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是很開心。”姜聞晝輕輕地說。

陳最不知道,這是姜聞晝第一次跟綠苑街之外的人談起他曾經的樂隊。

舊時光屬于綠苑街,但連綠苑街都被改造過。

“但那會兒真的很窮,我是說樂隊掙得很少。”姜聞晝嘆了口氣,“沒什麽名氣,那時候去演出,沒有演出費,也沒有觀衆。我動過讓舅舅幫忙的想法,但後來想想還是算了,一個是覺得不想靠家裏,如果找舅舅幫忙,我當初回國就沒有任何意義。另一個是大家都不想簽公司,會覺得這樣沒有自由。”

“何揚年紀最大,一直很照顧我,阿遠打很多份工,跟我們的關系就沒那麽好。那一年過年,就是我,何揚還有小楷一起過的,在平時練習的地下室吃火鍋,喝酒聊天,還看了春晚。那天喝太多了,最後擠在沙發上對付了一夜,脖子都睡落枕了。

“曾捷那會兒說我,什麽都有的工作室不要用,非要去地下室裝窮小子。但意義不一樣,我和曾捷也是好朋友,但真的,意義不一樣。”姜聞晝托着臉,手掌蓋住了一只發酸的眼睛。

“年初四我回家吃飯,被姥爺罵了個狗血淋頭。”姜聞晝想緩解自己這種過于憂郁的情緒,稍微岔開了一點話題。

“姥爺是介意你沒回家吃年夜飯吧。”陳最笑了。

“你怎麽知道?”姜聞晝有點驚訝。

“因為姥爺是個刀子嘴豆腐心啊,他雖然看起來很嚴格,但他一直很支持你,我是這樣覺得的。”陳最說。

“我那個時候讓家裏人別管我玩樂隊這個事,但是舅舅問我,如果永遠這樣不溫不火怎麽辦?永遠紅不了怎麽辦?”

陳最眼睛眨了一下,手指用力捏緊了杯壁。

“那你是怎麽回答他的?”陳最語速很緩。

姜聞晝沉默了一會兒:“我告訴他,我可以接受永遠紅不了,因為這是我喜歡的事情。如果為了紅這種功利的東西必須要我改變的話,我寧願一直當一個世人眼中的失敗者。”

陳最的喉結動了動,沒能說出話來。

姜聞晝眼眶紅了,他有些洩氣地捂住自己的眼睛。

“那天大家都在,沒有一個人打擊我,沒有一個人評判我。爸爸媽媽都說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但他們看我的表情,讓我覺得我只是一個被他們保護得太好的,從來沒經歷過風浪的家養貓咪。”

陳最幾乎能想到後面的事,姜聞晝這種家境,他從小到大沒有什麽事是不能做的,堅持對于他來說,關鍵只在自己的意願。

但對于很多人來說,權衡一件事的前提,卻是姜聞晝從小沒有操心過的碎銀幾兩。

樂隊的第一次争吵,是因為三百塊的演出費。

因為是拼場演出,最後算錢的時候,小楷發現少了三百塊。

當時另一個樂隊也在場,小楷拉着負責人算賬,那個樂隊比他們要有名得多,其中他們的鼓手很不耐煩地講:“你以為這場演出,有多少人是特意來看你們的?如果我們不來,你們一共能賺到三百塊嗎?”

小楷說:“這是兩碼事。”

鼓手嗆他:“別是故意訛我們。”

“誰他媽缺這三百塊了?”姜聞晝當時氣盛,回怼他,“勞動報酬你懂不懂?”

“自己窮都不敢承認還玩什麽搖滾啊?”那個樂隊的貝斯手也加入了,叼着煙坐在酒吧桌子上,眼神戲谑,明擺着在拿他們當樂子。

“小楷,走了。”姜聞晝氣不過,拉着小楷往外走,恨不得現在就去取款機上取三百萬砸到那兩個人臉上。

小楷眼睛紅紅的,他本來就是那種好脾氣的性格,剛剛心裏委屈也只是憋着。

“姜姜,你別生氣,我晚點再去跟老板說。”小楷拉着姜聞晝小聲地說。

“我們不要了。”姜聞晝還在氣頭上,心裏又憋屈,表情不太好看。

小楷卻搖頭:“不行的,要要回來的。”

“你怎麽這麽犟啊。”姜聞晝皺眉,“我們不缺……”

“不是這樣的……”小楷抓着姜聞晝的胳膊,聲音在顫抖。

“小楷?”姜聞晝覺得他狀态不對。

“怎麽哭了?多大的事啊……”姜聞晝有些慌。

小楷無聲地掉眼淚:“對不起……姜姜,對不起……”

“這又不是你的錯……”姜聞晝手忙腳亂地掏口袋,吉他撥片掉到地上。

“不是的……我要走了。”小楷死死抓着他的手,“我爸生病了……被我氣的,我不能……”

小楷有些前言不搭後語了:“我姑媽……找了個工作,托很多的關系,我得賺錢……我爸他……對不起,對不起,三百塊可以吃好多天的,我還有點錢……都留給你們……”

姜聞晝抓住小楷的肩膀,沉聲說:“叔叔什麽病?你別着急啊,我可以借給你的。”

“你有什麽錢啊……之前為了送何揚哥貝斯還去打零工。”小楷越哭越傷心,“我對不起你們,可我真的……”

“我真的堅持不下去了。”

姜聞晝覺得眼前一片模糊,他也哽咽了:“別這樣說啊,小楷,你別……”

“我去要那三百塊。”小楷抹了把眼淚,松開姜聞晝就要轉身。

姜聞晝一把拉住了他,聲音變得消沉:“小楷,別走,我沒開玩笑,家裏給你找的那個工作工資多少,我按三倍給你,五倍都行,你想預支多久都可以。”

小楷愣在那裏:“你在……你在說什麽啊?”

姜聞晝垂着頭,手上的勁卻不敢松:“我英文名叫caleb,我就讀于伯克利音樂學院,我媽是個鋼琴家,我爸是個商人,上次演出旁邊那個梅麗酒店是我家的産業之一,我出過專輯,其中有一首很成功,你可能也聽過,叫《Expose》,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曲子……”

姜聞晝的聲音越來越低,他快喘不上氣了,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驚起地上的塵土。

“別說三百塊了,三百萬我都拿得出來……”

“你能不能……不要走啊?”

小楷被他吓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姜聞晝無法忍受這漫長的死寂,他崩潰地擡起頭,卻看到了何揚。

何揚正站在那裏,像一座雕塑,安靜得好像從姜聞晝有記憶以來,他就站在那裏了。

而何揚的手上,是三張紅色的,皺巴巴的,一百元紙幣。

作者有話說:

恢複更二休一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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