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見鎮南王急了,顧煙杪立馬賠笑:“父王,女兒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該高興才是呀。”
鎮南王橫豎看她不順眼,但又不能真的揍她,實在沒辦法,只好順着她的問題回答道:“普通人喝是無礙的,還能除痰提神,所以你放一百個心吧,小財迷。”
顧煙杪放心了,這才想起關心自己來,眼神期盼地問道:“安歌的那方子如何?”
“安歌的方子嘛,也對症。”鎮南王強迫她躺下,伸手給她掖好被子,“醫者為你施針解毒,再配合藥方,半年內應能好全。”
半年,真的好漫長。
聽到這個時間,顧煙杪失望地撇撇嘴,但随即便聽到鎮南王下令,從今日起,她便不能再随意出門,非要拘着她在王府好好調理身體。
太痛苦了!實在太痛苦了!
顧煙杪突然得了大把空閑,卻只能乖乖在床上躺着,每日就算眼睛直直地盯着拔步床頂的雕花,腦子裏都能冒出一百零八個給浮生記賺錢的點子。
水蘭也很痛苦,因為顧煙杪現在自己做不了的事情,就會找她做。
好好一個郡主的貼身伺候大丫鬟,硬生生給訓練成了能夠獨當一面的大掌櫃。
每日早出晚歸,夜裏又被郡主抓來彙報開會。
顧煙杪看到水蘭的熊貓眼,心裏很是過意不去。
畢竟水玉要管理望舒院,還要在王府中照顧她的起居,幫不上水蘭,于是她又選了兩個知根知底的小丫鬟去給水蘭打雜。
工作狂就是這樣的,自己勤奮還不夠,還要強迫手底下的人一起卷起來。
等顧煙杪終于能夠下床了,便開始纏着阿堂教她武功。
她雖然以前身手不錯,但仔細拆來看,皆是殺招。
Advertisement
以前為了保持身體的輕靈穩健,她會練習散打。但是來到大魏後,眼見着習武之人練的都是清風飄逸的古武與輕功,跟他們比起來,她遲鈍得像是個大烏龜。
所以,她真的眼饞很久了。
阿堂瞅着郡主這孱弱的小身子,內心實在糾結,不知從何鼓勵,又不好直接說實話。
最後決定給讓她從站樁紮馬步開始,把強身健體作為短期戰略思想。
鎮南王聽說了此事,足足笑了半分鐘。
于是這日出門處理公務前,特地繞到望舒院看看。
剛一進門,就看到顧煙杪身穿一身寬松的衣衫,屈膝微蹲,保持着一個太極站樁的姿勢,小臉嚴肅,凝視前方。
旁邊站着的是白面團似的龐掌櫃,正在跟郡主彙報着近日星雲古玩街的建設進度。
說起來,顧煙杪看着肉乎乎的的龐掌櫃,總是想叫他胖掌櫃。
“做得很好,辛苦胖……龐掌櫃了。”顧煙杪及時改口,又道,“咱們自己的鋪子,裝修風格與賣的東西都盡量不要統一,最好各有特色,讓客人有耳目一新的感覺,不然整條街都一樣,很沒意思。”
“郡主英明,待龐某明日把具體計劃呈上。”龐掌櫃駕輕就熟地拍馬屁。
“剩下的鋪子,開個招标會吧。”站樁結束,她直起身子,松了松酸痛的膝蓋,解釋道,“想要吸引到特別與高質量的店家,咱們首先就得端起來。”
顧煙杪忙着搖身開肩的功夫,直接就拍板做了決定:“就在拍賣莊召開第一場拍賣會,你去尋幾樣鎮店之寶級別的古玩作為噱頭,當然最終還是得流回自己手裏。”
拍賣行的托兒,那可不能太少。
鎮南王看她滿是心眼兒的樣子,忍不住悶笑道:“這麽小氣,怎麽做生意?”
顧煙杪驚喜地回頭,小鳥兒似的沖過去撲進他懷裏,笑眯眯喊:“父王!”
鎮南王接住她,順手便将她抱了起來。
說起這個,雖然她如今已将他視為親父,卻仍是很不好意思,畢竟她又不是真的幼兒。
不過也是因為顧煙杪被慢性毒摧殘,比起同齡人要瘦小不少,看上去就是個小可憐兒,但鎮南王身材高大魁梧,每次抱她簡直跟拎小雞仔兒似的,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她扭捏了會兒,才跟父王解釋道:“目前開的鋪子明面主事人都不是我們,得好好利用這點,咱們可以悶聲發大財。”
“嗯,你看着來便是,心裏有數就行。”他捏捏她日漸圓潤的臉,“臉上是有點肉了,下巴還是尖尖的,多吃。”
顧煙杪垮下臉,滿肚子油膩味兒:“喝雞湯都快喝吐了。”
鎮南王颔首道:“那今日炖排骨。”
龐掌櫃與仆從們見狀,都行禮退下了。
待院子裏只剩下這父女倆,确認了隔牆無耳,顧煙杪才堪堪問道:“父王去過礦山了?”
鎮南王不動聲色地嗯了一聲,又囑咐道:“事關重大,你先不要告訴哥哥,京城人多眼雜,怕走漏風聲。”
見顧煙杪乖乖點頭,他頓了頓又道:“安歌來見過我一次,請求準允他在礦場附近尋找材料,作為報答,他給了我一張武器的設計圖。”
顧煙杪很是狐疑:“他緣何次次都如此好心?”
鎮南王一揚眉,猜測道:“或許是為了他正在做的事情。”
“他要挖礦,又要尋找材料……若是能夠知道他想要什麽材料就好了。”
她摸着下巴陷入沉思,腦海中隐隐有一閃而過的線索,好似從空中落下的一根黑色羽毛,飄飄蕩蕩着,卻又再次模糊。
與此同時,遠在京城的顧寒崧也收到了來自妹妹的書信與禮物。
信中的筆跡龍飛鳳舞,洋洋灑灑地寫了十幾頁紙,事無巨細地描述自己被父王在府中拘着的痛苦生活,每根頭發絲都叫嚣着想要出去玩。
精神永遠緊繃着的顧寒崧,此時也勉強能夠在強壓下喘息片刻,舒心笑一笑。
但他看着看着,笑容卻逐漸斂起,只覺得不對勁。
于是他認真地重新看了一次——這分明是一封密信,解密後的漢字連成一句話:我已中烏頭散之毒一年,你萬事小心。
顧寒崧看得暗自心驚。
他明白妹妹的意思,謝家連對她都下如此狠手,何況是他這個鎮南王唯一的兒子?
當年,鎮南王所有兄弟都慘遭謝家毒手。
為了顧全魏安帝的名聲,唯留下了這個曾經的太子。他們慢慢把他養廢,盼着他橫死,盼着他斷子絕孫,所以——
王妃急産而亡,世子作為質子留在京城,郡主最好也能在慢性毒丨藥中,神不知鬼不覺地慢慢耗盡年輕的生命。
甚至是因為一次與三皇子的口角,太子就下令将郡主在深秋時分推入寒潭。
人命對他而言,輕微得好似踩死一只螞蟻。
鎮南王一家,就要這樣在毫無尊嚴的桎梏與殘害中過這一輩子嗎?
又或者,他們曾經的退讓與容忍,真的能換來茍且偷生的一輩子嗎?
顧寒崧心意難平,手裏摩挲着那張薄薄的信紙,在書房枯坐一夜。
木質雕花窗外蕭蕭瑟瑟下起春雪,紛紛揚揚,未消多時便将靜谧的院子覆蓋上一層銀白。
他心裏有個無底洞,呼呼灌着風,好似寒冷的冬日尚未過去。
淩晨時分,顧寒崧好似終于想清楚對策。
于是招了幕僚來,沉吟片刻後吩咐道:“早前收集的謝家影響太子、妄圖幹政的證據,整理好給大皇子送去……不要暴露。”
幕僚一驚,長長作揖,勸道:“世子,那可是蟄伏十年的成果,就要這樣拱手讓人?”
顧寒崧并未回頭,只負手站在床邊,側身看着院內飛雪散落,聲音冷淡:“怎麽會是拱手讓人呢?……借力打力罷了。”
同在京城的玄燭,也收到了來自顧煙杪的神秘禮盒。
彼時他正在院中練劍,利刃在空中劃出亮色的軌跡,熟稔得如同他的左右手。
老管家指揮仆從将大木箱子搬進來,一邊禀告玄燭,鎮南郡主又送東西來了,一邊嘀咕道:“什麽東西這麽輕?還要用箱子裝。”
玄燭聽到聲響,并未馬上停下來,而是堅持将那一套打完,這才故作鎮定地收劍。
他慢條斯理地走來,看到了那個被老管家吐槽的大木箱子,面上用亮色的漆寫着幾個大字——輕拿輕放!此面朝上!
看起來非常貴重的樣子。
玄燭回憶起某段尴尬的情景,心說可千萬別是那尊紅酸枝虎将軍木雕。
老管家看出他佯裝的平靜,笑眯眯地說道:“連裝禮物的箱子都是珍品,一般人可不忍心送,看來小少爺與郡主關系很好。”
玄燭抿抿唇,滿不在乎道:“還行吧,普通朋友。”
當着老管家的面兒,他假裝不經意地打開了蓋子,卻還是怔了一下。
觸目之處竟然全是盛開的花朵。
花費一個月晾曬而成的幹花,将這滿滿一箱子花朵留在了開得盛極豔極之時,像一捧燃燒着的熊熊大火。
然後顧煙杪将那旺盛的生命力截成了時間切片,送到他面前。
箱子裏鋪了許多柔軟之物,将易碎的幹花保護得很好,散發着悠然的暗香。
繁花的中心躺着一封素雅的信箋,打開來看仍是熟悉的龍飛鳳舞的幾個大字。
——送你南川的春天。
煙雨迷蒙、溫柔多情的南川,春天也是這麽美嗎?
玄燭有些怔然,他從未收到過這般斑斓奪目的禮物。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觸碰依然柔嫩的花瓣,實在有些難以想象百花齊放的春日。
不管是京城還是北地,寒冬都漫長無盡得如同日長似歲。
然而,回暖好似只在幾天中,速度太快,快得……讓人來不及遇到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