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妃嫔
17、妃嫔
孟棋楠到太後的興慶宮時剛過卯時,天邊微微泛起青色。她打着哈欠對青碧道:“咱們是不是來得太早了?太後她老人家指不定還睡着呢。”
青碧又檢查了一番她的衣飾發髻,力求不出纰漏。她道:“早了總比晚了好,您是頭一回拜見太後娘娘,萬萬不能失禮。”
孟棋楠嗤笑:“哈!我這個人吧,從來就不講什麽禮。”不知怎的突然又想起衛昇,她把嘴撅起,“表叔公更不講理!”
入了興慶宮的大門,外殿的空地上站了一堆莺莺燕燕妖妖嬈嬈,全是今早來向太後問安的妃嫔們。
孟棋楠見狀咋舌:“這麽多人?!”
“其實也不算多了。”青碧早就打聽得一清二楚,貼着孟棋楠耳朵細細說來,“晉國宮制,皇後之下是四位一品夫人,封妃。當今聖上沒有立後,後位虛懸,一直在宮中掌勢的是淑妃與德妃,如今您受封賢妃,與她們平起平坐。夫人之下是九嫔,分別封昭容昭儀修儀等,再往下是婕妤、美人、才人各九人,最後是寶林、禦女、采女,各有二十七人。統共算起來……”
孟棋楠在心裏飛快算了一遍:“一百二十二人。”
表叔公您老人家豔福不淺吶!
青碧又道:“實際上并沒有百人,因為不少位置還空着,真正算下來差不多五十個吧。由此可見晉國皇上并不是貪圖美色之人,不像有些君王動辄選秀,一次就收好幾百位秀女。”
孟棋楠嘴角抽了抽。青碧丫頭,你真的不是在諷刺寡人?
自打孟棋楠站在了興慶宮的地盤上,所有妃嫔都在暗中打量她,夾雜了各種羨慕嫉妒恨、淡定無所謂的眼神投過來,她再也不能裝無視了,于是在青碧的勸說下朝衆女走去。
青碧低眉斂眸跟在後面,小聲叮囑:“妃色衣裳的是淑妃,鵝黃衣裳的是德妃,您只需同她們見禮,其餘妃嫔位階低于您,該率先向您行大禮,您再回一個就是了。”
淑妃和德妃作為宮中兩大巨頭,孟棋楠對倆人來歷也略知一二。淑妃出自開國公高家,閨名夢瑤,其父現任大行臺尚書令,權掌尚書省,而高家長子不滿三十歲已是洛州刺史,更是前途無量。高夢瑤在衛昇尚是皇子之時就入府伺候了,彼時僅僅做了一名側妃。依她的家世原本不必如此下嫁,當時還有好些人不解此舉,不過等到衛昇繼位登基,衆人才覺得高家這一路棋走得實在高明。而衛昇似乎也很感激高家的慧眼識珠,當上皇帝便立馬封了高夢瑤為淑妃,并讓她管理後宮事務,等同皇後之權。一時間高家風光無限,旁人都道立高氏女為後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就等合适的時候下道名正言順的聖旨,水到渠成。高夢瑤也是這般以為,完全未料到半路會殺出位強敵。
這位勁敵就是德妃鐘碧月。鐘碧月乃是鐘太傅的孫女,鐘太傅雖然年邁,但是門生廣布很有威望,在朝堂上說話也相當有分量。當日在鐘家花園,微服拜訪太傅的新皇衛昇與鐘碧月偶遇,兩人一見如故,徹夜暢談史書經緯、詩文詞畫,年輕英俊的帝王被名門淑女的才情打動,于是翌日便下诏令其入宮,封為鐘婕妤,這件事一時間還被傳為佳話。而後短短三月之內,鐘婕妤頗得聖心,先升為昭媛,再獲封德妃,協助淑妃共理後宮事務。從此鐘碧月穩坐妃位,與高夢瑤平分秋色。
如是一來,一家獨大變作兩虎相争,後位花落誰家就變得微妙起來。正當衆人琢磨不透聖意,楚國來的郡主又橫空出世,賢妃孟棋楠再來淌一趟渾水,可真是把群臣腦袋都攪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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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容貌明豔,又愛穿鮮色衣裳,一雙杏眼斜斜瞟着孟棋楠,并不掩飾她對新來妃子的厭惡不喜。
孟棋楠暗想:嗯,這是只脾氣有點壞的漂亮母雞,打起架來一定很兇!
德妃則有涵養得多,微微含笑望着孟棋楠,還沖她點了點頭。
孟棋楠揣測:咦,這是只溫柔順從的賢惠母雞,下的蛋應該還不錯?
其餘妃嫔紛紛垂眼,默不作聲湊在一起,根本分不清楚誰是誰。
孟棋楠長嘆:哎,你們這些沒有特色的母雞啊,難怪拴不住表叔公這只花心的大公雞……
“我……”
孟棋楠走到為首的二女跟前,正要按照青碧說的打個招呼,卻一時犯了難。從來都是侍君臣子向她行禮,她長這麽大連膝蓋都沒彎過,會個屁的宮廷妃嫔大禮!
青碧看在眼裏,焦急地扯了她袖子一把:“前天宮裏姑姑教過您的,就那個。”
寡人壓根兒就沒學好不好!
孟棋楠實在想不起來,于是回憶了一下後宮那群醋壇子相互見面時虛以委蛇的動作,模仿着走上前抱住拳頭,腰背挺得筆直地颔首,铿锵有力道:“孟棋楠見過各位……姐妹,幸會!”
衆女:“……”
青碧差點沒一頭撞死。
德妃臉上閃過明顯的詫異,她嘴角抖了抖,片刻才第一個出言回道:“賢妃妹妹幸會。”說罷疊手在腰側,福了個身。
“哪兒來的野丫頭……”
淑妃唇皮微動說了一句話,聲音不大不小剛好鑽進孟棋楠耳朵裏。孟棋楠也不在意她的輕蔑,本着和睦相處養母雞的好意,認真答道:“我來自楚國,這位姐姐你呢?”
淑妃嬌氣哼了一聲:“別姐姐妹妹的亂喊,誰比誰大還不一定呢!”
新人進宮淑妃早就打聽得清清楚楚,楚國郡主都已經二十歲還沒出嫁,迫于無奈女皇才把她送到了晉國找婆家,她根本就是個無人問津的老女人!
孟棋楠一臉惶恐,連連擺手:“當然是你年長了!如果你不介意,我也可以喊你表叔婆,不過我擔心……”
寡人擔心表叔公介意啊,您又不是皇後,只是他小老婆麽!
淑妃這半年處處被德妃壓着出不了頭,正是煩悶的時候,孟棋楠又從天而降,大有瓜分更多恩寵的勢頭。她本欲給孟棋楠一個下馬威,卻不想此女行事怪誕沒有章法,瘋颠颠的三言兩語倒讓自己氣了個飽。
“太後娘娘請各位娘娘進去。”
此時流芳姑姑從殿裏出來,宣衆女進殿觐見。淑妃狠狠瞪了孟棋楠一眼,冷哼着轉身第一個走進去,德妃從容跟上,孟棋楠納悶地摸摸鼻頭,也進殿了。
“今兒倒是人齊,哀家這裏好久都沒這麽熱鬧了。”太後看見花花綠綠的一群女人進殿,笑着說了這麽句話。
德妃一聽便跪下了:“臣妾不孝,未能日日向太後請安,望太後恕罪。”
話音一落,唰唰跪下一大群嫔妃。只有淑妃和孟棋楠還站着。
太後嗔怪道:“瞧你這孩子,哀家只是随便說一句,你就動不動磕頭請罪的。起來吧,都起來。”
德妃這才起身,低着頭一副做錯事的模樣,溫順道:“是臣妾做的不好,臣妾以後一定改正。”
太後抿笑,卻不再和德妃說什麽,而是巡視一圈,問道:“賢妃來了麽?”
孟棋楠一聽她點名要見自己,趕緊上前一步,學着先前德妃的禮,跪下磕頭:“臣妾拜見太後。”
雖然寡人從來就沒跪過旁人,但您是表叔公的老娘,跪一跪也不算太憋屈。
“起來說話。”太後讓孟棋楠起來,又喊她走到眼跟前,仔細打量。
青碧今日為孟棋楠挑的是杏粉色繡梅花圓領褙子,月白底子胭脂紅金魚長裙,顏色喜慶卻不豔麗。孟棋楠簡單的發髻中只插一支金步搖,是入宮前安盛送來的,青碧猜是衛昇賞的,于是今日趕緊讓她戴上,表達對皇帝恩寵的感謝。
“模樣兒挺清秀,衣裳搭配得不錯,看起來素淨清爽,又不失女兒家的嬌俏……”太後左看右看,同流芳品評着孟棋楠,“這支步搖戴她頭上正好,流芳你選的不錯。”
流芳姑姑謙恭道:“是太後娘娘您眼光好。”
太後打量完孟棋楠,覺得她雖然算不上豔冠群芳,但比那些妖裏妖氣的美人順眼多了,再加上是衛昇親自選的人,所以更多了幾分喜歡。太後笑眯眯問話:“來了這兒還習慣麽?”
诶?表叔公的娘看起來怪和氣的嘛。
孟棋楠對太後多了幾分親近之意,直截了當就答:“不怎麽習慣,好多都跟我在那邊宮裏不一樣。”
太後有些驚訝她如此直白,愣了愣便笑:“倒是個心直口快的性子。不習慣也沒關系,慢慢就好了,要是想家那邊的什麽東西就給底下人說,叫他們盡力為你辦來。對了,你住哪個宮?”
表叔公的娘,寡人想要溫柔的梅蘭竹菊松柏楊柳行不行啊?
孟棋楠忍住說出想要侍君的沖動,低着頭道:“皇上叫臣妾今晚還住蓬萊殿。”
在場衆女聽聞,淑妃的臉色一下就變了,紅裏透青。孟棋楠估計要不是在興慶宮,這只兇母雞一定會過來狠狠啄她兩口!德妃倒是淡然無謂的表情,眼裏甚至隐含笑意,不過那笑卻好像是對着淑妃的。
太後就格外高興了:“那就先住着,過幾天你再挑個好住處。流芳,把那尊開過光的送子觀音拿來賞給賢妃。”
孟棋楠畢恭畢敬地接了賞賜,又按青碧的囑咐呈上荷包扇墜等小物什獻給太後,撒謊說是自己繡的。太後見東西繡工精巧歡喜得不行,一高興又賞了柄玉如意。
估摸着衛昇快下朝了,太後也就放衆女離開。孟棋楠帶着一堆賞賜歡歡喜喜離開了興慶宮。殿中妃嫔散去頓時清靜下來,太後這時問流芳:“你覺得這位賢妃如何?”
流芳把荷包扇墜收起來,答道:“奴婢覺得似乎性情不錯。”
“大咧咧的也愛笑,看起來是挺好,就是不知……”太後無奈嘆息一聲,“東瀾心思太重,哀家也琢磨不透他在想什麽,你瞧瞧這宮裏,淑妃不淑,德妃無德,現在又多了位賢妃,但願真的賢惠吧。”
“阿嚏——”
走出興慶宮沒多遠的孟棋楠忽然間打了個噴嚏,青碧趕緊問:“是不是着涼了?”
孟棋楠揉着鼻頭埋怨:“都怪表叔公,昨晚上跟我搶被子!”說着她就來氣,把手指頭豎起給青碧看,“還有還有,他把我手都弄破了,他有病的!”
忽然間青碧臉色陡變,登時跪下朝着孟棋楠身後行禮,神态惶恐:“奴婢參見皇上,皇上萬福。”
孟棋楠一回頭大叫糟糕,只見衛昇翩翩走來,朝服還穿在身上。
他剛走近便“情意綿綿”地握住孟棋楠的手,陰沉的眼有意無意往不遠處瞟:“愛妃三句話不離朕,是不是想朕了?”
表叔公您是屬鬼的麽?怎麽老是陰魂不散神出鬼沒!
孟棋楠的腮幫子又隐隐作痛,她親昵把手搭上他的腰,暗中使勁兒擰着腰側的肉,皮笑肉不笑地說:“臣妾當然很想皇上了,就是不知皇上是否也這般挂念臣妾?”
嘶!衛昇嘴角抽筋,含笑摟她入懷:“朕當然想……你死,哦不對,是想死你了,愛妃。”他有力的手臂越收越緊,大有把孟棋楠箍死在胸口的意圖。
佛祖啊,您随便派個什麽道士來替寡人收了表叔公孽障好不!
輕快的腳步聲漸漸清晰,是淑妃和德妃看見金黃色,便從小路繞了過來。衛昇頓時松開胳膊,俯首垂眸伸出舌尖兒,一眨眼就裹住孟棋楠帶傷的指尖,含着輕輕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