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叫我沈老師(已修)

世上有各種各樣的收藏癖,有人偏愛古玩字畫,有人追求潮玩新品,沈冰洲是很小衆的那類:他喜歡收集礦物标本,為此付出了慘重代價。

藍碧玺開拍那天,他按照姐姐的意思,邀請朱小姐同往。對方态度很好,爽快同意了邀約,沒有表示出半點嫌棄或者勉強的意思,可剛剛去朱家的別墅接人,又被告知她已經提前過來了。

去拍賣行的路上,沈冰洲坐在汽車後座,默默聽着沈辰砂和楊助理講電話,說的全是生意上的事,好幾次提到“山遠”和“顧山澤”。

山遠他知道,著名時尚品牌,經營範圍涉及服裝、香水、化妝品以及首飾,近期突然在珠寶首飾領域發力,威脅到包括萬盛在內的一大批傳統珠寶品牌。

但是,“顧山澤是誰?”有點耳熟。

沈辰砂挂斷電話,按着太陽穴說:“山遠董事長家的大公子,之前是珠寶設計師,拿過挺多獎的,你應該聽過。”

看着姐姐疲憊不堪的模樣,沈冰洲不自覺地蹙眉,“他怎麽了嗎?”

沈辰砂苦笑,“他出任了山遠高級珠寶部的總監,我說顧董怎麽突然咬得那麽緊,原來給兒子開路呢,真是苦了我了。”

生意場上的鬥争,他向來置身事外,但這件事間接促成了聯姻,沒法不令他關注。山遠撬走了萬盛合作最久的翡翠供貨商,萬盛內部派系問題根深蒂固,稍稍遇見點風浪,喊着沈辰砂下臺的那幫人迫不及待跳出來叫嚣。

沈家父母去得早,那會兒沈冰洲剛上高中,長他7歲的姐姐憑一己之力守住公司,送他去國外留學,支持他興趣愛好,在他心中的地位可想而知。他垂下頭,目光落在無法動彈的雙腿,“有了朱小姐家裏幫忙,應該會好點吧。”

沈辰砂注意到他的視線,笑容緩緩消失,“洲洲,你對這門婚事,真的沒意見嗎?”

沈冰洲輕然擡頭,語氣平靜:“沒有意見,我不讨厭她,感情可以慢慢培養,如果她也沒意見,盡快定下來吧。”

車子緩緩停下,司機先行下車,從後備箱取出輪椅,調整放好後拉開車門,将沈冰洲背了下去。坐穩後,一個女人朝這邊跑來,“辰砂姐,沈老師!”

女人長了張稚嫩的娃娃臉,穿着設計前衛的純黑長裙,配一條帝王綠的翡翠項鏈。

那就是百萊的大小姐朱玉玉,他的準未婚妻。他禮貌地彎出微笑,“朱小姐。”

因為奔跑,朱玉玉臉頰微微發紅,“沈老師,抱歉啊,前陣子我去國外玩……呃,談業務了,沒法去醫院看你,你這個腿,要多久才能好起來?”

撒謊的跡象也太明顯了,沈辰砂當即抱起雙臂,“傷筋動骨還要一百天,洲洲可是去鬼門關走了一遭,你說要多久?”

朱玉玉臉色變得僵硬,吞吞吐吐地說:“那別的功能……”

沈辰砂笑顏不變,“別的什麽功能?”

“哈哈沒……”她尬笑擺手,“沈老師,我來幫你推輪椅吧。”

沈冰洲漠然注視着,哪怕沒有明說,還是一下子猜中了對方在意的是什麽。他冷下聲音,“朱小姐,出院的時候醫生沒告訴我有性功能不正常之類的病症,但是如你所見,我可能再也站不起來,有任何疑慮我們都可以明說。”

朱玉玉臉白了一剎,不安地抓着後腦勺,“正常就好,我去打個電話,等會來找你們。”說完,也不等同意,倉促轉身離去。

望着她的背影,沈辰砂擰緊了眉頭,“她什麽意思?要去給誰打電話?”

這場景确實叫人不舒服,好比貨架上擺着最後一顆白菜,葉子爛了,芯還能吃,家庭主婦愁眉苦臉猶豫半天,售貨員問到底要不要買,她拿出手機,說打個電話問問。

沈冰洲捏緊了手,扯出勉強笑意,“上次見面她就是這樣的性格,我覺得很可愛。”

沈辰砂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真的?”

他點頭,“真的。”

“……”

珠寶展區就在一層,陳列的拍品無非常見的首飾和擺件,其中不乏古董,可惜數量并不多。為了等朱玉玉,沈辰砂走得很慢,半道兒瞧見幾樣紅玉擺件,推他過去欣賞了一番。擺放藍碧玺的展櫃就在隔壁,櫃前站着兩個男人,一個玩世不恭地插着腰,一個氣質冷然,只看到峻拔的背影。

“你看我說的沒錯吧?這麽好的料子,上哪兒找去?”

這麽大一塊藍碧玺,晶體完整,色澤絕美,電影泰坦尼克號中有顆名為“海洋之心”的藍鑽,眼前這塊原料若是切割出來,可以以假亂真。顧山澤微微點頭,示意櫃臺後的工作人員,“取出來看一下。”

工作人員打開玻璃櫃子,小心地抱出來,用手電打光照亮。強光照入,晶體內部看不到任何包裹體,純淨如深海水。

彭宇彎腰湊近看了會兒,對着工作人員調侃:“我長這麽大,頭一回見到這麽漂亮的碧玺,你們嘉德怎麽總收到好東西?”

工作人員是位年輕小姐,得體地微笑,“這塊藍碧玺作為礦标被一位先生收藏了二十年,可遇不可求,開拍時間是今晚八點。”

原來是別人的藏品,難怪品質奇佳。顧山澤習慣性地擡手,輕摩扳指上的紅寶石,“我再想想。”

看完碧玺,他跟彭宇說了聲,轉頭朝洗手間的方向走去。展廳裏人漸漸多了起來,綽綽人影裏,他瞟見輪椅的影子,只有一眼。

等放完水出來,隔壁的女衛生間走出來一個黑色長裙的女人,邊走邊講電話:

“我就是喜歡他的臉啊,我都要煩死了,怎麽好好的人,幾天不見就給摔成殘廢了,以後不會還得我來照顧吧?”

“你說得也對,雇幾個人好了,我是真的喜歡他的臉,我就想睡他,性功能沒問題都能忍,而且我又不會只有他一個男人。”

“折磨病美男?姐妹你好壞啊!不過,他看着不太好接近……行吧,我先處處看。”

顧山澤稍微放緩腳步,那女人不緊不慢地挂斷電話,與他視線相接,眼中閃過毫不掩飾的驚豔。她呆住片刻,忽而嫣然,“這位帥哥,找我有事?”

他勾唇,笑容玩味,“你是,朱玉玉?”

拜彭宇所賜,他聽過太多關于朱玉玉的八卦,想猜出來并不難。朱玉玉卻是意外,“你居然認識我,你是——”

他平靜地介紹,“顧山澤。”

聽到“顧山澤”三個字,朱玉玉臉上笑容凝固,“你就是彭宇的男朋友?”

“我不是他男朋友,他騙你的。”顧山澤輕佻地勾着唇,“你剛剛在說的,是你未婚夫?”

朱玉玉的表情可謂精彩,磨牙瞪眼好一會兒,扯出微笑朝他伸手,“原來是誤會,顧大公子,久聞大名,初次見面,見笑了。”

顧山澤沒有理會那只手,眼底躍出幾絲揶揄,“我和沈總也算朋友,兩家喜結連理,恭喜。”

沒被理會,朱玉玉也不尴尬,自然地收回手,“也不用這麽早就恭喜,我記得顧公子是做珠寶設計的,等婚事定下來,我找你設計戒指,就當照顧你生意。”

顧山澤是做珠寶設計沒錯,但很少會接私人訂單,更加用不着她來照顧生意。他的笑越發譏諷,“好啊,要不要給你未婚夫送顆祖母綠?”

祖母綠,綠寶石中最綠的那種,顧山澤暗嘲她給未婚夫戴綠帽,她聽懂了,卻不當回事兒,“祖母綠不好找,到時再說吧,他現在就在外面呢,要不要過去認識一下?”

他還是哂笑,“好啊。”

回到珠寶展區,顧山澤老遠看見沈辰砂,正和彭宇聊天。他們旁邊有張輪椅,側對着他,身形大半被擋。

他和朱玉玉一起出現,彭宇奇怪地皺緊眉頭,朱玉玉對他微微一笑,笑得他渾身發毛。

顧山澤無視他倆的火花,目光徑直看向輪椅。聽到動靜,裏頭的人轉過臉來,夢裏出現過無數次的眉眼,猝不及防地出現在眼前。

依舊淡漠疏離的眉眼,多了幾分不顯眼的消沉,身型也消瘦了一圈,乖整端坐,顯出幾分本不該形容在男人身上的楚楚。

他頓住腳步,舌頭好像打結,半晌沒說出話來。

沈辰砂雙手扶住輪椅,笑容并算不上友善,“顧公子,好巧,你和玉玉認識?”

顧山澤緩緩回神,“剛認識,這位是——”

兩家在生意上有過節,見面難免劍拔弩張,沈辰砂不太情願地介紹:“是我弟弟,你們應該頭一次見面吧?”

他搖頭,唇邊有了慣性的虛笑,“當然不是第一次,三個月前我們見過,在國金的咖啡廳。”

聽到這話,輪椅裏的人冷飕飕地看向他,“是嗎?”  ?

顧山澤思忖稍許,眼裏閃現寒芒,“可能是我記錯了吧。沈總是個美人,沒想到弟弟更出挑,姐姐叫辰砂,弟弟叫什麽?”

鋒利的寒芒似刀似刃,射到沈冰洲身上,毫無阻礙地穿透皮肉,威懾心髒。沈冰洲兩條秀氣的眉毛越擰越緊,雪水般的嗓音不易察覺地顫晃:“冰洲。”

原來是冰洲!他想了那麽久,到底哪種礦石與他的美人最配,答案就在美人的名字裏。他贊嘆:“冰洲,好名字,姐姐是紅色的辰砂,弟弟是白色的冰洲石,兩位都是人如其名。”

沈冰洲輕抿唇角,目光冷然,“冰洲石不是白色的,無色透明的方解石叫冰洲石。”  ?

顧山澤沒跟上這人講話的邏輯,決定放下不管。他退開兩步,繼續客套,“平時都沒見沈總帶弟弟出來玩,怎麽今天有空?”

兩家原本井水不犯河水,就算帶了,也沒機會見。沈辰砂笑得很淡,氣勢端得恰好,“他平時要上課,最近剛出院,帶他出來散散心。”

顧山澤訝然出聲,“上課?”

“嗯,他是D大礦物學副教授。”

“……”

顧山澤隐秘地吞了吞口水,友好地彎腰伸手,“原來是沈教授。”

展廳燈光柔美,落在沈冰洲的眼鏡片上,變為幽藍色的光點。隔着薄薄的鏡片,那雙美目遙遠寒冷,似在釋放無形氣場,不許生人僭越冒犯。

他并未伸手回握,只張口,像是命令:“叫我沈老師。”

作者有話說:

泰坦尼克那個,理論上應該是藍鑽,不過據說拍攝道具是坦桑石(^^)反正咱也看不出來

我是為你好(已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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