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看久了會難以自制地傾心于安某哦。”
安歌忽然出聲,擡眸對上顧煙杪的視線,快速地眨了一下左眼,他的瞳仁映出山間影影綽綽的細碎陽光,呈現出薄霧般的質地。
然而顧煙杪又不是純情少女,聞言根本不害羞,而是冷哼一聲,驕傲道:“暗戀我的人從這裏排到北地,到時安兄可別求我垂憐。”
“暗戀你?”安歌嗤笑道,“圖你個子矮?圖你小平板?”
被人身攻擊的顧煙杪不想再跟他說話了,再次轉身就走。
啊啊啊!虧得她方才還覺得他人不錯,怎麽說話這麽讨厭啊!
頭一回見到比她還臉皮厚的人。
她怒氣沖沖埋頭暴走的樣子,像個鮮豔欲滴的水蜜桃,咕嚕嚕地往前滾。
聽到身後安歌完全不顧形象哈哈大笑的聲音,她莫名其妙就想起之前玄燭在她這裏吃虧後生無可戀的樣子,頓時覺得玄燭真是太可憐了。
以後一定要對他溫柔點。
安歌自己笑完,又一臉無事發生地跟了上來。
他身高腿長,幾步路趕上顧煙杪的步伐,與她并肩而行。
甚至還得空順手摘了幾個果子,就着溪水洗了洗,自己拿起一個咬了一口,将另一個遞給她:“來嘗嘗,甜呢。”
顧煙杪警惕地睨了他一眼,很有骨氣地沒有接。
但這時候,她的肚子卻咕地叫了一聲,非常響亮,也非常應景。
畢竟她起得很早,早膳吃的也很早,又是爬山又是鑽洞,此時日頭已經老高,估摸着已經到了午時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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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足足糾結了一分鐘!
最終,顧煙杪狠狠咬了一口果子,她恨自己的軟弱!
“你還沒回答我呢。”安歌執着地問着顧煙杪難以回答的問題,“你常年處在深閨,怎會知道這裏有礦?莫不是被人利用了?”
顧煙杪啃着果子,反問一句:“你又如何知道此處有礦?”
“我說過了,我是靜元人士。在這裏,知道有礦的人零零散散也是有的,但并不在意。畢竟實在靜元太窮了,采礦成本太大,況且,不都得上報麽,”他意味深長地用手往上指了指,“最後曠工肯定是靜元人,賺到的錢卻進不了他們的口袋,誰閑得慌給別人白幹活。”
顧煙杪覺得,他說的挺有道理,看太子那個鬼樣子,就知道他手下是些什麽東西。
她想了想,又問:“那你來這裏做什麽?”
“當然也是挖礦,不過不是鐵礦。”安歌三四口就吃完一個果子,抽空對她笑了笑,“一點點而已,我有別的用處。”
顧煙杪聽到這裏,也沒再追問。
她在想別的事,比如如何在不交代小命的情況下,讓安歌幫着她隐瞞此事呢?
挖礦一事事關重大,而她與性格古怪的安歌也不過初相識。
——父王怕是留不得他。
但那也是之後的事情,現在只有他們二人,她不信任他,卻又打不過他,還四次三番受他恩惠,一直處于非常被動的位置。
她迫切需要他的一個弱點,來制衡這不平等的關系。
“又在編排如何殺我?”安歌打斷顧煙杪的思考,雙手抱臂,饒有興趣地說,“你若是告訴我從何得知此處有礦,我便會答應為你保守秘密。”
這人在瀑布旁打坐時十足的仙氣飄飄,一恢複如常,性子竟是與仙子樣貌大相徑庭的滑不溜丢。
顧煙杪看他一眼,決定暫時服軟:“我誰都不說,是因為肯定沒人信。”
安歌更感興趣了似的,追問道:“你還未說,怎知我不信?”
于是她從善如流地開始編故事:“因為這是我夢到的,夢到一片矮山,有紅赭色的泥沙,在翻找地圖後,發現這一片與夢中地形相像。”
紅赭色的泥沙是赤鐵礦被風化形成,是礦山上非常常見的現象。
為了增強可信度,她又多編了億點細節:“有一座礦苗露頭,另外兩座山頂仍有茂密植被覆蓋,三山間有河流蜿蜒而過……附近的樹林裏還有小兔子、羚羊、梅花鹿……”
“哦對,還有很多小鳥,色彩斑斓,唧唧啾啾,在礦山上方盤旋。”她煞有介事地描繪着,“山雀、雉雞,還有啄木鳥。”
“我一開始沒在意,但實在夢到太多次了,我就一直覺得,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牽引我向前,去發現驚世駭俗的……鐵礦。”
她說得有鼻子有眼,自己都快信了。
“郡主挖私礦,确實挺驚世駭俗,到時候死得也驚世駭俗。”安歌實在聽不下去她的胡編亂造,似笑非笑地調侃她,“鎮南王活得謹小慎微,卻不想生的女兒這般渾身是膽。”
顧煙杪眉毛一挑,看來安歌對鎮南王的事情知道不少。
這麽一來,更是敵友莫辨。
“沒事!”她爽朗地笑了,真心實意地反将一軍,“我就說是你帶我來的,我們的初次見面許多人都看到了,面館人也不少,你又幫我緩解暈馬,說互不相識都無人信。”
安歌終于見識到了她過猶不及的無恥,給氣笑了:“好好好,看來安某為了茍活,必會為郡主保守秘密,還請郡主手下留情。”
這回輪到顧煙杪言笑晏晏,笑眯眯道:“既然如此,安兄,帶路吧。”
兩人在山路裏走走停停。
顧煙杪因為受傷,速度并不快,但靠着手杖強撐着,倒也沒有與安歌的距離拉開太多。
而安歌卻好似欣賞山中春意似的,閑庭信步。
他仍赤足散發,行走在自然間出塵脫俗,時不時地看看天空中驚鴻掠過的鳥雀,聽聽流水潺潺而過,甚至還摘了一朵微微綻放的桃花,随手插進了顧煙杪的發髻中。
顧煙杪因為早前的遭遇,發髻已經松了,對着溪水也只是微微整理。
哪怕狼狽,她的眼睛卻仍然執着又明亮。
此時松垮的發髻上別着一朵鮮花,襯着鬓邊幾縷淩亂的額發,以及擦傷的小小傷口,倒顯出一股動人的美意來。
但她卻絲毫沒有美人胚子的自覺,破罐子破摔一般找安歌搭話:“安兄,你既是靜元人士,之前是在何處謀職?”
“安某并未當差,雲游天下罷了。”
“那安兄一定去過很多地方吧?”顧煙杪又說,“年紀輕輕便有環游世界的夢想,非常了不得,若不是身份桎梏,我也很想出去走走轉轉。”
安歌答得随意:“唔,确實去過很多地方,大魏轄內較大的州府都走過。”
看似句句都有回答,卻說了跟沒說一樣。
一路上,顧煙杪無數次探安歌的口風,企圖知道更多安歌的事情,都铩羽而歸。
不過,雖不知安歌是個什麽來頭,但不可否認他言之有物,氣定神閑,一路上顧煙杪與他攀談鬥嘴,倒也過瘾。
與人智鬥,其樂無窮也。
最終,他們在太陽落山前,抵達了鐵礦山。
顧煙杪顧及着廢手臂,千辛萬苦地爬到了高處。
她心有地圖,便開始思考怎麽才能在這兒隐蔽地開礦挖礦,盡量少驚動附近人為好。
所幸之事是,這邊算是郊區中的郊區,荒山野嶺的,極不方便,不管是南川還是靜元,居民都鮮少往這邊來。
“小蘿蔔頭,你去哪了?”
她隐隐約約聽到安歌叫她的聲音,轉過頭喊道:“我不是蘿蔔頭!”
安歌尋着怒吼過來,好笑地說:“我又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顧煙杪,但請尊稱我為郡主,謝謝。”
“哦,小喵兒。”他笑嘻嘻地學了聲貓叫,還伸手拍拍她的左肩膀,“你自己好好待着啊,安兄忙去了,被你甩下的仆從也快來了,我看到他們順着腳印找來了。”
顧煙杪的左胳膊脫臼已久,痛得碰也碰不得,被安歌這麽一拍,立馬倒吸一口冷氣,臉色慘白得泛起淡淡青色。
“呀,忘了你還帶着傷。”
安歌沒心沒肺地繼續捏了捏她的左肩,“說實話,我一直防着你突然陰我呢,反正這會兒也該辭別了,我就大發慈悲,給你接骨吧。”
伴随着瞬間的劇痛,顧煙杪幹嚎了一聲,安歌手法熟練地将她的左胳膊接好了。
她小心翼翼地動了一下左胳膊,好像沒那麽痛了。
“謝謝……”
“小喵兒不必言謝,若真想報恩,便歇了滅口的心思吧。”他啧啧嘆道,“倒是低估了你找礦的決心,竟然不惜用苦肉計,女孩子還是別留下傷口為好啊,白白淨淨的多漂亮。”
顧煙杪簡直欲哭無淚,什麽話都讓他說了。
從頭到尾,她都是處在授柄于人的境況,怎麽開口都是錯。
不過好在,安歌在給她弄好胳膊後,就撇下她不管了。
他看上去輕功了得,飛身而上後,腳尖點了幾簇樹梢,不過眨眼間,便不見蹤影。
見識到這令人咋舌的速度,顧煙杪才後知後覺地驚覺,這一路上他确實都是在等慢慢騰騰的自己……若是按照他的腳程,從瀑布到此處,大抵也只需要一炷香。
一直等到萬籁俱靜,耳邊只有呼呼風聲後,顧煙杪才終于松了口氣,扶着大石頭坐在地上休息,今日的運動量對于一個病小孩來說,實在太大了。
但好歹沒缺胳膊少腿。
背靠着堅硬的大石頭,顧煙杪筋疲力盡地給酸痛的左胳膊按摩,結果卻意外地發現左側衣兜裏有一張疊好的紙條。
莫非是安歌留下的?
她若有所覺地展開紙張。
上面的字整齊素雅,竟是一劑藥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