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顧山澤收回手,喉嚨裏憑空竄出一簇火,熱辣辣地舔舐口腔。他笑着颔首,“沈老師。”
沈冰洲頗具威嚴地颔首,仿佛站在面前的是他正兒八經的學生。
一群人站着,默契地陷入沉默,彭宇咳嗽兩聲,打破尴尬,“山澤,沈老師也想要那塊藍碧玺。”
動心思的時候,顧山澤習慣摩挲拇指上的扳指,鑲嵌其上的紅寶石星光灼目。他正準備講話,朱玉玉跑過來,從輪椅後抱住沈冰洲的脖子,“我提前過來就是為了這個,看了下估價也不高,今晚就開拍,我拍下來送給沈老師吧!”
她彎下來時,頭發尖兒不斷撓着沈冰洲的脖子。沈冰洲反感地蹙起眉,說的卻是:“好啊,你有想要的東西嗎?我送給你。”
朱玉玉甜甜地道:“我只要有沈老師就夠啦,等我們正式訂婚,就用這塊碧玺做戒指,設計師找誰我都想好了。”她擡起眼,看向顧山澤,“是吧,顧公子?”
顧山澤沉默着,注意力停在沈冰洲下意識蹙起的眉毛。沈冰洲沒有察覺,驚訝地看向他,“你要幫我們設計戒指?”
他輕巧地彎唇,眼神透着絲絲看不懂的危險,“替沈老師設計婚戒,我還是願意效勞的。”
他那雙桃花眼,含笑時仿佛能吃人,沈冰洲稍稍避開目光,冷道:“那真是謝謝你,我會多給你工錢。” ?
顧山澤有了些許猜測,牽強地扯動嘴角,“我也謝謝你,不過,你們說的藍碧玺,我提前看上了。”
朱玉玉總算放開了沈冰洲,奇怪地直起身,“那我們就公平競價呗,反正是拍賣,價高者得。”
“可以。”他贊同。
彭宇連忙扯他袖子,“你幹嘛?不是不想要嗎?”
看貨的時候确實沒怎麽想要,現在不一樣了。他的笑泛起冷,“我什麽時候說不想要了?”
朱玉玉并不示弱,揚起下巴說:“在拍賣行就得這麽玩,我喜歡你這樣的對手。”
這位大小姐是實打實的小孩性格,原本可要可不要的東西,聽到別人想要,非要搶過來不可,當即同他掐上了。沈冰洲不得已開口相勸:“朱小姐,一塊藍碧玺而已,顧公子喜歡,我們讓給他吧。”
不等朱玉玉答話,顧山澤哂笑着說:“沈老師這是在看不起我?”
“不是。”沈冰洲漠然對上他的眼睛,“我是為你好。”
“……”
形勢越發脫離掌控,沈辰砂趕緊站出來,“洲洲說得對,我們沒必要幫拍場擡高成交額,一塊藍碧玺而已,讓給他吧。”
“不行!”朱玉玉堅決地喊道,“我朱玉玉說了要送沈老師當禮物那就一定要送,無論多少錢,都要拍下來!”
顧山澤盯着沈冰洲,像在欣賞即将落網獵物,“好啊,來試試看,我會奉陪到底。”
朱玉玉甚至跺腳,“我現在就去交保證金,等下看誰先慫!”
她轉頭就走,顧山澤悠悠跟了上去。兩人背影走遠,彭宇笑嘻嘻地打了個響指:“沈總,他們對你弟弟真好。”
沈辰砂疑惑,“他們?”
“我說的是她,您聽錯了。”他擺擺手,“那我跟山澤過去了,等下拍賣廳見。”
終究還是沒能攔下這場鬧劇。
拍賣行這種場合,沈冰洲很少來,他的收藏癖并不費錢,礦石标本也顯少在拍賣場出現,一是價值不夠,二是玩礦标的人少,稍有不慎就流拍了。
珠寶廳裏人不少,他們的座位在中後,朱玉玉坐他右手邊,再過去便是顧山澤。似乎注意到他的目光,顧山澤搖了搖手裏的號碼牌,朝他勾唇輕笑,笑意漾得很深。
沈冰洲沒看懂什麽意思,微冷地蹙了眉。
珠寶拍賣成交率很高,成交價幾萬到百萬不等,最高一件是古董擺件,拍到一千五百萬。
終于輪到藍碧玺,起拍價8萬,沒有人叫價,場內客人興致缺缺。
顧山澤望了朱玉玉一眼,點了加價鍵。
“7405號客人,10萬,還有要加的嗎?”
朱玉玉輕哼一聲,拍下去。
“7404號客人,50萬。”
競價一旦開始,理智就喪失了。
“7405號,70萬。”
“7404號,100萬。”
“120萬。”
“200萬。”
……
每次加價,朱玉玉都是加得更多的那一方,顧山澤故意吊她玩一樣,她當然受不了這氣,加價越來越離譜,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來搗亂的。
沈冰洲拍了拍她的手臂,真誠相勸:“朱小姐,別加了,不值得。”
她聽不進去,很快價格飙過千萬,場內嘩然,紛紛往後看,好奇是哪兩位大佬在這比錢多。
臺上的拍賣師喜出望外,舉起手中的槌子,“7404號客人,1500萬,7405號還加嗎?”
簡直了,已經默認這是一場只有兩人的戰争。
“1600萬!7405號客人出價1600萬,7404號客人還加嗎?”
朱玉玉猶豫了,看看顧山澤,又看看沈冰洲,加了50萬。顧山澤眼皮都沒擡一下,又加100萬。
“1750萬!7404號客人還加嗎?”
朱玉玉越來越猶豫,沈冰洲趁機按住她的手,“算了,你搶不過他的。”
拍賣師舉槌了,“1750萬,第一次!1750萬,第二次!1750萬,第三次!”
槌聲響起,場內發出籲嘆,拍賣師眉開眼笑:“感謝委托方!恭喜買家!恭喜顧先生!”
這有什麽好恭喜的,恭喜顧山澤的錢是大風刮來的?
朱玉玉氣呼呼地甩手,眼角浮現兩朵淚花,撲進沈冰洲懷裏,“沈老師,對不起!”
沈冰洲沒地方讓,被她撲了個滿懷,只能拍拍她的背,“別哭了,沒買到是好事,我們不花冤枉錢。”
結果這一哄,她哭得更厲害,沈冰洲無奈,一下一下地拍背哄她,瑩白手指在黑色羽毛間起落,襯出羊脂玉般的瑩潤光澤。
顧山澤望着他們,眉頭越皺越深。彭宇悄聲幸災樂禍:“恭喜買家啊,1750萬買情敵撲進沈老師懷抱。”
他臉色黑沉,“你那天怎麽跟我說來着?沒影兒是吧?”
“我說了啊,沈總的弟弟挺像的,你嫌棄人家什麽來着?”
他沒作聲。彭宇接着道:“還記得我們十八歲那年的約定吧?誰先動真心誰就要公開取向。”
他不屑,“只是獵物。”
“跟女人搶未婚夫,一般男人幹不出這事兒。”
顧山澤不願承認,“他真是直的?”初見時明明是只妖精。
彭宇拿下巴指了指,“抱着呢。”
就火大。他把視線轉向身旁,恰好沈冰洲擡起眼,視線相接,沒有任何火花。
有些事情注定是顧山澤搞不懂的,沈冰洲這人,好看歸好看,多看幾眼無非也就兩只眼睛一張嘴巴,可一旦那雙眼睛動起來,好像會講悄悄話一樣,聽不真切講了什麽,弄的人滿心瘙癢。
“顧山澤。”他張口,唇瓣有美麗光澤閃動,但他說了句,“恭喜你。”
顧山澤手心攥緊,笑眼暗藏兇光,“不如恭喜一下自己?”
沈冰洲輕蹙起眉,做這個動作的時候,他的唇會跟着收緊,嘴角陷下去變成淺淺的窩,像隐形的手指戳上剛烤好的海綿蛋糕。
“為什麽?”他問。
顧山澤挑出意味不明的笑意,“我打算送給你。”
話落,朱玉玉刷地直起身:“真的?”
顧山澤笑容頓住,用了七層功力才忍住那句“不是送給你”。
“不是想做訂婚戒指嗎?就當提前送沈老師賀禮。”他咬重“沈老師”三個字。
“算了吧。”沈冰洲憂心忡忡地說,“我和你還沒有熟到送賀禮的地步,我不敢要。”
“我又不會讓你還,有什麽不敢要的,再說,我和沈總有些誤會,順帶當作賠禮道歉了。”
說的是撬走萬盛供貨商的事兒。沈冰洲無奈地擠了擠嘴角,“那你是想從我身上圖什麽嗎?”
那當然,他想圖的可太多了,單是咖啡廳撩他那次就得好好清算。可如今這麽多人在場,他只能無害地說:“我有個作品,缺一顆最關鍵的寶石,一直沒想出用哪種材料最合适,沈老師是研究礦物的,不如幫我看看,給個建議。”
彭宇故意啧了聲,表示看不起,他沒理。沈冰洲連眼皮都沒擡一下,“你也太看得起我了,你都想不出來的問題,我怎麽會知道?”
顧山澤扯出笑容,友好地伸手,“無所謂,就當交個朋友。”
沈冰洲望着他,沒有動作。顧山澤這個人,遠看很冷,走近了又會笑着同你講話,但那笑容既不真誠也不平易近人,仿佛懷揣某種不可告人的陰險目的,并非善類的笑。
看出他猶疑,顧山澤打趣道:“幹嘛,我又不會吃了你。”
他垂下眸,伸出一只手,越過朱玉玉,握住了那只套着紅寶石扳指的手。
同樣是男人,那只手比他大上一周,也更加有力,貼上來的掌心翻湧如火滾燙的溫度,似能灼傷靠近之人。沈冰洲晃了晃神,倏然想到,顧山澤就像一顆紅寶石,應是看似熱烈,實則冷情的類型。
只是友好的握手,意思了一下,他想收回,發現那只手還緊緊抓着。他疑惑,那只手立即松開了,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
“那我們現在過去吧,就放在我公司。”顧山澤說。
沈冰洲掀起袖口,手腕上戴着一只精致小巧的銀色腕表,“下次吧,快到我睡覺的時間了。”
上次也說了“下次”。顧山澤笑裏有深意,“現在才9點,你要想睡,在我那兒睡也是一樣的。”
沈冰洲還是猶豫,沈辰砂終于插話了:“顧公子,我弟弟身體不好,大晚上的,不方便。”
他站起來,長腿邁開,繞到後面,不顧反對地推着輪椅轉了個向,“放心,我會照顧好他的。”
沈辰砂一把拉住,态度堅決,“我弟弟行動不便,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場面陷入僵持,顧山澤給彭宇使了個眼神,後者無奈上前,“沈總,明天得上班,沒空,他那個作品很快要送去參展,這不着急嗎?你放心,山澤很會照顧人的,他可是能把流浪貓養活的人。”
顧山澤配合地點頭,“我會負責送他回家。”
沈辰砂還是不松手,彭宇直接擠進來,将她隔開了,“難得顧公子想跟你們沈家交朋友,多好的機會啊。”他用身體擋住視線,趁機将什麽東西塞進顧山澤的外衣口袋,“去吧去吧,看完了記得早點送沈老師回家啊。”
事已至此,沈辰砂無奈,看向沈冰洲,“洲洲,你沒問題吧?”
沈冰洲默默聽着,已經明白了該怎麽回答,姐姐在公司處境艱難,到底是擰不過山遠的大公子。他仰頭,淺緋眼尾微揚,揚出一抹乖巧的笑:“姐,不用擔心我。”
那抹笑和之前見到的所有都不一樣,像只養乖了的小動物,只對主人撒嬌。
顧山澤心髒跟着搖了搖,原來對熟悉的人,他會這樣笑。
作者有話說:
弱弱地,有人在看麽(可憐巴巴
不是那種人(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