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3)
慘重,而這一切雖然沒有成功,其人連面都沒有『露』過,可見他的心機之重遠勝他人。
好在林若惜對自己福大命大的本領有些信心,否則也不會活到今天。
吐納一個周天的清心大法後,她打開門,玉卿衣墨昔塵已在外面等候多時,華燈初上,錦州城裏依舊是繁華如故,玉卿衣轉了轉手中小扇,朗聲道,“送美宴開始,娘子我要去了。”
林若惜睨了她一眼,探頭去了欄外,“林楓呢?”
“早不耐等我,先已經往重樓鴛去了。”
林若惜蹙眉,“要小心。”
“你也是。”玉卿衣拍了拍她的肩膀,“無論昔塵在水下有何動靜,你都不許出來。只要記得持好風燈銅鏡用作傳訊,其他一概別管。”
林若惜曉得她是擔心自己的安危,謹慎的點了點頭。
玉卿衣先自離開,從正門坐着馬車揚長而去。
墨昔塵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說:“小心。”
曉得師傅也是在擔心她,林若惜挽了個微笑點頭,“師傅也是,水底恐有其他機關,切莫糾纏,以自己為重。”
墨昔塵不再多說,提着一個包裹,輕裝玄衣沒入黑夜當中。林若惜曉得他手中所持,定然就是要于大道旁隐秘處換的水靠與銅管,便于下水。自己則觀察了下左右,見無他人窺伺後,才『摸』了『摸』腰間手臂,确認無誤,也是騰躍上空,落在房梁之上,朝着重樓鴛的方向跑去。
天地蒼茫,燈火通明。蜿蜒的明火似是點亮了整個深夜,使得錦州城的今晚顯得格外魅『惑』。或許是那重樓鴛的送美宴,為錦州城染出了美人紅袖凄別離的哀婉,迎面撲來的清風,也帶着錦州城特有的香味。
香城錦州,不僅僅是因為香料馳名,也是重樓鴛的軟玉溫香。
林若惜立于其中一個高樓頂上,深吸口氣,但覺無邊無際,星空萬裏,蒼山遙遙,浩水如帶。首次生出了些豪邁情志。即便是前路未知又有什麽?當得摯友在旁,當得有愛存世,當得活了一場,便自足夠。
那腹內毒『藥』似乎也不再讓她多加挂念,兩手五指合攏,一股清氣滲出,與萬物合為一體,然後身子輕靈飄渺,如煙似霧,朝着重樓鴛行去。即便是輕功絕頂的高手,也不一定能察覺出清心大法在手的林若惜,這與自然合二為一的法門的确有其獨到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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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若惜今日穿的件藍紫『色』薄衫,為了輕巧,細細的裹着全身,彰顯出玲珑有致的體态。自從練得清心大法後,身子骨愈加柔軟,貼在重樓鴛的西南角的樓頂之上,似若無物。
此刻重樓鴛亦是張燈結彩之勢,樓前大道往來車馬比平日多上數倍,站于門口左右逢源笑語嫣然風姿卓越的女子,應該便是占輕绡了。那占輕绡自然沒有任何緊張,因着今日的重樓鴛為了迎接往來賓客,比往日的戒備更加森嚴。
玉卿衣的車駕已然緩緩馳到,她下了馬車,毫無異『色』的談笑風生,一時間,整個重樓鴛外的光彩,都聚到了此一人身上。
占輕绡雖明知有心結未去,但看見惜香公子的時候,還是明眸微閃,被那風流倜傥的模樣『迷』去了心神。糾結萬分之際,卻看玉卿衣緩緩走到面前,柔聲問自己:“還在計較麽?”
長天月下紅袖香 078 誤入玄機
占輕绡冷哼了聲,擺出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樣,“有何計較,公子今日肯來,還是讓重樓鴛蓬荜生輝,輕绡又如何能想太多。”
林若惜自然是聽不見他二人所言,只是看見玉卿衣一到,重樓鴛上下樓內都探出了無數美人,朝着與占輕绡你來我往的玉卿衣揮帕示意,果然,當玉卿衣的眸光向上睨過,就有人興奮的叫出了聲,不覺嘆了口氣。
玉卿衣果然是生錯了女兒身。
玉卿衣微微一笑,小扇頗為輕薄的劃過占輕绡的面頰,“所以玉卿衣今日,便是要來告罪的。”
“別又與我玩什麽花樣才好。”占輕绡怨氣十足的瞪了她一眼。
話剛落音,玉卿衣的身後響起了聲不滿的咳嗽,正在閑聊中的二人轉身,卻看一位青衫男子,中年歲數,顏面清瘦,卻自有一股風骨暗藏眸間,尤其是目光與玉卿衣相觸時候,更是厲光閃現,顯出此人并不如外表那般容易對應。
“原來是九天門傅柏清,早前就聽聞你來了,一直沒有時間拜會。玉卿衣汗顏。”
“哼。”傅柏清冷冷的道:“惜香公子你既然已有嬌妻,還是收了你那套風流本『色』,莫要着人話柄。”
“豈敢豈敢。”玉卿衣心中更加篤定,傅柏清與占輕绡之間定有情緣,否則依着九天門執法長老傅柏清的『性』情,怎麽會去管他人閑事。
占輕绡面目緋紅的上前,站在二人中間,看着傅柏清問道:“傅長老,南宮門主今日來否?”
“有柏青出面,他一定來捧場的。”
玉卿衣看這二人含情脈脈的對視,雖只一瞬便心中大意知曉,占輕绡這回就是要請來南宮錦一衆武林好手為其助陣,一來增添了重樓鴛的美名,二來又無形中減少了外在的威脅,不怕別人乘着今日鬧事。
這套把戲,只不過是玉卿衣長天坊珍寶大會的牙慧,她也不介懷,撒開小扇,轉身朝着內堂走去。
林若惜貓了有半個時辰,這重樓鴛外依舊是車水馬龍絡繹不絕,忽然她的心突地一跳,就看方才走進去的傅柏清又迎了出來,從個華麗馬車上迎下了面帶銀絲軟甲的南宮錦,也不知道對方是否知曉自己還是刻意警惕,目光梭處,竟然在自己這方停留了半晌,她吓的躲回原處,好半天才再探出頭去,南宮錦已然不在,馬車也不見了,顯然是入了堂中。
再過了半刻,樓內絲竹弦樂聲緩緩響起,大宴拉開序幕,林若惜輕輕喘了口氣,看向大道旁的水裏。
一只銅管探出水外,須臾間再度消失。
一切就緒,墨昔塵入了水中,她守在樓外,玉卿衣在內牽制衆人。
全看墨師傅的了。
時間在一點一點的流逝,樓內歌聲漸起,時不時掌聲雷動,熱鬧非凡。林若惜在樓頂已是查看了很久,除了腰椎處有些難受,渾沒感覺涼意。幸好清心大法要的便是此刻的觀感,整個重樓鴛的一舉一動,都在她靜中取動之中飄然而過。
每一個人、每一句話都仿若平靜圓湖之中的一滴水珠,清晰可見。
忽然,她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腰間,只因為雖然也不過是轉瞬即過,但很明顯,黑影掠過正是朝着重樓鴛內而去。
林若惜擡起身子又彎下了腰,待得那幾個人消失在內院中後,她才喜笑顏開的扯動了腰間銅鈴。鈴聲輕響,卻清楚的傳到了玉卿衣與水下的墨昔塵耳朵裏。
有客來。
形勢大好,墨昔塵完全可以不輕舉妄動靜靜候着,等這突如其來的這方觸動了外圍機關引得重樓鴛大『亂』後,再行險事。
果不其然,豁然間鈴聲大作,後院之內忽然傳出女子叱喝的聲音:“哪裏來的宵小!”
占輕绡正坐與主座,聽見此言後忽然變了臉『色』,下意識的朝着玉卿衣看去。
玉卿衣則兩手一攤,表明與自己無關。甚至在衆人紛紛起身朝着後方趕去時候,掠到占輕绡身旁,輕聲道:“看來想借此機會的人不在少數,包括今日席中之人,輕绡你多加小心。”
占輕绡恨恨的應了一聲,大聲喊道:“所有人請在堂中等候,由輕绡……”
她頓了頓,環顧一周,才定下神來,“與惜香公子、九天門南宮門主、傅長老前去查看即可。”
話音一落,立時安靜了下來。鳳筱筱這等将走的美人,被護送着上了二樓,魚貫而入的重樓鴛紅衣美女持劍将大堂圍了起來。雖有人不忿,但九天門門主在此,也無人敢造次,所以大多回了原來的坐席。
玉卿衣瞧了眼南宮錦,率先掀簾朝着後園紛争處掠去。
林若惜見一時間重樓鴛裏似乎陷入了『亂』陣當中,正是此刻,才為墨昔塵取圖時候,不覺捏了把汗,分外緊張。說時遲那時快,後園水中忽然翻攪出層層漩渦,似有一頭水龍将要出水,就連林若惜此刻心緒不寧也能聽見園中女子的一聲驚呼,直穿心底。
墨昔塵的身影從大道下的水中『射』出,他絲毫沒有遲疑,朝着遠方奔去。
林若惜則是見機『射』出手中鐵鈎及腰間鐵針,瞬間擊破了懸在腳下頂外的燈籠,一盞接着一盞,一路走一路滅。在有人朝着自己這邊跑來的時候,瞬間奔到了東北角的樓頂上,匿去了自己的身影。
此刻的林若惜應是進入清心大法第三重境界。然則就是在雜音紛疊當中,她卻感覺到背後有些發『毛』,明明應該靜若止水,卻總覺哪裏有一雙眼睛,從遠處『射』向自己。
不應該有這等情緒,但卻是這種外在的幹擾,讓她的清心大法無法自已。真是遇見了勁敵。她心裏暗忖,小心的爬起身來看向重樓鴛內,也不知玉卿衣周旋如何,咬了咬牙,她提起一盞風燈,将其放上天空,自己則默默後退,朝着來路慢慢後退。
重樓鴛的人不可能對玉卿衣做什麽,因為從頭至尾她都沒有出手,只要墨師傅成功逃脫,說明今夜順利得手。眼下只是林若惜自己有些麻煩而已。
她暗道一聲看來是麻煩大了,因為她已經感覺到一股沉重的壓力鋪天蓋地,瞬間淹沒了自己醞釀已久的清心大法。
不得已下,她只能選擇飄下樓頂,引着那人朝另一個方向跑去。
一路狂奔。她似乎用盡了此生最大的力量。
那人也不着急,好似老鷹捉小雞一般,與其前後相接,她走到哪裏,那人就跟在哪裏,明明比林若惜厲害的多,卻就是不下手拿住。
林若惜不得已,回身便『射』出了腰間的飛針,手起針飛的一剎那,她看見了追蹤自己的那人的身形,不覺呆在了原地,汗濕夾背,再也沒了逃跑的力氣。
蕭子涼……是蕭子涼到了……
原來剛才進入重樓鴛的,正是地獄門的人。
他們居然追了過來,并且也找到了重樓鴛。
最要命的是,蕭子涼的目标根本就是自己,林若惜都不知道自己這飛針紮到對方沒有,驚慌失措下,眼睜睜的看着對方迫到了自己面前,冷到極致的說:“你真是做的十分好。”
八個字幾乎是咬着牙出來的。
林若惜心底一顫,卻也十分欣喜蕭子涼的傷勢無礙。難怪清心大法會被如此壓制,因着蕭子涼的冥心大法正是與其相生相克。如今林若惜的清心大法不過三重,被那冥心大法生生克住也是正常。
自上回水中一見,這回的照面好像正常了點。林若惜不知如何應對,只好讪笑着道:“林若惜見過門主。”
蕭子涼看着林若惜,雖二人分離不過數月,但很明顯她的武藝高了,人也更明慧美豔了,以前見到自己總是唯唯諾諾的感覺盡消。若非蕭子涼實在是熟悉林若惜的身形,今日恐怕還難抓到這到處『亂』跑的小女子。
變成這樣,果然是因為那個人麽……蕭子涼想起摟着她說是自己未婚妻的惜香公子,心中盛怒,一把抓住她的手,“為什麽背叛我?你知道叛徒的下場是什麽麽?”
林若惜張了張嘴,十足想說知道,但又不敢說,此刻蕭子涼一定很想滅了自己,只是當她下一句話還未有機會說,蕭子涼忽然放出不可思議的眸光,身子一僵,徑直倒了下來,狠狠的砸在她的身上,林若惜毫無預警,抱着蕭子涼的身體輕呼一聲跌坐在地上。
林若惜曉得,定是玉卿衣準備的那根針起了作用,她當然不敢置信自己居然『射』中了蕭子涼,簡直吓傻了,呆愣的看着壓着自己的男人。
他緊閉着雙眼,眉心緊蹙。即便是昏『迷』過去,也還是喧嚣着渾身的冷意,讓林若惜頓時意識到,若是他醒過來,自己怕會更慘。打了個冷戰,她只好輕輕推開蕭子涼,努力拖着其到一棵大樹旁,任綠草叢生掩住了蕭子涼的身子,才放心的蹲下,頗為眷戀的打量了眼對方,狠下心轉身朝着反方向奔去。
愛一個人要多深,有多深,才會念念不忘。只是林若惜再不像以前那樣,癡癡傻傻。這好像是第一回,她不想再要對方的眼裏沒有自己,品嘗夠了被無視的感覺,反倒是這兩回交鋒,讓她十分興奮。
明明是又害怕又緊張,卻又想要挑戰蕭子涼忍耐的極限。正是因為她曉得對方不會殺了自己,哪怕是被折磨幾回,也比在逍遙峰上永遠的無望強。
也不曉得墨師傅與玉卿衣是否已經彙合了。她停下腳步,伸手到了腰間,輕輕扯動了上頭綴着的一顆小鈴,三遍鈴聲過後,她又等了片刻,聽見了回音後,喜上眉梢,才篤定的朝着前方的松樹林跑去。
果不其然,墨昔塵與玉卿衣顯然是等候多時,她氣喘籲籲的到後,連番道歉,“我錯了,原來我明明是最輕松的活,卻居然還是最拖後腿。”
“怎會。甩掉追你的人了麽?是誰?”玉卿衣替她擦了擦額上濕汗,一徑的溫柔。
林若惜擺手,她哪裏敢将遇見蕭子涼此事說出,“沒有,便是清心大法感覺到有人追蹤,所以放出風燈通知你們後,立刻帶着他在城中轉了一圈,好容易甩開後才敢來尋你們。”
玉卿衣嘆,“很好。方才與占輕绡、南宮錦、傅柏清周旋好一陣才能脫身。昔塵你無礙吧?”
“幸好有外人闖入。”墨昔塵只淡淡說了一句,毫不在意周身濕漉漉的,起手去碰那錦盒,卻被玉卿衣攔住。
她取過錦盒,說道:“占輕绡那婆娘絕對不能小窺。”
聽見玉卿衣難得的說了髒話,可把林若惜逗樂了捂着嘴笑了陣,才看她将錦盒放在地上,盒蓋沖着樹林旁的懸崖,手中『射』出一針,将錦盒挑開。
看見那針,林若惜的心裏又是一陣緊張,想起了被自己扔在竹林裏的蕭子涼。
只見錦盒蓋動了一動,令三人詫異的是,打開的錦盒裏什麽也沒有,玉卿衣的臉『色』忽變,扯着兩人向後退了幾步,但見錦盒只是震了一震,便自炸成了兩半。
“這婆娘。”玉卿衣幾乎是咬着牙說出這幾個字。
“呀。”林若惜忽然緊張的看向玉卿衣與墨昔塵,“占輕绡她們是不是還在搜尋來人。”
“自然,她至今還以為是那些人偷走的錦盒,當然,沒料得這女人……”
林若惜忽然捉住她的手,“我得回去一趟,方才将自己的耳環落入草叢中,若是被她們搜尋見,定是會疑到我們頭上,便自不妙。”
“我與你一起去。”
“不用,你們在這裏等我就好,人多反倒容易引人注目,我的清心大法足可應對。”
墨昔塵拉住玉卿衣,玉卿衣這才點了點頭,“去吧,我們回去等你,再思殘圖去處。”
林若惜哪裏是要去找耳環,她随意将蕭冥扔在那裏,若是被九天門或者重樓鴛的人發現,堂堂地獄門門主就這麽被抓,自己實在是太大意,也不多說,轉身就朝着來路去了。
長天月下紅袖香 079 戲中是戲
只是她将将離開沒多久,玉卿衣與墨昔塵方要回錦州堂,忽然眉目一凜,對視一眼便自停住。樹林裏傳來了綿長的吐納聲,雖然只是極輕,卻絕對逃不過玉卿衣與墨昔塵的耳力。頃刻間,褪去了華麗外袍只留一身短打輕衫,越發顯得身段玲珑有致的占輕绡出現在二人眼底。
她的眸光掠過地上還未被收拾起來的錦盒,妩媚的笑出了聲,“第二回,險些輕绡又被你這個壞蛋騙了。幸好這錦盒裏有我占輕绡親手埋下的東西,否則也不會那麽快找到誰才是今夜真正居心叵測的人。”
見只是她一人來到,玉卿衣倒是沒有太大擔憂,只要不是南宮錦出手,現在誰也攔不住她。更何況玉卿衣還不想與九天門立時撕破臉,所以緩下心來,俯身拾起錦盒,“承蒙輕绡你如此高看,玉卿衣倒是輸的心服口服。”
“要不怎麽輕绡一直對公子念念不忘呢。”占輕绡怨怼的看着玉卿衣,只是立刻,她的面『色』便變了去,伸手向着玉卿衣,“既然往日無情來日無緣,公子不若将輕绡那絲帕還給輕绡吧。”
絲帕?
玉卿衣意外的看着占輕绡,那還是上一回小屋相聚時候,占輕绡像做定情信物一般擱在自己手上,只是那日林若惜的足踝被傷,她一時焦急将其綁在林若惜傷處,之後沾染了血跡林若惜說要自己洗了再還給自己。
“呃,那絲帕……”
“你将絲帕怎麽了?”
“玉卿衣那日回家,被娘子搜出來,可恨玉卿衣連這絲帕都保不住。”
占輕绡的面『色』頓時五味雜陳,豁然她恨恨的跺腳,“玉卿衣,你會後悔的!”
望着佳人轉身就走毫不留情的背影,玉卿衣淡然的看了半天,直到墨昔塵忽然抓住自己的腰,才劇震了一下反應過來,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她與墨昔塵耳語了幾句。
占輕绡行了險着實在是太聰明了!但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亦或者是聰明亦被無心算,殘圖就在那絲帕裏啊,難怪她會如此着緊。當初将絲帕塞給玉卿衣,無非是想借玉卿衣帶離那紛擾之地,如今要拿回絲帕,自是“假殘圖”已然被人盜走,她大可帶着真的圖逍遙自在了。
二人商議,便決計不再返回錦州堂,而是先去找林若惜。
林若惜連番起落,以最快的速度奔到方才的竹林當中,見蕭子涼安然無恙的睡在原處,才緩緩舒了口氣。來路上就有不少人在方圓幾裏地搜尋着,雖然此處因為自己的狂奔距離有些遠,難保那些家夥不會到這裏。
她一咬牙,拼了命的扶起蕭子涼,将其負于背上,頗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覺。是自己一手造成眼下的局面,即便與蕭子涼沒有所謂的情感糾葛,也不會放任仇人将他拿去,更何況自己對他餘情未了。
但蕭子涼又豈是她能背的動的,勉強使起清心大法,頓感輕松很多,才提起步伐,朝着遠處奔去。
剛一離開就聽見後面傳來幾人的聲音,“快些找,找到人後我們好回去交差。”
“敢夜闖重樓鴛,怎麽都有幾下子,你以為我們幾個能打的過麽?”
林若惜連聽都不願再聽,鼓起勇氣,悶着頭一路下行。起起伏伏上上下下,總算是感覺再無人聲,放出清心大法也再聽不見來人聲息,才放下心頭大石,将蕭子涼放下,細細端詳着他的面容。
的确,這大概是她無數次夢裏的模樣,想了又念,念了又想。只有在忙于殘圖事宜時候,才能不把這些前塵惦記。也不知道景寒大哥怎樣了,這次遠行明顯沒有他相随,顯然是被蕭子涼留在地獄門內掌管內事。
半邊閻羅面,半邊玉郎顏。幸好自己看了這麽多年,一點都不害怕,反倒歡喜只有自己這樣的人,才能與他如此接近。林若惜一世清白,倒是也的确只有蕭子涼,一次次撩撥的她心動無常。
忽然心砰然跳動,她念起的是那一樹櫻華下的初吻,便是壞在此人手中,可偏巧他永遠的心比天高,從不将自己放在眼裏。如果那日他曉得吻過的人不僅僅是個貼身小婢女,而是身懷玄天八卦的前朝公主,是不是能再對自己好一些。
呼吸逐漸急促,滿面緋紅的林若惜緩緩垂下頭,朝着蕭子涼的唇尋去。眼瞧着就要貼上時候,一雙淡然無波的眸子驟然睜開,與她直直相對。
林若惜一愣,慌了手腳,停在原來的動作半晌,才讷讷的說:“我想尋下那根銀針……”
蕭子涼倒是不疑有他,先是緊緊鎖住她的手,确認她沒有立刻逃跑的心後才從頸部拔出那根銀針扔在地上。
他到底要将她如何辦。
若只是貼身婢女,早就一掌斃于手下,省的日後透出地獄門內衆多麻煩;可是她卻是身負秘密的前朝公主,對于自己更是作用甚大。
不能殺,也有一些不舍殺。
尤其是方才,被她渾身突然放出的清氣給驚醒,本想立刻索了她問罪,卻意識到自己是被她背着朝安全處走,漸漸緩下心來。
終究是這小妮子不願意自己落入敵人手中,終究是她還能念着舊情來尋了自己。若是如此,任蕭子涼是鐵打的心都不忍下手,而是提了一口氣,讓她能輕松點背着自己。好似這也是蕭子涼第一回倚賴一個女子,居然也覺着有些好笑。
半截修頸,瑩白細膩,宛如牙雕玉琢。踏過的地方愈多原本清晰的呼吸逐漸粗重,身後逐漸遠離重樓鴛,卻也讓蕭子涼對她的恨意,漸漸消除。
其實林若惜真的累的夠嗆,見他醒了過來,又是吓的哆嗦了下,知道蕭子涼定要拿自己問罪,後退了兩步結果還把自己『逼』到了絕地,背臨萬丈懸崖,高風直竄,她曉得自己沒有讓他原諒的本錢,只有一個玄天八卦可以換了這條命,只是自己身中南宮錦的劇毒,一月內不去蓬萊臺也是死路一條,這般想着,逐漸心涼。
蕭子涼看她面容幾變,弱柳扶風的身子臨崖就像是要頓時去了的感覺。驟然上前将她帶回自己懷中,冷冷的說了句:“算了。”
林若惜如臨大赦,出了一身的冷汗。不覺抽泣出聲,淚如雨下。
“你們女人啊……”這是蕭子涼第一回吐出的心聲,他想起了反複變化的緋夕煙,又看着眼前這個狡猾的女人。好似這些年來,與自己親近的女子都選擇了叛離。
林若惜一聽此話,不安的揪着蕭子涼的衣裳,“不是,惜兒對門主的心從未變過……那日的确是因為不想嫁給洛堂主,心灰意冷下才離開的地獄門。”
從未變過。說自己癡傻,果然還是沒變過。
“你不是一向喜歡的都是洛景寒?”
林若惜皺眉,“我一向待景寒大哥是自己的親哥哥,如何能與自己的哥哥成婚?”
蕭子涼愣了,難道真是他會錯意了?
“那你為何不與我說,一定要走?”
“我……我是心灰意冷。”林若惜錯『亂』中只好解釋:“當時誤以為門主為了讓我甘心拿出玄天八卦,所以想讓景寒大哥拴住我。實際上不需要這樣做的,但一旦如此選擇了,反倒讓我漸生失望……”
怎麽辦?玉卿衣如果遲遲不見她回去,一定要來尋她,而若是迎面碰上,又是一場争鬥。她最不希望看見的就是蕭子涼與玉卿衣的對峙。
她豁然不分情由的抓住蕭子涼的手,“門主,我想玉卿衣應該是希望能與你合作的,不如……”
“不可能。”蕭子涼立刻回絕,林若惜面『色』慘淡,“我蕭子涼絕對不會與任何人合作。”
恐怕誰也不能領會此刻林若惜心中焦灼萬分的心情,她頹喪的道:“那門主你意欲何為?”
“自然是帶你走。”
那勞什子未婚夫惜香公子讓蕭子涼一想便是大為不快,有一種被別人搶先占好的感覺。明明她伴了自己五年,怎麽就被那玉卿衣『迷』了心魂。瞧見那張絕美的容顏帶着絲驚惶,更是讓他怒上心頭。這惜香公子玉卿衣那名滿江湖的風流債,怎麽能對她好。
他頗為生硬的拽着林若惜的胳膊,“你以為對你好就可以以身相許麽?玉卿衣或者也是有所圖才這般助你。”
林若惜痛呼一聲,自然不能與他說玉卿衣與自己的淵源,她急中生智輕喊了聲:“好,我與門主去。但是我要去蓬萊臺……”
“蓬萊臺?”蕭子涼奇怪的看向她。
林若惜不是笨人,何事該說何事不該說她自己很是清楚,慌『亂』的垂下眼,她輕聲道:“這次在錦州,不意遇見了南宮錦。他喂了我一顆毒『藥』,要我務必到蓬萊臺找他,否則不出一月就會毒發身亡。”
蕭子涼執起她的手腕,細細查探,果不其然,內裏阻滞有中毒的跡象。他沉思片刻,“我原意也是要去蓬萊臺。”
“咦?”
“那裏下月有武林大會。”難得的是蕭子涼再也不會低看了林若惜,倒是将實情說了出來,“我們地獄門能否扳倒九天門就看這一刻。”
“那為什麽……”
“他或者以為能用你做條件,來讓玉卿衣助他吧。”
蕭子涼撫着胸口輕輕咳了一聲,自從與墨昔塵一戰,身體其實還未痊愈,但必須馬不停蹄的趕到重樓鴛,果然在這裏抓到了林若惜,才微微安心。昨夜由言涼帶隊的人馬已然在稠良鎮等候,卻哪裏曉得會被林若惜這丫頭算計。
眸光在那蒼白面『色』上掠過,他森然道:“怎麽?還是不舍得走?”
“不是。”林若惜連忙搖頭,“我想讓門主陪我演一場戲。”
對不起了玉卿衣,對不起了墨師傅,對不起了。
玉卿衣與墨昔塵放出鈴聲後,好半天,才聽見了輕微的回應,玉卿衣大喜道:“在那邊。”
墨昔塵忽然攔住玉卿衣,二人停住腳步,看着眼前蕭子涼反鎖着林若惜在自己懷中的場景。玉卿衣渾身一震,“蕭子涼!”
蕭子涼冷然說:“惜香公子,又見面了。”
玉卿衣眸光也涼了下來,“別傷害她,否則我們長天坊不會善罷甘休。”
“傷害?我只是收回我們地獄門的叛徒而已。”
就在二人一來一往間,忽然寒風凜冽,一股劍氣從後方直『射』蕭子涼的背部。
他只微微轉身,将林若惜扯向後方,玉卿衣大喊了聲:“昔塵不要!”
墨昔塵陡然收了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後撤幾步,因自己的劍氣反噬,重重的撞在了樹上。的确,蕭子涼用林若惜做質子,雖少了些英雄氣,但是很管用,至少玉卿衣與墨昔塵暫時沒有別的辦法。
“玉卿衣沒事,門主不會傷害我。”林若惜顫巍巍的道。
見林若惜一直在對自己這方使着眼『色』,玉卿衣才微微安心,恢複方才的淡定本『色』,“既然如此,那玉卿衣也放任惜兒去地獄門做客一段時日,希望蕭門主替玉卿衣好生照料。”
“哼。”蕭子涼不欲多談,提着林若惜轉身要走。
“等等!”玉卿衣忽然又擡高了嗓子,喊住了二人。
“惜兒,留下你的絲帕,讓玉卿衣有個念想。”玉卿衣的眸光清澈,頗有些痛苦的感覺,令蕭子涼更是周身不适,眼瞧着兩人在自己與墨昔塵面前大演離別之戲,卻又阻攔不得,很是氣悶。
絲帕?林若惜馬上明白過來,伸手入懷掏出尚染着血的絲帕,扔還給了玉卿衣。
見二人再無多話,蕭子涼這才拎着林若惜,轉身離去,徒留玉卿衣握着絲帕,恨不能當。
“我去追。”墨昔塵提劍上前,卻被玉卿衣攔住。
她緊緊捏着手中的絲帕,冷笑着說:“無妨,我們手頭有這坎卦,不怕他不回來找我們。”
長天月下紅袖香 080 狐媚娘子
出了錦州城,蕭子涼買了匹馬,二人共騎一路朝着稠良行去。
與玉卿衣數月交情,卻勝過一輩子的來往,陡然間分離,林若惜心情自然不會好到哪裏去。蕭子涼則以為她是被迫與相愛之人分開才會擺出一副郁郁寡歡的表情,自己也十分不爽,二人無話,一時間只有馬兒踏地的聲音,一路相随。
已近中秋,稠良鎮也在眼前。而遠遠望去,高塔近水波萬丈,圓月懸星空無垠。哪怕是隔了數裏,也能瞧見燃着燈的高塔,周遭百盞也自明亮,星丸錯落,輝煌燭天。擡頭看向天空,恍若九霄中下。燈影倒映水面,似長虹搖曳,十分美妙。
正是這等美景,讓林若惜一時忘記了前事憂郁,心情大佳,很想下馬去水邊瞧瞧,卻又不敢說話,坐在馬上擰來擰去。
蕭子涼停下馬,低聲說:“去吧。”
林若惜一聲嬌呼,跳下馬朝着水邊跑去,當是時桂花已開,珠英瓊樹,香滿空山,尚若夢境重生。
蕭子涼牽着馬走到林若惜身邊,看她蹲下身子在水裏抄來抄去,面帶憧憬的喃喃着:“若是可以碌碌無為江湖歸隐,那該多好。”
說到底,她是個沒有野心,安于內室的女子,她最懷念的也是在蕭子涼身旁做侍女的日子,沒有紛争沒有算計,只有簡屋相伴,繁花相随,高山相予。若是沒有那前朝公主的身份,其實一定就是這樣的結局,一輩子一個人安安生生。
“你的玉卿衣,不是那麽安分的人,或者給不了你這些。”
林若惜微微一愣,回頭看向站在身後的蕭子涼。他偉岸高大目『射』寒江,仿佛這江湖都是其囊中物一般,帶着睥睨天下的傲氣。不知為何,她卻忽然不想讓蕭子涼誤會,笑了笑說:“門主你錯了,我與玉卿衣萍水相逢,一見如故。但其實未婚妻只是幌子,她心中也有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