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要讓他負責(已修)
下午的咖啡店,人不多,顧山澤坐在窗邊的座位,餘光留意着隔壁桌的男人。
從坐下開始,那人一直在偷看他。
他不确定對方是什麽意思,偷看确有其事,偷看的時候,對面的女人高傲地談論着擇偶标準,顯然正在相親。
他抿一口冷萃的拿鐵,輕輕搖晃手中的玻璃杯,冰塊撞擊被壁,叮當脆響。
像是做了什麽決定,他轉頭,對上一雙漂亮眼瞳,嵌在輕薄的眼鏡片後面。對視了兩秒,那雙眼指向他腰胯的部位,異常明顯的暗示。
他低頭,晨間穿上的襯衫幹淨整潔,金屬皮帶扣的邊緣停留折射的亮光,再往下,褲子布料下隆起峰巒般的起伏。
“……”
只是,再擡頭時,隔壁的男人已經起身,朝收銀臺走去。他的背影偏瘦,臀部卻飽滿,立在深灰色褲管中的兩條腿挺直修長,伸出褲管的白皙腳踝尤其顯眼,随着行走的動作,時不時從後跟處露出小片隐秘的粉色。
空氣中的咖啡香倏然熱起來,燒成甜誘香味。
顧山澤拉開椅子跟過去,注意到腳步聲,那人轉頭望過來,鼻梁上的銀框眼鏡微微下滑了幾分。
離近了看,那雙眼睛生得秀氣,眼頭是雨燕的喙兒,眼尾是柳葉的尖兒,向外暈出一周淡淡的粉;裏頭的眼珠卻寒冷,是無光黑淵裏的凍石,安靜地散發距離感。
又對視了兩秒,那人走來,冷不丁地彎下腰,伸手朝他的大腿內側探尋。
隔着褲子的布料,顧山澤仍然感受到了指尖的冰涼,是條滑溜的細蛇在游走。他顫栗了一下,渾身肌肉發緊,那人卻很快直身,指尖上停着一只紅色瓢蟲。 ?
瓢蟲顫顫展翅,他擡起食指,靠近嘴唇,輕輕一吹,裹滿光澤感的唇瓣嘟起,是被擠壓過的粉色軟糖。
顧山澤劇烈地滾動喉嚨,唇角浮現一絲笑意,“一起去坐坐嗎?”
聽到說話,那人好像終于注意到他的存在,怪異地看了眼,嗓音傳來,是料峭的春風撲進心口,不消雨水,擅自喚醒了滿樹桃芽。
“下次吧。”他說。
市區中心醫院,沈冰洲出院的日子。
前來探病的人尤其多,病床邊、房門口一個挨一個的人,深粉的百合、淺粉的康乃馨和明黃的向日葵碼在床頭櫃上,比對得床上的病人更加單薄脆弱。
站在最前頭的男同學開口:“沈老師,你還會回學校上課嗎?”
遭手術刀和針劑藥品折磨,沈冰洲渾身脫了層皮,本來便沒幾兩肉的臉愈發尖削,眼睑下方透出一層消沉的灰影,像只餓瘦了的貓。
他板着臉,聲音冷淡:“情況穩定就會恢複工作,論文正常開題,有不确定的地方發郵件給我。”
擠在病房裏的大多是學生,聽到他這麽說,懂事地點頭說好,送上幾句祝福,不再叨擾他。
學生們一走,堵塞的空氣開始流通,等在床邊的女人終于有機會說話:“我讓小楊去辦手續了,今天就帶你回家。”
沈冰洲擡頭看向她,冷肅面容緩和了幾分,“姐,你在公司那麽忙,不用親自來接我的。”
沈辰砂舒然一笑,“我不來接你誰來接你?等到家了,讓江姨好好給你補補,都瘦成什麽樣了。”
他勉強勾唇,目光落下來,落到床邊那把嶄新的輪椅上,擺在身側的雙手不自覺收緊,慘白床單出現幾道落寞的褶皺。
到今天為止,他在病床上已經三個月了。三個月前,他去阿勒泰的礦山找藍碧玺,摔進地形複雜的山谷,再睜眼的時候,他就躺在這裏,聽說差點連命都沒了。
命是保住了,但下肢成了沒有知覺的裝飾品,未來陪伴他的,将是地上那張冰冷的輪椅。
覺察到他的情緒,沈辰砂撫上他的背,輕輕拍打,“洲洲,你別難過,醫生說手術很成功,後期複健會有用,要有信心。”
沈冰洲眼神黯淡,面上卻有微笑,“我不難過,只是以後沒法去野采,失去了一大興趣。”
“不能去也沒關系啊,你不就是喜歡收集礦石嗎?藍碧玺而已,我看到嘉德有塊品相很不錯的,過幾天帶你去轉轉。”
重點不是藍碧玺,野采不可能次次有收獲,樂趣在于尋找的過程,但總歸是他癡迷的東西,多少算個慰藉。他擡起眼,瞳孔深處閃出些許令人心安的光亮,“好啊。”
沈辰砂寬慰地說:“把朱小姐也叫上,你們好久沒見了吧?”
朱小姐,只見過一面的準未婚妻。沈冰洲眼裏的光彩熄滅了,“別叫了吧,我都變成這樣了,她不一定能接受。”
和朱家的親事,純粹商業利益驅使,是萬不得已之下作出的決定,沈家有求于人,是擡不起頭的那方,沈冰洲住院這整整三個月,未婚妻連病房都沒來過。
想到這裏,沈辰砂翻了個白眼,“怕什麽?要是她敢嫌棄,索性把她甩了,這親,也不是非要結!”
這親,還真不得不結。沈冰洲知道她在說氣話,扯出一抹笑來,“姐,我開玩笑的,這可是聯姻,我想她也不會這麽任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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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遠時尚高級珠寶部,電梯門打開,站在外面的女職員吓了一跳,啪地一拍身邊的實習生,“顧總監!”
顧山澤略一颔首,英俊面容微沉,大步跨出去。彭宇跟在後面,沖她們笑了笑。
實習生呆呆望着兩人的背影,悄聲詢問:“那就是新來的總監?”
女職員掩住嘴說:“總監只是暫時的,他是山遠的大公子,要做下一任CEO的,他來珠寶部把關,往後有好日子過了。”
“怎麽說?”
“顧總監厲害啊,拿過紅點獎的,我看過他的個展,那設計構思,随便掐出一點放咱們的新品上,甩同行十條街沒有問題。”
實習生似懂非懂地點頭,“我覺他人挺帥的,而且好年輕,單身嗎?”
“三十往上了吧,勸你別對他有任何想法。”女職業壓低聲音,“聽說是gay,而且很浪。”
午休時間,部門員工大多不在工位,顧山澤快步穿過辦公區,走進新裝修好的總監辦公室,從嶄新的會客沙發和半圓形辦公桌中間經過,打開資料架左側的小門。裏面是一間私人工作間,寬大的工作臺上擺着近一米高的鉑金骨架,尚是半成品的形态,隐約能看出翅膀造型。
彭宇慢悠悠地跟進來,閑聊道:“聽說了嗎?萬盛的沈總走投無路,準備賣弟弟了。”
顧山澤打開空調,習慣性地扯松了領帶,筋骨分明的手上戴有一枚扳指,随着動作,鑲嵌其上的紅寶石折射出六芒星光。他随口接了句:“她還有弟弟?”
“我也是才知道,好像打算和百萊的大小姐聯姻,就那個靠翡翠起家的暴發戶,我不是歧視暴發戶,但那個朱小姐,是真的有意思,前幾天撩我呢,問多少錢能包我。”
彭宇是他從小玩到大的兄弟,雖然看起來吊兒郎當,但也是富貴人家的少爺,向來只有他包別人的份。顧山澤挑了挑眉,“你怎麽回她的?”
“還能怎麽回?我說我是顧大公子的男朋友,她知難而退了。”
他冷下臉,“你把我惡心到了。”
那人笑笑,識趣地換了個話題,“沈總那個弟弟,也是夠慘的,聽說和朋友去新疆找礦石,把腿摔殘了,估計下半生都要坐輪椅了。”
顧山澤轉動半成品下方底座,欣賞着鑲嵌在翅膀上的鑽石,無動于衷地說:“那提前恭喜朱小姐了,結了婚還得自己動。”
彭宇啧啧嘴,“你這人好缺啊,講真,沈辰砂一個女人,獨自撐起萬盛這麽多年,到現在還沒結婚,你倒好,一份策劃扔顧董面前,逼得人找暴發戶聯姻。”
生意場上,向來如此。他面無表情,“弱肉強食而已,讓你幫我打聽的人呢?”
彭宇搖頭說:“沒影兒,你當我是警察呢,憑你幾句描述就能從茫茫人海中找出個清冷美人來?”
顧山澤停住手上動作,目光落在天使擺件捧起的雙手。按照計劃,那裏本該托起一顆象征淚滴的藍寶石,每每做到這裏,眼前總是浮現咖啡廳遇到過的美人。
藍寶石,太華貴了,那人身上的氣質,更像某種類似冰雪的礦物,硬度更低,色澤更淡,混在熙攘人群中一點也不顯眼,可一旦注意到他的存在,目光和心思就再也挪不開了。
看他失魂落魄的模樣,彭宇取笑道:“你不會愛上人家了吧?”
顧山澤抽回神思,不屑:“我只是想睡他,他先撩的我,總得負責吧?”
彭宇撇嘴,“放棄吧,要我說,他對你應該沒有那個意思,不然怎麽聯系方式都不留?清冷美人而已,替身多得是,不過——”他頓了頓,“剛說的那個沈總的弟弟,跟你形容的清冷美人挺接近的。”
“可惜殘了,好多體。位嘗試不了。”顧山澤冷冷嗤笑,“就算淪落到找替身,我也不至于為難一個病殘。”
彭宇攤攤手,“那沒轍了,得空給你介紹幾個新來的模特。”他指向那件半成品,“所以,顧大公子,想好了嗎?你這只鳥人,到底要用什麽寶石?”
扯回正題,顧山澤陷入沉默,早該完工的作品,就因為這顆寶石,卡住了三個多月。
見他犯難,彭宇拍拍他的肩頭,“最近嘉德有塊藍碧玺,品相很罕見,要去看看嗎?”
藍碧玺,色澤不如藍寶石濃郁,離他追求的感覺确實接近不少。顧山澤輕輕轉動手上的扳指,思忖道:“我想想。”
彭宇小小地切了一聲,“別想了,去展廳看看實物就知道了。”
作者有話說:
【高亮】文案有排雷,需要的寶可以去看一眼,小說純屬虛構,有不喜不适的地方請多見諒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