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先皇聞言大驚,這可是他的寶貝嫡長子啊!
于是他嘴唇子抖了半天,又問:“是朕哪個兒子搶了太子之位?”
竹語道長又晃着腦袋說:“非也,非也。”
不是你兒子幹的。
這話點到為止,竹語道長不肯多說了。
但這批語卻成了先皇的心病。
他非常明白,自己征戰殺伐一生,權力高度集中,一旦死了,妻子兒女都不會太好過。
于是,他回去以後就把自家兄弟殺了個幹淨,為太子鋪路。
但不知是否殺孽過重,亦或是心并不可醫,不久之後,他因思慮過重,郁郁而亡。
而此時,他的左膀右臂英國公之子,卻在這時候被證實是太上皇私生子!
這一切時機都太過巧合,卻又如此理所當然。
他在落葉歸根後,心安理得地當起了攝政王。
甚至在權傾朝野後,幹脆把太子拖下了位置,便是現在的魏安帝。
這些舊事原書可從來沒寫過,畢竟主角是魏安帝的太子,前人不光明的過往,作者不過寥寥幾筆帶了過去。
如今頭一回知道詳盡些的過往,才能拼拼湊湊出舊事的真相。
顧煙杪意猶未盡地舔舔嘴唇,感覺像是又看了一部完全不同的小說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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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竹語道長是個大魏官民都極為推崇的大了不起。
因為找他的人實在太多,後來他便每個月只蔔一卦,再變成一季一卦,半年一卦,一年一卦,誰求都不好使,哪怕是皇帝都要給他幾分薄面。
鋪墊了那麽多,鎮南王終于說出了重點:“安歌是竹語道長的關門弟子。”
顧煙杪心裏咯噔一聲,瞪大了眼睛看向鎮南王。
她情不自禁地想,完犢子了呀,安歌該不會是跟京城那些殺天刀的是一夥兒的吧。
看她這擔憂的模樣,鎮南王卻有別的想法:
“應該無事,竹語道長年事已高,已經多年不管俗事,他的弟子應當也不願蹚渾水,不然何必給你這藥方,就是讓你不要趕盡殺絕的意思,或許,他還會有別的請求。”
顧煙杪不置可否,畢竟她直覺安歌站位模糊,性子也亦正亦邪,不難看出是個危險的人,有恩于她,卻又與京城局勢有着斬不掉的牽連。
但她一時卻沒有更好的方法,只能按照鎮南王所說,不妨再觀察觀察。
鎮南王拍拍她的手,寬慰道:“放心吧,天塌下來父兄頂着呢。”
今夜,顧煙杪與鎮南王一直聊到夜深了,兩人方才各自回去休息。
雖然要面對的困難更多了,但顧煙杪其實心情不錯,因為經此一事,父王進一步地接受她了,至少能夠坦然平等地與她談論一些淺顯的軍政務。
這是個好兆頭。
望舒院裏,水玉和水蘭忙完手上的事情後,就坐在院子裏,一邊聊着這幾日的見聞,一邊等顧煙杪回來。
水蘭這次沒跟着他們去靜元,聽了水玉說這次的驚險,也跟着後怕起來,見到顧煙杪終于回來,滿臉疲憊的模樣,趕緊撲過去關心她身上是否有礙。
“我沒事,已經不發燒了。”顧煙杪由着水蘭在她身上檢查,笑着說,“水玉可盯了我整整兩天呢,這麽靜心照顧,什麽病都好了。”
“照顧郡主是奴的本分。”
屋裏很暖和,水玉也笑眼彎彎,走上前接過顧煙杪沾了早春寒意的披風,又去吩咐小丫鬟去打熱水,一如既往地貼心,“天晚了,郡主沐浴洗漱後,再上藥。”
水蘭給顧煙杪準備了青菜肉圓湯做夜宵,她接過後慢慢喝着,熱湯下肚,四肢百骸都暖和了起來,舒服許多。
才歇了片刻,工作狂郡主便想起來走之前給水蘭布置的工作,轉頭問道:
“我讓你忙的事情如何了?”
水蘭知道她必要問,早也準備好了,待她用完夜宵,便帶她去了一間通風幹燥的廂房。
廂房內陰涼避光,高大的木架子上倒挂着各種品類的花束,正在陰幹。
那些花朵,都保持着綻放的一剎那,紋理舒展,鮮豔美麗。
水蘭介紹着,小心翼翼地伸手摸摸:“還得再多晾幾日,這間屋裏幹燥,花瓣不會爛掉。”
顧煙杪對她的工作很滿意,擡着頭在花架子之間兜兜轉轉,一樣一樣地仔細看過去。
然後伸手指了幾株花朵,吩咐道:“這幾類花,明日多去進一些,找個寬闊地兒陰幹,等花季過了,用絲綢袋子裝起,做成花茶茶袋,賣個禮盒裝。”
她想了想,仍是有點不放心:“倒也不用太多,數量多了賣不出價。”
整個花房都環繞着花朵的淡淡幽香,顧煙杪不知是猛然聞着香味兒覺得太沖,還是別的什麽問題,實是有些頭暈,扶着架子站在原地老半天。
或許今日趕路實在太疲憊,又同父王講了許久的話,精力實在不濟。
她勉強繼續方才的思路,扶着額頭說道:“但茶袋的包裝務必要精美奢華,禮盒用松木,挑密封性好些的,不能讓花朵與茶葉太容易受潮,然後裏面鋪上碧雲紗……大抵如此,你回去算算數量成本再跟我說。”
水雲聽着,逐一應了。
出了花房,顧煙杪這才一拍腦袋,想起什麽似的,又遣人叫了阿堂來望舒院前廳說話。
待見了他後,她細細叮囑道:“過幾日父王會啓程靜元,你領人一同去,采摘新鮮野茶回來,僞裝茶商送去浮生記交給徐掌櫃便好。”
阿堂點點頭,憨厚地撓了撓腦瓜子,正要問采摘茶葉的具體數量,他沒做過這事兒。
結果一擡眼卻震驚地結巴了:“郡主……您……您嘴角在流血……”
顧煙杪覺得自己或許是累極了,眼前有重影,聽阿堂說話也有些恍惚。
——每個字都聽得懂,卻理解不了其中意思。
她怔怔地眨了眨眼,哇的一聲彎腰吐出了一口黑血。
鎮南王府的望舒院,再一次因為病弱的郡主而燈火通明。
顧煙杪昏睡許久,夢境雜亂不堪,迷蒙之間她感覺自己似乎仍在靜元山上,蜷縮在大石頭邊,山間寒冷的春風将她吹得瑟瑟發抖,凍得嘴唇烏青。
待她終于悠悠轉醒,睡眼朦胧中,看見鎮南王正坐在床邊沉思,眉頭緊皺,面容冷肅。
“父王。”
她喊了一聲,卻驚覺自己的聲音虛弱得好似小貓,渾身無力。
鎮南王見顧煙杪醒了,讓水玉端來一碗中藥,親自一勺一勺喂她喝下。
偶有溢出,卻也是直接用指腹抹去,明顯帶着氣。
顧煙杪乖巧地喝着藥,眼珠子卻轉來轉去,觀察着喜怒難辨的鎮南王。
她咂咂嘴,确實感覺不出他心情如何。
不知怎麽回事,她總是很怕他生氣,特別是見識過了他因自己中毒一事大動肝火的模樣。
這人生氣就喜歡捏碎杯子,這不行,太浪費了。
“父王,我感覺好多了,現在已經不頭暈了。”
顧煙杪喝完藥,俏皮地捏捏他的手指——唉,為何明明是她生病,卻要反過來安慰鎮南王呢!這種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真的很難哄!
鎮南王只當她不想吃苦藥,在撒嬌耍賴呢。
他便塞了一顆蜜餞進她嘴裏,故意板着臉說:“逃不掉的,在身體痊愈之前,必須按醫囑喝藥。”
蜜餞甜絲絲的味道滿溢在唇齒間,讓她也順勢服軟,搖着鎮南王的胳膊,笑眯眯地說:“那就喝嘛,喝嘛。”
父王高興就行。
鎮南王看到她嬉皮笑臉的模樣,實在心情複雜,這孩子平時看着挺有心眼兒的,怎麽毒到自己身上了,反而心大得很,萬事不愁的模樣。
但該說的還是要說,他嘆口氣道:
“也不知道你是走運還是倒黴,胡大夫請了一位擅毒的醫者來,她為你診治後,所說确實與安歌一樣,是烏頭散所致,投毒時間大概有一年左右。”
顧煙杪果然在第一時間察覺出不對,疑惑道:“既然給我喂了慢性毒,又何必要多此一舉推我入水?”
下一秒她又自顧自地悟了:“哦,投毒另有其人。”
鎮南王看她這聰明勁兒,半分不輸她哥哥。
但顧寒崧生性謹慎,得知此事必要列個表做排除法敲定兇手是何人。
可顧煙杪就不是這樣的人,短短時間內,她已經完全消化了這件事,無所謂道:“沒事兒,左右不就是那幾個人,以後我非要連本帶利讨回來不可!”
鎮南王還想點她幾句,她已經想到別的事兒去了。
“早前我覺得身子不對,還以為是落水時留下病根呢!近日調理得當,覺得活泛不少,怎麽知道直接吐血昏迷了。”
鎮南王解釋道:“雖然最近你身體養好不少,可曾經的毒素并未排出,昨日你生嚼了那野茶,正好與烏頭散屬性相克,且性子激烈,竟是直接将舊毒逼出一部分,也算誤打誤撞、因禍得福。”
顧煙杪聞言猛然一驚。
這茶的藥性這麽烈?這可不行,她還指着這茶做生意呢!
她一着急,從床上直接坐起來了,趕緊問:“那普通人喝那茶有問題嗎?”
鎮南王恨鐵不成鋼,巴不得直接怒敲她一記:“你到底抓不抓得住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