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顧煙杪疑惑地看看男子,又轉頭看看那副畫。
男子見她好似不信,便伸手指給她看:“那朵月季,最左邊的花瓣上有我的署名。”
聽他這麽說,顧煙杪湊上去仔細看了看,花瓣上确實有很難看清的“安歌”兩字。
但她依然無法回答他的問題。
王府寶庫裏字畫千千萬,鎮南王必然記不得這幅畫從何而來,她就更不知道了。
原來的管家大抵知曉,可這會兒……趕得快的話,他應該已經投胎了。
見顧煙杪面露為難,名為安歌的男子怕她誤會,又解釋了一句:“我并非想要回這幅畫,只是它曾經遺失了,今日偶然看到,覺得驚訝罷了。”
安歌負手行禮表示叨擾,而後不發一言地進了浮生記。
他只尋了一處清淨地,點了一壺極其普通的紅茶,開始自斟自酌。
好奇怪的人。
顧煙杪遙遙看着他,心下有些疑惑。
王府寶庫裏,竟然有別人曾經遺失的畫作,而且他看着并不像很寶貝那副畫的樣子。
但處于禮貌,她還是跟徐掌櫃說了聲,免了安歌那壺茶錢,以表歉意。
此時水蘭帶着鮮花已經到了後廚,朵朵鮮豔嬌嫩,漂亮極了。
恰好最先一批被徐掌櫃忽悠進來的茶客們都已就座,等着侍者奉上傳說中的極品花茶。
浮生記的新春活動順利展開,徐掌櫃又是個靠譜的,顧煙杪見生意基本走上正軌,便又開始琢磨起去靜元府找鐵礦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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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找個由頭去,總不能大喇喇去跟鎮南王說我是要挖鐵礦的女人。
“水玉,你對靜元府熟嗎?”此時,她正坐在回王府的馬車上。
水蘭被她留在浮生記了,她愛侍弄鮮花,知道怎樣讓花期持久,正好與徐掌櫃搭配幹活。
水玉說:“不太熟,但是阿堂好似是靜元人士……哦,阿堂是王爺的暗衛之一,上回郡主遇刺,暗衛中有好些個受傷的,當時情況緊急,王爺遣奴去幫忙,這才認識的。”
于是顧煙杪又去托水玉找來阿堂。
阿堂是個憨憨的大個子,光是站着就跟一座小山似的,實在難以想象他藏在暗處的樣子……他怎麽藏得住啊?
顧煙杪暗自打量他,然後問:“阿堂,聽說你來自靜元府?”
“是,郡主。”阿堂愉快地咧嘴笑,滿臉傻氣,“父母去世後,奴流浪一陣,所幸被王爺收留,這才活了下來。”
顧煙杪點頭:“靜元府是否産茶?”
阿堂想了想,說:“是有一種野茶,不知道叫什麽名,長在山上,那邊的人都是随手摘了嚼,或者拿開水沖沖,就能喝了,不過喝的人并不多,也就當個零嘴兒。”
顧煙杪問:“味道如何?”
阿堂又說:“說不上來,幹嚼容易上頭,用水泡的話,有濃厚的焦香味兒。”
顧煙杪終于笑了:“就是它了。”
當天夜裏,顧煙杪在鎮南王的書房軟磨硬泡,幾乎磨到了快要就寝的時間,才勉強說動鎮南王同意她去一趟靜元府。
一旁的阿堂簡直被鎮南王的冷眼篩成了靶子,他好委屈,但他不敢說。
“你之前幾次大難不死,膽子就肥了?”鎮南王豎着眉毛怒道,“知道自己是個靶子,還故意往外處走,這麽愛做出頭鳥兒,生怕別人打不着你是嗎?”
“不會有事的,我穿男兒裝,誰能知道我是郡主?”顧煙杪抱着鎮南王的胳膊死纏爛打,牛皮糖一樣甩都甩不開,“我帶幾十個侍衛去才是浩浩蕩蕩呢!簡直就寫着人傻錢多速來。”
最終,鎮南王還是拗不過她,勉為其難地點了頭。
但将她計劃的七日時間縮短成了五日,并且多指派了一名叫做方毅的暗衛,與阿堂一同随行保護,若有問題,即刻返回。
能去就行,反正有茶葉,如果能引進,以後去的機會多得很。
顧煙杪見他點了頭,趕緊揮揮手就跑了,她現在很懂鎮南王的想法,再多呆幾分鐘,他可能又會因為擔心而改變主意。
目标初步達成,顧煙杪心滿意足,哼着小曲兒回到了望舒院。
水玉笑盈盈地迎上來說:“郡主,有世子寄回來的包裹。”
她眼睛一亮:“快拿來我看看。”
顧寒崧寄來的信裏,并沒有說太多。
大意是已經到了京城世子府,此時京城的氣候十分寒冷,幸好有顧煙杪備着的厚冬衣,近日托了玄大将軍的福,太子老實得很,被禁足了,沒空來找茬,如此甚好。
然後包裹裏是一堆京城新奇的小玩意兒,以及一對蝴蝶銀釵,嵌着璀璨的紅寶石。
她喜歡得很,正想對鏡試銀釵,卻發現自己穿的是男裝,只好作罷。
此時水玉又撩了門簾走進來,手裏還抱着個盒子:“郡主,方才奴将這個落了,也是京城來的,看落款應是玄二公子。”
“玄燭?”顧煙杪小有驚訝,而後喜笑顏開,誰收禮物不開心吶?
裝禮物的是上好的烏木盒子,沉甸甸的很有質感。
非常符合玄燭一貫的審美。
顧煙杪将盒子放在梳妝臺上打開,裏面竟然是一把極致精巧的墨色匕首。
握柄上刻有古老繁複的花紋,随着刀鞘被拔開,三條鋒利刃邊顯出流暢的線條,呈螺旋狀直指刀尖。
巧奪天工,卻危險至極。
還有一張紙條,寫道:“感謝禮物,小小回禮,不成敬意。”
一如既往的字跡工整,亦如玄燭本人一般,總是嚴謹整肅的模樣。
可要顧煙杪說,這是他是在軍中待久的緣故,總要端着架子唬人,回禮也回得鄭重,但本質上,還是個鮮活少年。
她還是更願意面對面地與玄燭聊天——将他三言兩語逗得滿臉無可奈何,是全世界最有意思的事情。
正巧水蘭忙完了浮生記的活兒,剛回望舒院,就見顧煙杪雙眼亮晶晶地看着她,做出了經典的招手動作:“過來,過來。”
如果玄燭見了,一定會發出如雷貫耳的質問:為什麽對誰都跟叫狗子一樣?
水蘭趕忙走上前,顧煙杪拉着她的手,語重心長地交代她:“明日去花市裏挑最好看的花朵,各品類都挑一兩朵,做成幹花,我之後要送禮。”
若不是這些日子會非常忙碌,她都恨不得自己去親自挑。
次日一早,顧煙杪帶着水玉、阿堂與方毅,主仆四人便踏上了去靜元府的路程。
按照馬車的速度,歇歇停停,大概明日中午能夠抵達目的地。
畢竟郡主暈馬,速度快一些,她就反胃。
就這破身體,還想着要到處跑。
馬車一直行到午時末,他們找到一家面館,水玉扶着虛弱的郡主下來進食。
顧煙杪根本什麽都吃不下,水玉好說歹說哄着她喝了點面湯,就再也不肯動筷子了。
她內心真的淚流滿面,萬萬沒想到,都穿越了,暈車的毛病竟然也跟着來了。
這馬車在鄉野路上可晃悠得太厲害了,磕磕絆絆的,她昨夜的晚飯都要吐出來了。
好在車頂比較高,否則必然撞得滿頭包。
水玉三人無法,只好趕緊吃面,盡量不讓郡主等太久。
顧煙杪蔫吧在座位上,實在沒事幹,左顧右盼地觀察過路人。
結果看到鄰桌吃面的是那位叫安歌的古怪男子。
她看着那巧奪天工的俊逸側顏,心想可真是秀色可餐吶,胃痛都感覺好了不少。
說真的,他若是把一頭長發散下來,真是美得雌雄莫辨。
安歌此時也注意到了顧煙杪的視線,站起身朝這方略一拱手道:“公子可是反胃?”
顧煙杪點點頭,問道:“你有辦法嗎?”
他遲疑片刻,踱步走過來說:“曾學過岐黃之術皮毛,可否讓我一試?”
水玉立馬拒絕,也站起身搖頭道:“那怎麽行,不能随便碰我家主子。”
顧煙杪此時卻只想着死馬當活馬醫,扯了扯水玉的袖子,有氣無力地說:“試試吧,反正我已經不能更難受了。”
安歌道了一句“冒犯”,修長的手指點上了她肩膀的穴位。
只這一瞬,他的眉毛一揚,指尖略略一頓,卻并未說什麽,而是又按了她背上幾個穴位,繼續為她治病。
一番操作後,顧煙杪只覺得呼吸都暢快不少,雖然還難受着,胸口淤堵的郁氣卻是松了。
她勉強站起身,朝安歌拱手行禮:“多謝安兄救命之恩。”
他側身讓禮,泰然自若道:“還公子一壺茶之恩罷了。”
顧煙杪聽聞此言,只微微笑了笑,也不把話說破,不然可就沒意思了。
于是她禮貌性地問了一句家常:“安兄這是去往何處?”
“我是靜元人士,此番只是回府。”安歌問道,“公子可是頭一回去往靜元?”
“是。”她仍挂着笑臉,“我做茶館生意,聽聞靜元有一味茶很是不錯,想去尋尋商機。”
安歌聞言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忽的唇角彎彎,笑顏如花,旁人卻看得癡了去。
他不過一笑,衆人卻霎時間感覺好似冰雪消融。
顧煙杪以為他還要說什麽,卻見他又行長長一禮,語氣輕快道:“那麽,安某不便打擾,先告辭了。”
說罷,他便頭也不回地走出面館,潇灑地翻身上馬後,速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