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顧煙杪處世行為準則之一:物盡其用。
面對玄.未來的戰神.燭,她情不自禁開始讨教一些邊境駐紮軍隊防禦貼士,技多不壓身,畢竟父王的封地也離邊境不遠,豐收的時候與西涼的交界處總是騷擾不斷。
玄燭大概知她所想,挑着重要的講了講。
顧煙杪聽得頻頻點頭,決定回去就要拿小本本記下來,這可都是大神經驗。
直到顧寒崧與餘不夜聊得差不多,他們便決定打道回府。
顧煙杪這才想起正事兒還沒談,趕緊與餘不夜講明來意:“我的茶館浮生記即将開業,地址正在琳琅街,開業三天想請你來講講茶道,不知餘小姐意下如何?”
她原想着還得費一番口舌,誰知餘不夜答應得很爽快:“餘家近幾年都有開設茶道學堂,能夠借此宣傳再好不過,但具體事項,我還要與家裏長輩商量。”
“這是自然,有勞餘小姐,具體事項我們可再約時間詳談。”
顧煙杪喜上眉梢,對餘不夜的好感更添了兩分,“若是達成合作,開業三天所得純利讓給餘小姐。”
餘不夜聞言本想推辭,顧煙杪卻止住她的話頭,餘不夜身後可是餘家的茶道學堂,這可是長久的生意,不能舍本逐末。
南川餘家早就位列世家,開設學堂自然也不求錢財,主要還是宣傳餘家茶道。
回王府的路上,顧寒崧對妹妹刮目相看,摸着她的腦袋誇道:“未曾想到,杪兒小小年紀,談生意倒是很有一套。”
顧煙杪自得地哼哼:“那是自然,顧家有你尋求大道,自然要有我這個接地氣的給你兜着,免得你掉下來。”
這話聽着很有歧義,顧寒崧不知聯想到什麽,笑了笑便岔開了話題。
而玄燭則一如既往地冷着個臉,在馬車上抱着雙臂閉目養神,假裝沒聽到他們談話。
除夕當日,顧煙杪迎來了她的十一歲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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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對此無心,今日非但是生辰,也是先王妃祭日,因此鎮南王府向來不會鋪張過年,只把冬至節當過年了。
大清早,顧煙杪便與鎮南王和顧寒崧去給母妃祭奠掃墓。
然後還有別的事情——餘家約她詳談合作一事,畢竟浮生記已是開張在即。
對于浮生記的潛力,餘家仍持觀望狀态。
但顧煙杪向來有一張能忽悠的嘴,拉投資麽,都得畫大餅,于是激情展望了一下光輝未來,若是她能夠在各地開分店,餘家茶道學堂的宣傳可是有保證了。
雖然到最後關頭,她只說服了餘不夜去做三天的講學,但顯而易見地,他們對顧煙杪的計劃都有些意動。
餘家因早年風向,設立的茶莊較多,茶館也是近期才興起的新鮮玩意兒——吃茶太普遍,且人人都吃得起,這種專業喝茶的高級場所就較少。
不過,能半日聊到這個地步,顧煙杪已經很滿意,好事多磨嘛。
敲定細節事項後,她便美滋滋地回來了。
見天色漸晚,顧煙杪興致勃勃地拉上父王哥哥與玄燭,一同坐馬車到了浮生記,帶他們參觀後,借着陪她過生辰的名頭,留下一起吃頓晚膳。
琳琅街作為南川最熱鬧的街道,年關都會裝飾成花街。
商販在街上賣各色美食與花燈年畫,多走一走,還能遇到街頭藝人表演雜耍。
而浮生記的所處地段相當好,能從樓上窗口将街道一覽無餘。
今夜顧煙杪的主食是長壽面。
她唏哩呼嚕地喝完香濃的面湯後,非常滿足地摸着肚子,啃着飯後甜點冰糖葫蘆,趴在窗戶邊上看夜景。
星河遙遠而燦爛,街上的火燭也明亮,舞獅就着隆隆鼓聲搖着毛茸茸的尾巴,忽而做出個高難度的動作,引得圍觀群衆驚嘆後一片叫好。
顧煙杪看得入迷而滿足。
而意外就是這個時候發生的。
“杪兒!”
彼時她聽到鎮南王在身後着急地喚她的名字,便側着身子回頭尋他。
一支利箭破空而出!
從窗外飛入,直直将她的糖葫蘆釘在了地上。
顧煙杪的手被羽箭的力道震得生疼,卻立馬閃身到了牆後,驚嘆這恐怖的準頭。
外面依然人聲鼎沸,她的心卻狂跳不已,小命差點就交代了。
忽然她感覺到自己的領口被誰拎了起來——離他最近的玄燭竟然揪着她的衣服,直接從另外一扇窗戶飛身而下。
顧煙杪猝不及防跳樓,實在震驚非常,撲騰着雙手,最後抱住了玄燭的腰。
玄燭渾身一震。
他下意識地想把這狗皮膏藥撕下來丢出去,但危急時刻不容他分心,只提着氣在飛檐處輕輕一點,平穩落地後立馬開始拉着她狂奔。
說是狂奔,在鬧市區卻根本施展不開,但好歹人多,左躲右藏也能分散目标。
而且顧煙杪這小短腿,實在倒騰不快,玄燭幹脆再次将她拎起,企圖扛在肩上。
顧煙杪見狀,心裏大喊我絕對不當麻袋,眼疾手快抱住了他的脖子,一個翻身挂在了他的背上,嘴裏還催促道:“快跑快跑!”
玄燭真是想死的心都有,這又抱又背,他不幹淨了!
顧煙杪抽空回頭觀望——漆黑的夜裏,暗衛與刺客在屋頂上正在纏鬥,仍有幾個刺客正在朝他們的方向追來。
哪怕背着她這個包袱,玄燭跑得速度也又穩又快。
他看到前方不遠處有一馬棚,便手起刀落斬斷綁着其中一匹黑馬的繩子,直接飛身上馬,一抖手裏缰繩,馬兒很快便跑了起來。
顧煙杪倒吸一口冷氣,他是帥氣地飛身上馬了,她卻差點被甩成一顆流星!
幸好在關鍵時刻,她摟緊了他的脖頸,磕磕絆絆地一同上了馬,而後慢慢松了手,從他背上滑落至馬鞍上。
然而,馬匹狂奔導致的劇烈颠簸,讓她別無他法地,再次抱住了玄燭的腰。
感受到他脊背的僵硬,她深刻地絕望了。
再這麽下去,她可能會先被他宰了。
但在昏頭昏腦的反省中,顧煙杪仍是情不自禁地想,玄燭好香。
他身上有清冷的檀香味兒,似乎是衣袍染了熏香的緣故。
摻着寒冷的漫天雪花,檀香也多了一絲幽然。
就這樣麽若有若無地纏繞在她鼻尖,莫名地勾人心弦。
馬兒撒足狂奔,在雪中跑了很久,玄燭甚至策馬上了一座不高的山,山間隐蔽處竟然有一方荒廢的小廟,才終于停了下來。
顧煙杪魂飛魄散地下馬,立刻就開始蹲在路邊幹嘔。
玄燭則是在小廟裏轉了一圈,看樣子許久無人居住。
院裏一株巨大的梨花樹,周邊都是雜草,神殿裏的神像竟然已破碎在地,沒被清掃。
他勉強收拾出了一個能休息的角落,這才又去看暈馬的顧煙杪。
小姑娘可憐兮兮蹲在路邊發愣,面色蒼白,眼圈都紅了,杏眼裏的淚水欲落未落。
玄燭心下對她的記恨莫名消散不少,畢竟還小呢,今日還是她生辰。
他不會安慰人,醞釀半天也開不了口,糾結片刻,最後從懷裏掏出個油紙包,直直地塞到顧煙杪手裏。
她呆呆看他一眼,低頭打開油紙包,是幾顆圓滾滾的桂花糖。
“你還行嗎?”
玄燭有些為難,他家中沒有姐妹,完全不懂怎麽與姑娘相處,又不能似在軍中一般時時板起臉,怕吓着她。
他想想還是轉而說起此時境況:“山間偏僻,藏倒是能藏,然而就算落雪,我們來時的馬蹄印也很難完全掩蓋。上山的路靠近溪邊,泥土松軟,也容易留下印子,他們很快就能找來。”
顧煙杪這會兒暈車的勁兒已經緩和許多,用手抹了把臉,深吸一口氣站了起來。
她倒不是吓的,只是這麽突如其來地跳樓又飛馬,誰受的住啊?
一路上簡直就是人在前面飛,魂在後面追。
玄燭潔癖嚴重,面對她還有些別扭。
他臉色沉沉,偏過頭去,僅僅給她露出下颌角清朗的線條。
回想起方才的親密接觸,他的內心卻在不停說服自己情況危急,今日她才是十一歲的第一天,這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
只聽小姑娘說:“追上來大抵只有三四人,你能殺了嗎?”
她看他一眼,惋惜道:“出來太急,你連劍都沒背。”
玄燭:“……”
他只覺得自己那點同情心都喂了狗,一時之間不是很想搭理她。
于是他開始低頭從身上各處摸出各種貼身武器,在手裏掂量片刻,給了顧煙杪一把精巧的黑色精鐵匕首,用作防身。
顧煙杪欣賞一番他的百寶袋,想了想又道:“還是留活口吧,拖回去讓父王審審。”
聽聽!這是個被追殺的小姑娘說出來的話嗎?
她是如何做到分明身處劣勢,卻好似依然能俯瞰衆生?
玄燭聞言,皺眉搖頭道:“不過死士,能知道什麽?”
“倒不一定,死士應該在與父王的暗衛纏鬥。”
顧煙杪剝繭抽絲地分析道,“他們本以為是甕中捉鼈,我們卻驟然突圍,死士分身乏術,追出來的應該是暗處的指揮者,他藏得遠,看得更清楚,才能立馬跟上我們。”
她侃侃而談地闡述,終于意識到不對:“若是刺殺,父王哥哥的命肯定更重要,我一個不值錢的郡主,他們追我幹什麽?”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轉頭看向玄燭,“……莫非他們追的是你?瘋了嗎?”
玄燭神色複雜,無語至極。
沉吟片刻,他終于開口,聲音裏盡是冷漠:“怕是給我父親的警告,讓我們家遠離鎮南王府……可笑,我不過是随手搭救世子罷了。”
不誇張的說,玄大将軍是整個大魏的英雄。
他帶領着黑鐵騎,一生鎮守邊關,收複曾經的失地,戰功赫赫,在民間呼聲很高,大家都自發地尊敬愛戴這位鐵血将軍。
民間甚至還有玄将軍的畫像與符咒流傳,傳聞将其貼在門窗上,能辟邪鎮宅。
這些皆是笑談,但無論如何,都能看出民心所向。
若顧煙杪是皇室中人——她是,但不完全是——供着這尊大神還來不及,竟然還要用次子性命來威脅警告。
她不得不感嘆道,主角就是主角,狂妄如斯。
顧煙杪思索片刻,還是皺褶眉頭一錘定音:“抓活的。”
她瞥到玄燭冷若冰霜的表情,當機立斷地服軟:“求求你了。”
玄燭:“……”
這熟悉的麻木感,他都快要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