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春夏
潮生和黎晚的婚禮定在來年的春天。
黎晚說, 她不喜歡冬天給人的感覺,太孤獨了。而春天兩個字,一聽就覺得溫暖, 哪怕孤獨也是溫暖的孤獨。
四月份是春天最好的時候, 也是潮生的生日月,家裏找人算了八字, 四月的十八號就是個适合嫁娶的好日子。
黎晚說想要教堂婚禮,潮生也說過給她一個教堂婚禮。
可是去選場地的時候,潮生才發現, 在教堂結婚需要多麽虔誠。
他很想問黎晚知不知道,這種儀式,是需要上帝見證的,那一句我願意, 猶如向神承諾。
可他看到黎晚對她夢中的婚禮如此在意, 也就把想說的話咽下了。
女孩子連過家家都玩得極其認真,何況一個婚禮, 哪怕是假婚禮。
潮生盡可能滿足黎晚的一切要求。
婚禮當天,他們坐婚車去教堂, 黎晚忽然對潮生說:“其實我也不想這麽麻煩, 但是我媽對我的婚禮很期待。”
潮生問為什麽, 黎晚才解釋:“我媽和我爸當年沒有辦婚禮,他們結婚的時候沒有一個人同意,我媽後來跟我爸私奔了, 剛開始過了三年沒名沒分的日子,後來才慢慢好起來。”
潮生默了默, 才說:“那幸好我們沒有将就。”
黎晚一瞬間失神, 他們在一起就已經是最大的将就, 還有什麽其他的好将就?
想到這,黎晚笑了笑。
這天來了很多重要的親朋好友,黎晚一個伴娘也沒請,潮生也沒請一個伴郎。
黎晚由黎晉東挽着手,在維瓦爾第的《四季·春》中入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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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晚一直都很喜歡這首曲子,她說這簡直就是古典音樂裏的搖滾,帶着春天的詩意與活潑,正巧與這個時節相配,也給人希望之感。
她穿着一襲緞面的婚紗,裙擺又大又長,配飾戴珍珠,複古又端莊,頭發被陳柔親手盤起,梳的是娴靜的盤發。恍然讓人想起一首老歌“誰把你的長發盤起,誰給你做的嫁衣”。
至于手裏的捧花,當然是一早就定好的蝴蝶夫人,十一朵,每一朵都是她選的。
在場的人都洋溢着笑臉,她最愛的人都在這裏,都在看着她。
這一切的一切,好像都是黎晚喜歡的。
從物到人。
無論如何,只憑這點,她很感謝潮生。
後來随着音樂停止,黎晉東含着熱淚,把黎晚的手交到潮生手裏,看潮生牽住黎晚,黎晉東沒忍住伸手把兩個孩子的手握住,拍了拍,輕輕叮囑:“要好好的。”
黎晚深呼了一口氣,笑說:“嗯。”
潮生也動容,說:“好。”
接下來黎晉東退場,牧師主持婚禮,新娘新郎在教堂中央,十字架下,莊重的互相宣誓,交換戒指。
那一句“我願意”,他們都沒遲疑。
就像是一個契約,終于蓋上印章。
禮成之後,走出教堂,親朋好友站在階梯兩端,對準他們撒下祝福的花瓣。
海生站在最尾端,等他們走過的時候,又別扭又真誠地說:“哥,盡管你是我哥,可要是對晚……對她不好,我是會收拾你的。”
潮生聽完笑了,黎晚也是。
于是海生也笑了,掏出一大把玫瑰花瓣朝他們撒過去。
黎晚沒抛捧花。
她說,她很自私,上次沒有接到溫瀾的花,所以這次她要自己彌補自己。
除了抛花,結婚該有的程序都在,一項不落。
後來送走所有客人,在被古人稱為洞房花燭夜的時間裏,黎晚脫去十厘米的高跟鞋,癱倒在鋪着喜被的床上。
她很累,但又很感動。
她對潮生說:“謝謝你圓了我一個夢。”
那會兒潮生恰好刷到李微印的微博,看到他發了一張自拍,很廣角的角度,後面有一座哥特式的教堂……潮生想到什麽,又點進他的頭像去翻看相冊——半年可見的相冊裏,一半的圖片都是教堂。
潮生明白過來黎晚說的圓夢是什麽意思。
然後他放下手機,走到床邊,解腰帶。
當腰帶金屬扣的聲音響起,他對她一笑:“不用謝,你不是說過嗎,我們什麽都可以做,就是不要愛對方。所以,除了愛,我什麽都可以給你。”
黎晚怔了怔,才看着他的動作笑起來:“除了你的愛我不敢要,其他的我什麽都敢要。”
他們倆你一言我一句,像極了迷失在愛裏的男女在暗中較勁。
可是,怎麽會有愛呢。
這一刻,潮生和黎晚同時想到,不會有愛。
所以婚禮是個過場而已。
潮生已經把皮帶解下,把襯衫從褲腰裏抽出來,他解開了幾顆扣子,走到床邊,一只膝蓋跪在床沿上,她兩腿之間的位置,居高臨下問:“先洞房還是先洗澡?”
黎晚想了想,伸手扯住潮生的衣擺,往手心裏卷了一下,往前一拽,他頓時傾身,而她就在此刻迎上去,悠悠呵氣說了句什麽。
潮生微愣,随即笑笑把她抱起來,進了浴室。
……
和黎晚在一起生活,永遠不會無聊。
因為她是個既有趣,又有情趣的女人。
所以即使要說謊話,潮生也只會說,她在精神和身體上都給了他慰藉。
而實話是,很大很大的慰藉。
她會在雨天聽肖邦,晴天種花,陰天把窗簾拉上看一整天的電影。
她喜歡看結局不好的愛情片,每次看她都會流淚,他不會哄她,但會一直給她遞紙巾。
她閑着的時候,一道食譜能研究一整天,做出來的卻很難吃,潮生不給面子,每次都如實告知,害黎晚氣得嘴噘老高,最後還要潮生再做一遍給她看。
她的工作經常需要頭腦風暴,忙得時候,會因為出一期妝造視頻而整宿不睡。這點和潮生的寫作有些相同點,他靈感來了,一寫就是一夜。鄰居還問過呢,你們家怎麽經常半夜不關燈……
她喜歡花,養成了種花買花的愛好,大部分男人第一次收到花是在墳墓,而她經常給他訂花。
這是一筆和“過日子”無關的支出。
王冬梅每每過來,見家裏的花瓶裏總是插着各種鮮花,貴的一支六七十甚至上百,免不了要數落黎晚。
黎晚通常笑笑不回應,卻總在王冬梅走後,問潮生:“我買花你生氣嗎?”
潮生哪會生氣,他雖然是那種“早當家”的孩子,但并不是個“會過日子”的人。
他原本就喜歡過這種“不接地氣”的日子。
可他還是會像婚姻生活裏的大多數丈夫那樣,打馬虎眼說:“我怎麽敢生你的氣。”
黎晚聽他這麽說就擰他:“你不知道我的意思。”
“你生在春天,我生在夏天,以後我們的生活裏只有春夏,沒有秋冬。”
“春夏怎麽少得了花呢?”
潮生只覺得頭上飛過幾百米省略號。
她怎麽總說一些不着調,但又怎麽聽怎麽有道理的話?
後來潮生閑來沒事,就會給黎晚那些話澆澆水,施施肥什麽的,再後來他嫌黎晚有些花種不活,幹脆親自動手種花,什麽矢車菊,飄香藤,月季,玫瑰……
他在陽臺手忙腳亂,她一點兒也不說幫幫他,轉眼又喜歡上畫畫了,剛開始畫油畫,後來覺得油畫總是弄得哪哪兒都是顏料,幹脆改用油畫棒。
本來買油畫棒是圖幹淨,結果人家買來第一天就在陽臺窗戶上畫了一朵花。
潮生說:“你不要亂畫。”
她反駁:“你懂什麽?你知道這是什麽花嗎?”
潮生嗆她:“我不管是什麽花,陽臺上已經長着一堆花了,窗戶上就別再生花了吧。”
“這是《小王子》裏的那朵玫瑰。”她強調。
潮生只覺得她是浪漫過了頭,神經兮兮的,但是又忍不住順着她的話說:“你說這是小王子的玫瑰是吧。”
“嗯。”黎晚理不直氣也壯。
潮生俯身拿了根青色的油畫棒,在玫瑰花上畫了幾筆。
“蟲子把你的花咬毀容。”他把油畫棒扔給她,擡腳就走。
幾秒後,他手摸上書房的門把手,就聽黎晚在身後吼:“江潮生,你個狗男人,狠心的狗男人!”
潮生憋笑進了屋。
等一個小時後他出來接水,只見那扇窗戶上,他畫的青蟲被抹去了,外面套了只白色的罩子。
黎晚在畫板後面歪頭沖他笑:“不好意思江老師,這個是無敵金剛罩,只有我能打開。”
潮生無語至極,幹脆不理她。
本來以為她在和他置氣。
可他這邊剛接完水,她就纏上來,勾住他的脖子亂噌。
最難消受美人恩。
潮生過得這是什麽日子?是蒲松齡筆下書生過得日子。
後來七月份,古乘帶對象到家裏串門,古乘看到玻璃上的花,就問是誰畫的。
黎晚一本正經說是潮生畫的。
古乘對象就對潮生說,潮生真浪漫,送給黎晚一朵永不凋謝的玫瑰。
潮生當時心裏:……
後來溫瀾到家裏來玩,也問那朵花是誰畫的。
黎晚這次改口了,承認是自己畫的。
當時大家在吃飯,溫瀾一聽就把筷子放下了,別有深意說:“看來潮生真的很寵你,他這個人有強迫症,家裏牆上連一張海報都沒有,桌上一個便利貼都不貼,你注意過沒有,他家裏甚至連冰箱貼都沒有,以前他甚至連春聯都不願意貼。”
黎晚完全不知道這件事,她“啊”了一聲,問:“為什麽呀?”
溫瀾說:“他說那些東西像補丁。”
黎晚:“什麽?”
“牆上桌上東一塊西一塊的,像補丁一樣。”溫瀾特別真誠一笑,“你看你,把他強迫症都治好了,看來某人真是陷進去了。”
黎晚一臉懵,看向潮生。
潮生覺得臉熱,板起臉一本正經說:“吃你們的飯吧。”
黎晚和溫瀾互看了一眼,吐了吐舌頭,紛紛把臉埋進碗裏。
後來唐未來把溫瀾接走了,黎晚和潮生送完他們,一起坐電梯上樓,看潮生一直沒露過笑臉,難免多想,想問他“是不是挺溫瀾這麽毫不介意的開我們倆玩笑,你心裏難受啊”,又怕這麽一說,潮生會回她一些殺人不見血的話來,也就沒說什麽。
就在這時潮生悠悠瞥她一眼,問:“又亂想什麽呢?”
黎晚下意識說:“沒有啊。”
卻因為回答的太快,而顯得心虛。
潮生看她那樣子,不由笑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肉。
電梯叮一聲。
他意識地到這舉動太親密,又不動聲色把手收回去了,率先出了電梯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