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16)
明白,鳳以林是我的殺父仇人,他選擇讓我活着,就要有承擔相應的風險。是死是活,豈能由你說了算。”
南宮錦豁然背轉過身,以自己的身軀擋住了林若惜嬌小的身子。
這一刻,就連柴子進也不知道岸邊二人在說些什麽,做些什麽。
可是林若惜卻渾身顫抖,因為他居然揭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了那張絕世顏貌,緊緊貼在自己的唇上。
只有她自己曉得,他又在唐突自己,卻又在替自己解毒。用着等方法,拿去此毒,是她所無法預料到的,更是無法阻止。
一只綠瑩瑩的小蟲兒經由南宮錦近似強奪的一個吻,緩緩懸在二人間僅留的那分寸之地,而後他只微微一晃瓷瓶,瓶中有嗡嗡聲過,小蟲便自己飛了進去。
他湊到林若惜耳旁輕聲道:“你贏了,從此後,是死是活,再不由我說了算。”
章節目錄 131 蘇陽再逢
林若惜垂下臻首,居然沒有因為方才他的這番行徑而責罵,實則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何,只是知道若他方才那般做,正是要将多情還回無情,剪斷這藕斷絲連的連接,才可找回那個清明睿智的南宮錦。
柴子進的大船已經停在了岸邊。
林若惜浮唇望向跟在身後的南宮錦,再轉頭看着朗朗晴空,心中浮現出蕭子涼與緋夕煙攜手而歸的逍遙峰,不覺怆然,感情此事,與自己有何關聯。自己愛的,可能始終無法愛自己;愛自己的,卻又不得不選擇斬斷情緣。
大船抛錨起航,南宮錦再度回到了她的身畔,幸好柴子進對林若惜的乖巧十分放心,沒有将她關押起來,還可以站在甲板上看兩岸風景。
“鳳臨是個什麽樣的地方?”林若惜忽然問。
南宮錦斟酌片刻才說:“鳳臨臨近景安,又有有鳳來儀的美譽,更是鳳帝出生之地,所以後來被封為伴都,甚有相伴天子之側的母儀天下的皇後尊感。”
柴子進在後補了一句,“實際上,這次為過冬季,鳳帝的确帶着自己最喜愛的容妃在側,于鳳臨寄安宮恭候林若惜姑娘大駕。”
南宮錦一聽此言,頓時緊蹙雙眉,心中直說,這下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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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子進再不多說,指着大船正前方的碼頭說道:“蘇陽快到了,我老柴總算可以回去休息休息了。”
林若惜見機立刻說道:“柴将軍不知可否聽我一言?”
“姑娘請說。”
林若惜戳了戳南宮錦,又指着自己一身狼狽陳舊的衣裳,“你要我這等模樣一路随行去鳳臨見皇上麽?”
借着可以沐浴更衣的機會,終于可以在蘇陽多逗留一會。
其實林若惜此刻再也不想別人來救自己,但她還是想看看老天會否眷顧自己,在這最後一次停留的時機,見到玉卿衣等人。只是南宮錦也甚是聰明,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淡淡的提醒彼此帶上面具,又讓林若惜陷入很是苦悶的狀态。
衆人在蘇陽碼頭下了船,林若惜故意墜後幾步,朝着他們現在所在的官驿而去。
幸好他們沒有備下馬車,讓她能走上一段路。只是前面有十幾個兵士,後面有柴子進,身旁還是南宮錦,比往常的狀态更要艱險,只能令她叫苦連連,幾乎以為毫無辦法準備放棄了。
忽然就像是心有靈犀一般,她的目光投到了對面長街的飯館門口。周遭行人仿若都化作虛空,沒有任何阻攔,即便是相隔千裏,這一刻,似乎世間只有彼此二人。
只有一瞬,她愣在了原地。
是蕭子涼!
他沒有與緋夕煙一起,居然出現在了蘇陽?是要尋找自己的麽?即便是有可能會錯意,也足以讓她欣喜若狂。只是方才那一眼,恐怕也不能讓他認出自己來,她轉身問柴子進,“柴将軍,驿館還要多久?”
柴子進不疑有他,指着前方大街盡頭說道:“走到這條街盡頭就是啦。”
身周人群來往絡繹不絕,顯然蘇陽也是個大城市。林若惜忽然安下心來,哪怕蕭子涼這回不是來尋自己的,她也已經盡力了。經過那個飯館時候,蕭子涼早已經不在門口,但她分明感覺到一股灼熱的視線,從後方投到自己的身上。
南宮錦赫然回頭,目及處卻是一無所獲。林若惜側頭問:“怎麽了?”
他暗暗搖頭,為保安全,低身牽過林若惜的手。
就這樣各懷心事的來到驿館,林若惜立刻就被送進了一個精心準備過的房間裏。
南宮錦站在門外說:“待會會有人給你送水以及飯食。”
林若惜輕輕瞪了他一眼,“知道啦。雲大門主趕緊去照料下自己,比起我,你更髒呢。”
南宮錦啞然一笑,欣然關門離去。門口留下四個兵士守衛。
林若惜起身探手『摸』了『摸』炙熱滾燙的水,不由松了口氣,心中自然忐忑,這是唯一的一個蕭子涼能尋到自己的機會,怕之後房中就還會有人輪流看管。她環目四周,這些人因為謹慎起見,把自己放在了中間的一個房間,可謂是前不能進門,旁不能借窗。
南宮錦!她簡直對這個家夥是又恨又沒辦法,跺了跺腳只好寬衣解帶,滑入木桶之中,任冒着氤氲熱氣的水将自己掩埋起來,不去想那些紛雜的事情。
就在她一籌莫展的時候,頭頂的瓦片忽然微微一動。簡直是福至心靈,她擡頭看去,居然是蕭子涼已經毫無聲息的從天而降,落在了自己的身旁。
“門……”
話剛起頭,就聽門口傳來柴子進的聲音,“蘇姑娘,洗好的話就喚人将飯食送進去吧。”
林若惜故意站起身,傳出嘩啦啦的水聲,令對方不起疑心,“女人家洗澡本身就慢,柴将軍能否等等。”
“唔,算我大老粗不守規矩啦,姑娘慢洗。”
柴子進的腳步聲離開後,她才急中生智,毫不在意自己此刻片縷不着,輕飄飄的起身入了床帳內,伸出一只白嫩的手對蕭子涼招了招,示意二人這裏說話。
蕭子涼眼底一沉,顯然是對這等春『色』受用的緊,然則此刻卻是不是大動食指的時候,所以冷靜了會,就自走了過去,拉下床簾,卧在床上。
林若惜低聲問:“門主你怎麽到蘇陽的?”
“我問了玉卿衣江上的情況,猜到他們也許會借道從這裏走,所以在蘇陽已經等了三日。若非你頭上這根紅珊瑚的簪子,我恐怕都認不出你來。”
“門主……你與玉卿衣?”
他是為了自己啊……他真的是為自己來蘇陽的。
林若惜頓時忍受不住,熱淚上湧,幸好被蕭子涼捂住嘴,低聲道:“換上衣服,與我走。”
将那激動的心情藏了回去,林若惜聽外面還未發現,才抓緊時間說:“門主你聽我說。我這次去鳳臨是決定好的,我與玉卿衣有個約定,便是定要殺了鳳以林來祭我父皇在天之靈,所以我不能放棄這個機會。如今我給了一張假圖給南宮錦,正是我們可以裏應外合的時候。”
章節目錄 132 鳳臨宮闕
“你!”蕭子涼沒料得她居然不肯與自己離開,很是驚訝。
林若惜抓住蕭子涼的大手,心中柔情萬千,“門主肯來找惜兒,惜兒已經非常滿足了。從今而後,門主請忘記我,與玉卿衣好生合作,若我還有命回來,門主若還要我的服侍,惜兒……一定回來。”
蕭子涼看着她眸間的堅定,也明白自己再也無法改變她的想法。撥去她額間的濕發,蕭子涼輕聲道:“等你回來。”
林若惜的身子微微一震,她自是沒有料到,當緋夕煙回去尋了蕭子涼,自己慘然離開,便是已經篤定蕭子涼的心中還有那個人,可是這句話終于還是讓她淚流滿面,緊緊的抱住蕭子涼的脖子。
他這般……還如何讓自己舍得。
潔白的身軀落入蕭子涼懷中,他正因為這女子的絕然,确認了心中的感覺。他的的确确想愛她,想與她長相厮守。但也正是二人有太多的錯過,太多的無奈,以至于只能在此時心靈相通。如今不是他不肯,而是她不能。
“門主,你快走。南宮錦那麽機敏的人,恐怕多待會會橫生枝節。”林若惜終于依依不舍的松了手。
蕭子涼清楚的知道,自己遲了一步,在其堅定信念後才自出現,以至于必須眼睜睜的看着她,羊入虎口。
但是大丈夫立于世間,似蕭子涼這等人,從來都果斷堅決,所以他幾乎沒有任何遲疑,便擁住身下的林若惜親了親,才狠狠的說道:“好好活着。”
深蹙雙眉,蕭子涼終于放開林若惜,不着聲響的連番踏着屋中的擺設,飛上橫梁,輕松離開。
林若惜長舒了口氣,渾身發軟的走下床。
果然愛情這種事情無法估量,就像是不管有多久沒有見蕭子涼,只要他一出現在自己身畔,總會有令她控制不住的渾身發軟的事情出現。正如此刻,被他抱過吻過,又被承諾過,讓她的心情頓時異常良好,甚至真的很想能活到那一刻,那一刻……沒有紛争沒有**亦沒有算計,只有遠遠青山迢迢流水,她喚他一聲夫君。
目光投到門外,果然南宮錦叩響了門,“惜兒你是睡着了麽?小心着涼。”
林若惜應了一聲,『摸』了『摸』水溫,只覺還沒洗夠,施施然又躺了進去,“好久沒有洗得如此痛快了,我馬上出來便是。”
蘇陽城外三十裏,老牛村。
蕭子涼坐在茶鋪當中,一文錢一碗的茶放在面前,與那小惜兒為自己泡上的碧茶,差之千裏。其勢森冷,無人敢近。但凡有人經過,因好奇打量而與他眸光相觸,便瞬間如堕地獄,吓的着緊離開。
瞬間,老漢的茶鋪便再無一人。
竹林搖搖,老漢亦是心下慘淡,今日的生意想來無望了。
然則蕭子涼卻是陷入了自己的沉思當中。
時至今日,他不得不承認,南宮錦很厲害。
正因為現在地獄門損失慘重,洛景寒戰死連玉山、風茗軒、雷諾然、言涼等一衆自己的親信全部都沒有回來。在這多事之秋,甚至連百花宮等魔門趁他沒有回山欺上門去,幸好有楚明瀾、司徒空山等人,義氣相助,地獄門才不至于土崩瓦解。
輸了的第一陣自然是武林大會,這一局請君入甕做的實在幹淨漂亮。
輸了的第二陣卻是在林若惜,這原本是他最大的籌碼,只要尋找到玄天八卦所在的前朝寶藏,随時亦可覆雨翻雲,卻沒想到連林若惜也被他使計擄走。
蕭子涼當然不可能認輸,行走江湖對這等事情早就應該習慣:起起伏伏,全無定數。
如今他要想辦法打聽風茗軒等人下落,更要與林若惜裏應外合。所以他如今,必須與玉卿衣聯手。
“哈哈,想不到蕭子涼你居然約我來這裏見面。”
惜香公子玉卿衣,正迎着月光,與時節完全無關的揮着那柄向來喜愛的小扇,走到蕭子涼對面,毫不介意的坐了下來。
蕭子涼也不與其多說,老漢戰戰兢兢的送來另一碗茶水,他才沉聲道:“我見到惜兒了。”
玉卿衣大驚失『色』,“什麽?你是怎麽尋到她的?”
“蘇陽。若非她的眼神和身形,我直覺是她,才刻意打量了下。直到看見那根紅珊瑚的發簪,才确認下來。”
玉卿衣沉思了下,“是否對方人太多,不好下手。”
蕭子涼眸子微冷,緩緩搖頭,“她執意要留在那裏,因為是唯一一個可以接近鳳以林的機會,而不用引蛇出洞。”
玉卿衣的俊顏終于再度變『色』,“那她豈不是更加危險!”
蕭子涼森然道:“所以我們必須盡快收集剩餘殘圖,在朝龍嶺引蛇出洞,做好布置,提前殺死鳳以林,就能把她救回。”
“啧啧。”玉卿衣贊許的打量了蕭子涼一眼,“想不到你在地獄門險些覆亡,心愛的女人又被搶走這些事情的打擊下,還能如此清醒,不愧是蕭子涼啊。”
蕭子涼睨了他一眼,“袖……”
念起那雙似水柔情的眸子,連蕭子涼這等剛硬的心也軟了開來,聲音柔和了下來,“她說已經将假圖給了鳳帝,我們可以裏應外合。”
玉卿衣倏然拍手,“幸好提前換過,太好了。”
玉卿衣扯開一絲笑容,至此,也不再多話,留下聯絡方法,白衣微閃,便是消失在竹林當中。
蕭子涼也只是看看苦着臉的老漢,便也離開了這處茶鋪。
老漢唉聲嘆氣上前收碗,想不到茶水沒賣完,還一文錢沒掙到。旋即他的眼睛就瞪的銅鈴大,看着桌上銀閃閃的一錠銀子。
林若惜坐在前後都有士兵跟随的馬車裏,首次感受到又是要犯又是尊貴身份的雙重感覺。
南宮錦騎着高頭大馬跟随旁邊,看她探出頭來,淡淡的說:“前方就是鳳臨城,馬上就能到寄安宮了。”
千秋伴都,亦有萬古氣派,或者正是比鄰景安,才有了這等盛大的氣象,令林若惜心生感慨,自己似乎還是第一回,離自己的舊國舊夢那麽近……那麽近。
鳳臨也是由外郭城、宮城兩部分組成。宮城位于都城北部中央,外郭城的各坊從左右南三面拱衛宮城。以正中的朱雀大道為界,東西分屬鳳臨、曹安兩個縣城。宮城就是皇族所住,除卻如今鳳帝所在的寄安宮,還有其弟安懷王鳳紫林的府邸,郭城則是百姓居所,各有布局。千百家似圍棋局,十二街似種菜田。
沿着朱雀大道向前,林若惜的心微微一跳,近了,與那地方越來越近了。
章節目錄 133 誰是誰非
這日的鳳臨已經開始飄雪,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地上,就像一塊白淨的錦布,鋪在光潔的地上。
惶然擡頭看向南宮錦,他似乎感覺到了她心中的不安,低頭說道:“想好了,莫要胡鬧。”
林若惜深深的凝視了他一眼,進了鳳臨之後他倒是不可以掩藏自己的面容,錦袍玉冠之下,不能不令人心折。
她不由得想起晨起時候的光景,伴着車行與落雪的聲音,簌簌的滑入腦中。
林若惜站在房中,任由不知從哪裏找來的侍女上下擺弄着。一襲薄若蟬翼,半透明妃『色』煙蘿紗衣,精細地繡着開的正盛的芍『藥』,素雅清秀,卻也出塵脫俗。
為了保證鳳帝的安全,她那暗藏細針的腰帶與鐵鈎護腕盡皆撤去,換上了朱紅三鑲白玉腰帶,一根白玉孔雀簪旁飾着一朵新開的木芙蓉,簪頭處一縷金銀絲線相間的流蘇垂至耳際,發頂用銀點翠玉牡丹六股釵挽住,眉心鑲嵌碧玉蓮花額飾。
兩彎蛾眉,細而不弱,豔而不妖。雖是明眸皓齒,唇如紅櫻,膚如白玉,眸光比前更加潋滟與誘人。此時的林若惜,才真正堪當江湖中所謂若水仙子之稱。
當南宮錦提着件衣裳走進房間的時候,自己也是看的一呆。這便是真正的公主,再也沒有一個人如她這般氣質高雅的。
那些圍着林若惜的侍女也都稱贊着:“公子替姑娘選的這身衣裳,當真美極了。看公子都傻眼了。”
林若惜心道,若是南宮錦摘下面具,恐怕就是這些小妹子傻眼的時候了。
“好了,你們下去吧。”南宮錦囑咐了句,這些小侍女們都捂着嘴離開了。
南宮錦緩緩上前,将一件雪白『色』的大氅披在了林若惜身外,那眼底勾魂的小痣印入眼簾,叫他心中不斷叫苦,再這般下去,他定是想立刻帶着她遠走高飛。
“今日就要進宮了麽?”
“嗯。”南宮錦低聲回應,“對,不過放心,這次鳳帝沒有大張旗鼓,便是還有轉圜餘地。”
林若惜沒有答話,而是垂眼看着自己的腳面。
“你今日這般,他一定不忍下手。”南宮錦接着說道。
林若惜豁然擡頭,含着苦笑,“你這麽費盡心思的替我打扮,便是想讓我用美人計混過生死關麽?可是我肯麽?”
南宮錦輕聲嘆了口氣。
林若惜忽然扯住他的衣袖,一字一句的問:“我不明白,為何你要做鳳帝的走狗?”
從清晨的回憶中恢複清明,林若惜自問到現在依舊看不透此人。最後她幽幽的嘆了一聲,“你何時為你自己想過呢?”
南宮錦背部一緊,再轉過頭,車簾已經緩緩放下,那張白淨無瑕的側顏,漸漸随着那聲輕嘆,消失在眼底。
時至今日,你何曾替自己想過,南宮錦?
南宮錦忽然朗聲說道:“惜兒,我現在回答你,看看如今的江山,城市繁華穩定、百姓安居樂業,再沒有前朝的流離失所、路有凍死骨的現況出現。對于這樣的皇帝,南宮錦願意追随。”
坐在車內的林若惜渾身顫抖,緩緩掩面。
宮門大開,馬車漸漸駛進宮城內去。聽到宮門合上的轟然聲音,南宮錦赫然轉頭,知道自己與這女子之間,再不可能有任何牽連,那一切種種或許存在過的情絲,就似往日紅塵舊夢,不複重現。
白雪地上拉出一條長長的車轍,一直延伸到這令人景仰的宮城內去。
林若惜緩緩走下馬車,眼前是恢弘的宮門,上書三字“寄安宮”,龍飛鳳舞,金碧輝煌。
她一步步的沿着龍尾道向上,閉上眼深深的吸了口氣,雪花落入頸中,甚是冰涼。柴子進與南宮錦領着她朝寄安宮的偏殿書房走去。
鳳以林刻意不光明正大的與林若惜見面,正是因為林若惜的身份特殊,若現在朝中錯綜複雜的情勢,極有可能會被有心人利用。所以這次林若惜是秘密進宮,更是在這隆冬之時,所以寄安宮裏的人都以為是鳳帝新招美人,無人起疑心。
四扇的屏風,屏面是整副的海藍石透雕,镂着波浪魚紋的花樣,還細細用翡翠鑲嵌出『逼』真的水藻。繞過屏風,就是一丈許的書桌,桌上放滿了各式書卷,顯出這位鳳帝好讀書的習慣。而左邊設了一個沉香木做成的軟榻,離榻不遠的前後兩邊更布置了一張幾,一個身着純藍『色』絲綢質地長衫的男子背對諸人而坐,顯然并沒有因為宮人的唱喏而有任何動作。
林若惜凝住了氣息,因為對方必然正是自己的弑父滅國的仇人——鳳以林。
她該用什麽樣的表情去面對?該用怎樣的回答去應對他的問話?該用怎樣的心态去處理眼下的進展?
将右手藏在廣袖之中捏緊了拳頭,終于在等候良久之後,鳳帝鳳以林終于擱下了手中的書,長長嘆了口氣,轉過身來。
這當是二人第一次交鋒、第一回面對面。林若惜強迫自己擡頭看向眼前這個男子,這年将二十的天縱英才,用不到兩年的時間便奪去了整個大元的罪魁禍首。
林若惜瞬間不敢置信的看向南宮錦。
這分明就是洛景寒的臉。南宮錦好大的膽子,竟然假造了的地獄門洛堂主的面孔,與眼前的鳳帝鳳以林毫無二致。
頓時腦中一陣眩暈,看着那人漸漸走近,卻越加恍惚。明明他不是,卻居然狠不下心腸。
林若惜朝後錯落了兩步,嘤呤一聲就暈了過去,昏『迷』前只聽見南宮錦從後搶上抱住自己,而她最後的意識卻是:南宮錦,我恨你。
整個書房內焚着大把寧神的香,白煙如霧。一宮的靜香細細,默然無聲,只能聞得水波晃動的柔軟聲音,從另一個偏殿內傳出。林若惜腦中随着那陣陣水聲,自己也仿佛在其中沉浮,『迷』惘不已,幾人的對話,由遠及近的入了耳中。
“她這是怎麽了?一見朕便暈了過去。”
“啓禀聖上,蘇姑娘應該是……”南宮錦在一旁也在斟酌,因為只有他知道這個原因,當年化身洛景寒時候沒有多想,直到方才他才意識到,原來洛景寒居然會給林若惜帶來如此大的沖擊,心中也是悔恨不已。
章節目錄 134 賜婚往事
“別說了!想來應該是朕令她想起了悲苦的前塵往事,所以受了刺激。”
林若惜緩緩睜開眼,直愣愣的看着床頂。硬木雕花床罩雕刻着九龍戲珠的圖案,旁用黃绫騰龍帷帳圍上,一看便知道是誰的床榻。
她輸了。
從一開始見到鳳帝鳳以林,她便輸了。
好容易收拾了心情,能從洛景寒是由南宮錦化身的這件大騙局裏抽出身來,對南宮錦也放棄了恨意,更産生了些許好感,誰料得又在這一刻滿盤皆覆,自己的大仇人、此生最大的仇人居然和自己認了那麽多年的哥哥長的一模一樣。
環環扣扣,她要如何再與南宮錦說,我不再恨你。
這時反倒是站在一旁的柴子進瞧見了她睜開眼,連忙道:“皇上,蘇姑娘醒了。”
鳳以林轉過身來,“公主醒了?那我們可以繼續話事了吧?”
林若惜勉強撐起身子,冷冷的道:“讓南宮錦與柴将軍出去,皇上可敢與我單獨說?”
南宮錦身子一僵,知曉林若惜對自己已是恨之入骨,他苦澀的笑了笑,與柴子進對望一眼。
鳳以林先是一愣,須臾就毫不猶豫的回答:“沒問題,你們先出去吧。”
待他們離開後,林若惜才緩緩起身,故意不去看這張讓自己心酸的面孔。
鳳以林說話确實與洛景寒的溫柔大相徑庭,他畢竟是少年英才,馬上飛将;畢竟是當今聖上,所以自有一股傲然與自信在其話語當中,“朕知曉公主的立場,也不會太強『逼』你,只要你安心将八卦裏的圖樣替朕找出,自然也不會為難你。”
林若惜心說此刻自己亦是要演戲,她沒有把握現在就殺了他,雖然單獨相處,但這個鳳以林周身亦有一股威懾力在鎖着自己,使得她無法施展功法,而這件事實也告訴她,鳳以林的武功亦不會太弱。
而她确實要替他合作找圖,卻不可以立刻答允,否則依着他與南宮錦的精明,定然會知曉自己心懷不軌,所以她這場戲,亦是要做足才可。
“為什麽我要合作?皇上難道不知,拿到八卦将其毀滅,讓世人再也找不到那個地方,然後将我也殺掉才是最好的結果麽?”林若惜冷靜的擡頭,終于與其對視。
鳳以林的面『色』冷了下來,“你不要以為朕不敢殺你。朕留你也是因為雲愛卿的懇求,若是執『迷』不悟,別怪朕不念舊情。”
林若惜沉默不語。
半晌,她終于松了口氣,緩緩問道:“我憑什麽相信你拿到殘圖後,會不殺我。”
“朕一言九鼎,金口玉言,何曾說過假!”鳳以林望着眼前氣質凄『迷』,楚楚可憐的女子,這等姿『色』在後宮之中亦是少見,但是『性』格居然也是出奇的倔強。
林若惜忽然扯開唇微微一笑,勾魂攝魄的,“皇上如此說,就讓我考慮考慮吧。”
她在逍遙峰上可以對很多人說出奴婢二字,但是對着鳳帝,她便是前朝公主,就代表着一個時代,就絕對不能低頭。
鳳以林微微一呆,顯然很是受用方才她那一個笑容。
“朕可以給你時間考慮。”鳳以林忽然高聲喊,“柴子進!”
柴子進領命進了書房,“臣在。”
鳳以林嘆了口氣,“将蘇姑娘送到別苑,好生安頓下來。”
柴子進顯然沒聽明白,愣了一下,鳳以林又重複了一遍,“給朕送去別苑!”
“是!”
柴子進領着林若惜朝外走的時候,鳳以林又喊了聲,“南宮錦你進來,朕有話與你交代。”
南宮錦轉身進門,與林若惜擦身而過,而林若惜毫不理會,自顧自的跟着柴子進離開了書房,南宮錦微微一滞,心內苦澀,走到鳳以林面前。
“坐。”鳳以林是武将出身,對于繁文缛節的規矩向來比較看淡,此次南宮錦算是立下大功,他心中很是愉悅。
玄天八卦是鳳以林一直以來十分忌諱的東西,最擔心的便是被有心人利用,來颠覆自己還沒有坐穩的江山。前朝公主與玄天八卦,疊加起來便是最大的危險,所以當這兩件事盡數解決後,困擾了他十年的風波終于算是告一段落。
“這次你做的極好,連邀。”鳳以林和顏悅『色』的道。
南宮錦連忙恭謹的回答,“非也,是聖上的洪福,才使得此事終于得以解決。”
“別與朕扯多餘的話。”鳳以林擺了擺手,啼笑皆非,“怎麽今天不太像你了?”
“皇上多慮。”南宮錦回過神,忙慌道。
鳳以林轉回正題,“你與林若惜感情如何?”
南宮錦心道,原先還不錯,只是今日之後怕是要破裂,但他也不能如此回答,只好斟酌了下謹慎的道:“連邀這次是将她親自拿往鳳臨的,恐怕……”
鳳以林恍悟,起身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管怎樣,既然這樣,那就更好。朕已經教柴子進将她送到別苑,你務必迫她将殘圖的秘密說出來,或者朕還會留她一條命。”
“別苑?”
“是,她若在寄安宮中,恐容妃不快,何況朕的确怕将這女子擱在身邊,會情不自禁,還是交給你去處理吧。”
南宮錦心裏一沉,大概明白了鳳帝的意圖,他是要務必使自己狠下心能在此事結束後殺掉林若惜,而不會因為日久生情放過其一命。但這也是南宮錦擔心的,更是他為何要将林若惜打扮的如此動人送到鳳帝面前的,便是要借此事挽回林若惜一命。腦子裏一片混沌,反倒不知如何應對。
見南宮錦眸中透出異樣的神『色』,鳳以林失笑道:“說起來,朕與這長公主還有段往事。可惜她恐怕是記不得的。”
南宮錦訝然的緊,聽鳳以林接着回憶:“當年朕初上戰場便凱旋歸來,朝廷中大多稱呼朕為少年将軍。元青那家夥便說要為朕賜婚,着人抱來了只有三歲的長公主,給朕當時險些下不來臺。”
當時的鳳以林心中又急又氣,雖說長公主的确好,能做驸馬爺也當然妙,然則一來他不願與皇家扯上關系,二來他實在是從那張胖嘟嘟的臉上看不出未來的美貌,三來這年齡懸殊未免太大。幸好那時候的太傅替自己解了圍,說少年人家,還是可以等等再說,以免因為得意忘形而荒廢家國大事。
章節目錄 135 忠心不二
“未料得,那時候那麽小的小胖丫頭,居然長的如此美貌了。算算看,朕今年三十,她如今也該有十八了吧。”
“是。”南宮錦颔首,他救起林若惜的時候,她也不過才是個八歲的女童,十年光陰一晃而過,“眼看着快十九了。”
“這不好,我大慶國的女子哪一個不是十三嫁人,十四得子的。”鳳以林皺眉,這句話出口倒讓南宮錦松了口氣,至少回憶往事讓鳳以林暫且放下了殺人的計劃,又『操』心起成婚之事便是有餘地可說。
“朕多想了。”鳳以林自己停止了話頭,“你去吧。記住朕的話,務必要将此事辦妥,了結後,朕就答允你,你回你的江湖,再不用管朝中之事。”
鳳以林的話如一記重錘打在南宮錦的心口,這是他最向往的自由,卻要用林若惜來換取。人生不如意,果真十之八九。
南宮錦滿懷心事的抵達別苑,這是他第一回找不回意氣風發的感覺。他力挫群雄坐上正道盟的盟主,替江湖鏟除魔門,費盡心思将地獄門連根拔起,這些他都能夠彈指飛灰間,笑意恩仇。偏只在這用盡心機算計自己喜愛的女人的時候,嘗到了分外苦楚的感受。
然則這便是命。
南宮錦更明白,若這一關自己始終過不去的話,便再也不可能立足于江湖頂峰。
此時宮廷別苑內外皆是看守的士兵,柴子進幾乎是将自己在整個鳳臨的親兵都調到了這個宮廷別苑裏來,也正是因為十分了解別苑裏女子的重要『性』。在了解這件事始末的南宮錦看來,柴子進是怕林若惜跑了,而在外人看來,卻以為這別苑中住進了什麽要人,需要重兵保護。
南宮錦深吸一口氣,緩緩踏了進去。
在他決意要做一件事的時候,至少至今,還沒有完不成的。
林若惜坐在別苑中的池塘邊,冬雪已然使得小塘結上厚厚的一層冰,院中臘梅如期綻放,嬌紅怒放在一片雪白當中,自有一種別樣的美豔。
南宮錦站定在林若惜身旁,輕聲道:“外面如此冷,為何不在房中待着。”
尚算貴客,侍女們已經在房中燃起了火爐,而林若惜卻執意坐在外面發呆。
林若惜半晌沒有答話,“再冷,都不及心冷。”
南宮錦知曉她在氣自己,氣他用了鳳以林的臉去冒充洛景寒,騙了她整整十年,所以選擇了沉默。
“你明白麽?我只覺自己是個笑話。”林若惜深吸一口氣,任涼意入體。豁然起身,朝南宮錦看去。
一幕一幕。往來如煙。
她明白此刻不應該這樣,但是她控制不住了。什麽清心大法,什麽靜若止水,都再也壓制不住她心中的怒火及委屈。
“我恨你!”兩行清淚不由自主的落了下去,“景寒大哥已經死在我心裏了,你卻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