一想,連秦竹與玉卿衣的話也未聽全,自己心中徒留些惆悵。

不知……還有機會麽?

只是一日,全都念起當年宮中往事,也讓她愈加堅定,國仇家恨不能忘,她必須要與玉卿衣站在一起,為自己的未來努力。練好清心大法,尋到玄天八卦所有圖,然後将鳳以林成功引出,最後取其項上人頭,為整個海上覆亡的皇室,祭祀英靈。

其時,碧茶也已烹好,細細的倒入茶盞中,又由墨昔塵端上做好的飯菜,玉卿衣不由自主的嘆了口氣,“歲三寒,三者為伴。若我這等左擁右抱者,當真幸哉。”

柴言夾了一筷三和菜,放入口中,忽然變了臉『色』,大抵也許和第一回玉卿衣吃到墨昔塵苦學回來的飯菜時候吧表情一樣。

他放下筷子,又飲了口茶,滿口留香,慨嘆,“當真如此左擁右抱,我也喜歡。”

秦竹冷冷瞥了柴言一眼。

長天月下紅袖香 069 走漏風聲

這時候林若惜坐回原位,忽然看着秦竹說:“我想起來你是誰了!”

她就說怎麽總感覺這三人十分熟悉呢,可能與自己當年太小,連玉卿衣都記不太清,更何況是曾經總跟在父皇身邊的幾個謀者,卻在一夜之間忽然消失的人。

但是她卻對秦竹印象深刻,兒時總是與『奶』娘說,“跟在父皇身後有個哥哥可好看了。”

眉間有一朱砂。

只是如今不知是特意還是無意剮去,那顆朱砂早已不見,留了點淡淡印記,難怪甫一看見卻毫無印象。

秦竹擡眉,“哦?”

林若惜忙慌垂頭,“沒……我就是覺着先生與我記憶之中的一位故人很像。”

她忽然停了手,呆呆的問:“不是……四個人麽?”

“世事滄桑氤氲萬變。”秦竹這回倒是不再話裏有話,而是淡淡的道:“自從大師兄與朝廷争鬥中亡故,我們便決心退隐江湖。”

是啊,那時候的朝堂風雲,自己何嘗不是深卷其中,最後成了王朝葬送逐浪随波的可憐人。

秦竹将一個軟袋放在她的手中,“不知道是誰走漏風聲,近日有好幾撥人來尋過我們,只是沒有什麽證據又不能将我們抓走,所以尚算平安。你們走後,我們恐怕就要搬離此地。”

玉卿衣忽然變了臉『色』,“我們快走,怕是螳螂在前黃雀在後。”

秦竹不再挽留,三人迅速起身,朝着門外走去。

“你們等等。”秦竹忽然站起,恍若當年孝武帝身後的謀士般,綻放着經年歲月的風華,“記住一件事,你們要找的人,并非所有人都還與我們一樣。”

玉卿衣愣住,拉着林若惜扭頭就走。

會是誰?走漏了風聲?還是誰認出了林若惜?一路追随?居然有人先他們一步找到歲三寒?怎麽會有如此巧的事情?還是秦竹故弄玄虛,只是想要他們盡快離開別擾他們的清淨?

玉卿衣的心中一直在思量着這個問題。然則她卻忽然停下,讓林若惜着緊打開手中的軟袋,只見其中寫着一句話:“若你等找齊七張圖後,還執意找下去,便在朝龍嶺尋找我們。”

她瞪大了眼睛,再回過頭,卻看空山寂寥,群鳥飛起。當年大元朝最享負盛名的謀者天機,已然人去樓空。這一着,卻是玉卿衣輸了。

玉卿衣狠狠的将軟袋扔在地上,臉『色』白的可怕。

林若惜看完紙條,反倒是她冷靜的去勸玉卿衣,“別擔心,智者所在,必是老謀深算,我們還是先去将其他幾張圖找到,按他所說,去朝龍嶺尋他們便是。”

“我就擔心,他還是在騙我們。”

林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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