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3 着了他的道

本來大家都沒注意, 此時被慕容曜一說,倒是發覺,相雪露今日也穿着一件領口很高的衣裳。

在這樣的時節裏,确實頗有些奇怪。

此時雖已入秋, 但氣熱仍舊不減, 時人多着輕薄服裝, 相雪露的衣裙, 亦是由輕紗以及薄涼的絲綢制成。

唯有脖頸那處,突兀地包裹得嚴嚴實實,不露出絲毫肌膚,看上去就很是悶熱。

相雪露未曾想到慕容曜會突然将皮球踢給了她,以至于她現在不用擡頭,都可以感覺到四方投來的熾熱視線。

她忍不住輕輕地磨起了後槽牙。

她硬着頭皮擡首, 輕輕柔柔地道:“讓諸位見笑了,前夜在湖邊散步,不知遭了哪裏的蚊蟲, 眼下, 只好做了這般的遮掩。”

相雪露含蓄地說道, 衆人皆是意會。

夏日蚊蟲多毒辣,稍有不慎被叮咬了,往往腫脹長至數日仍不能消除,若裸露出來, 确實會很顯目。

“正巧, 朕也是。”慕容曜挑眉, “朕夜行至玉明湖畔,不慎也着了蚊蟲之道。”

他平鋪直敘地說着這句話,能将此事說得正氣凜然, 嚴肅認真的,聽起來好似一件大事的,也就只有慕容曜。

“原來是這樣,我是說陛下怎麽也……”相雪露假笑道。

“未想到玉明湖畔蟲害如此嚴重。”一位太妃輕輕蹙了蹙眉,“竟接連害得二位如此。”

“既如此,我提議,不如派人前去湖畔消殺,滅除蟲害。以免日後再遭此難。”

這位太妃的孩子甚小,很喜歡到處玩耍,她亦擔心,小孩子細皮嫩肉的,若是去了湖邊,被什麽毒蟲咬了,可如何是好。

“太妃所言甚是。”慕容曜微微笑道,“那蚊蟲害朕與皇嫂不淺,初之瘙癢難耐,後又紅腫疼痛,便是夜間入睡前,亦是異感難消。”

“朕回頭着曹秉德傳宮中六局及內務府,妥善處理此事。”

慕容曜說“不淺”那個詞的時候,聲音稍稍加重了幾許,被相雪露敏銳地感覺到。

她突然想到,她脖子上的紅.痕是他所留,那他脖子上的呢……

她第一次想到這個問題,心中吓了一跳,難道,她亦如慕容曜一般放肆沉浸,下手沒個輕重。

像猛獸一般吞噬他的身體?

她忍不住偷偷用餘光瞄了一眼慕容曜,卻因他的脖頸被包裹得密不透風,什麽也沒有瞧見。

越是這樣,她就越是心癢難耐地想知道。

卻因耽擱太久,目光一下子就被慕容曜逮了個正着。

相雪露趕緊挪走了視線,輕咳一聲:“陛下所言甚是,從前那湖邊,到了夜裏便黑漆漆一片,也不知道有多危險。”

“臣婦去了一次,便遭了此難,日後再也不敢去了。”

她為了掩飾自己方才內心的波動,說話的時候,故意将眼睛睜得大大的,露出真誠認真的神色。

卻不知道在有心人眼裏看來,顯得無辜又好欺負極了。

***

衆人方才早膳談話間,提到了晚上要放的花朝節煙花。

花朝節的第三日夜裏,于宮門處,城門處以及長安街的中心處,放節日煙花,是建朝以來就有的傳統。

數千煙花齊綻,五彩缤紛炫目不已,染亮了半個京城的夜空,将節日的氣氛推至最高潮。

此時游人如織,京城百姓紛紛出來看煙火,有條件的,會登高而望之,将京城盛景盡收眼底。

太後及幾位太妃年紀大了,早已對此不太新鮮,這幾日事務繁多,有些疲累,只想着早早休憩。

小皇子小公主們倒是十分向往,雙目之間都是熠熠生輝的渴望。

“今日正巧政務不多,弟妹們若是有興趣,太妃們不如将他們交給朕,彼時朕令人開放攬月臺,攜諸位登高賞景。”

慕容曜破天荒地主動提起這種看似很像照顧弟弟妹妹們的事。

太妃們正頭疼怎麽應付自己孩子的癡纏,此時,慕容曜如此一說,她們瞬間都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皇帝去賞景,自然不止他自己一個人去,還有随行護衛的衆多紫衣衛,甚至是暗處的隐衛。

讓孩子跟着他,完全沒有什麽不放心的。

“皇嫂也一同去吧。”他側首看向相雪露,溫淡地說道,“朕與幼童接觸不多,他們應該比較喜歡你。”

相雪露仔細尋思着他後一句話的意思,她總感覺,其中的潛在意思是,萬一這些孩子到時候吵吵鬧鬧不聽話,他說不定太陽穴一跳,無情地……

這讓相雪露頓時都不好拒絕了。

“皇嫂應從未登過攬月臺吧。”慕容曜問道,“那裏是整個京城最佳的賞景之地。”

相雪露自然沒有去過,攬月臺是一處地處皇宮邊際處,極為高聳的石臺。

因月輪上升過程中,會恰好升至石臺頂部,隔遠看有攬月入懷之意,故得此名。

但前朝因不時有宮人甚至嫔妃登之而墜,血濺于地,故而被封鎖起來,非帝王口谕不能進。

能得此機會,相雪露還是頗為意動的,看慕容曜的口風,好像也沒有給她拒絕的餘地。

于是她只好說道:“是的。從前未曾有過機會。陛下的意思,臣婦自然不會拒絕。”

若是只有他們兩個人,她肯定是不願意去的,但此行還跟随了為數不少的弟妹們,人一多,似乎也就緩解了尴尬。

“那就如此說定了,亥時一刻,于攬月臺相見。”慕容曜微彎唇角。

***

當相雪露裹着披風,于亥時到達攬月臺下面時,還覺得很是有些瘋狂。

往常這個時辰,就算沒有睡覺,也多半浴過身了,在房中休憩看書或者做一些別的事了。

還幾乎從未這麽晚出來在外面晃,來到皇宮的偏僻處,只為看看煙花。

相雪露笑着揉揉自己的臉,笑自己是越活越過去了。

攬月臺這裏向來流傳着很多詭異甚至有幾分驚悚的傳說故事,多半與宮裏那些墜臺而死的有關。

放在平日裏,相雪露肯定是不敢來的,只覺着這裏陰風陣陣,但今日,四周都伫立着紫衣衛,讓她的神經放松下來。

守在登臺處的衛兵認出了她的身份,讓出入口讓她順利進入。

攬月臺很是有一些高,她拾階走了不知多久,才登到了頂端。

轉角的過程中,偶往身側一瞥,便看到距離格外遙遠的地面,讓人望之目眩。

她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肩膀。

行走的過程中,或許是因為擡步的動作幅度太大,她才發覺,本以為修養好的身體其實仍會有感覺。

上去以後,相雪露才看到,慕容曜和其他人已經到了。

他憑闌而立,遠方吹來的罡風吹得他衣袂翻飛,深夜的他并未如白日一樣一絲不茍地束冠,而是僅以一根玉簪從頭頂松松垮垮挽起的發髻中穿插而過,餘下青絲,則散落至背間。

被風翻卷着與鴉青色的衣袍交纏缭繞在一起,又時而随風飄至半空。

與晝日中冷峻深沉的帝王相比,此時的慕容曜多了幾分灑脫落拓,有一番魏晉風流的味道在身上。

皇子皇女們雖然仰慕他,但是又不敢離他太近,只是不近不遠地站在附近,四處張望着。

聽到了響動,他轉身過來,不知道是不是看遠處的寂寥蒼廣之景看久了,相雪露看到了他面上還未收起來的,一轉即逝的落寞。

“皇嫂來了。”慕容曜不緊不慢地對她道:“今夜還有兩場煙花,一場是亥時過半,一場是子時正。”

相雪露來了以後,現場的氣氛似乎都活躍了不少。皇子皇女們都眼巴巴地朝她方向而來,纏着她說話。

眼見慕容曜仍在一旁閑散地立着,相雪露在心中暗暗吐槽,慕容曜不會帶小孩子,就不要帶。

不過,後來發現,他也并非她想象的一無是處。

她來了以後,慕容曜開始不同尋常地為他們講起了花朝節的一些典故和傳說故事,同時以手勢指向遠方,告訴他們那裏是什麽地方。

他講的深入淺出,引經據典,妙趣橫生,還很有耐心地解答他們的疑問,讓衆人聽得津津有味,這其中亦包括相雪露。

完全地沉浸在他言語中構造的世界裏,不能自拔。

直到慕容曜微微一頓,忽然看向遠方,說:“煙花要放了。”

話音剛落沒多久,一簇簇熱烈的,閃耀的炫目的煙花就順着京城的中軸線一路炸開。

從最遠處的城門口,到長安街上歡慶的人群中,再到皇宮正門丹鳳門入口,從小小的一個點,釋放出絢爛的火光,迷人的色彩,巨大的花火圖案,鋪遍了京城的天幕。

一瞬間,站在近處的人甚至有一種亮如白晝的感覺。

真可謂,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1)

綻放到最極致,又化為無數繁星般的亮點驟然降落,如同無數星星的碎片,在消逝之前也要在空中劃過明亮熾烈的軌跡。

相雪露和身側之人均陶醉其中,小孩子們驚異睜大眼的同時,也将嘴張成了圓形。

漫天的火光映照在她的眼眸中,和其中的驚嘆喜悅的神情結合在一起,仿佛她的眸子都在發光,迷人得要緊。

全然不知道自己撐臉拂發的模樣,頰邊暈染的淺醺,又落入了誰的眼底。

這一場煙花罷了,衆人都尚未平複完激動的心情。

聽說後面還有一場煙花,自然是要留下來繼續看的。

不過這中間還有半個時辰的間隔。

攬月臺之上,有今日臨時放置的供人休憩的軟椅,年幼的皇子皇女們不太能熬,時間久了,就泛起了困意,漸漸地,都趴在上面睡着了,

慕容曜轉首對紫衣衛和宮人說道:“将他們安全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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