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玄燭看着這禮物正出神,又有些不知所措。
此時卻有小厮前來請示:“二少爺,太子殿下來訪。”
聽聞此言,玄燭忍不住皺眉,清俊的臉上也仿佛結了一層冷霜,仿佛被打擾了好時光。
在南川府過年時,謝家明面追殺他,但雙方都明白,他們殺不了他。
所以這行為實則是在警告他,不能與鎮南王世子走太近,否則後果只會更嚴重。
然而,玄燭着實不喜這威脅的方式,與父親玄将軍一道,在魏安帝面前好好告了一狀。
——自然,這只是由頭罷了。
魏安帝早就看謝家不順眼。
當年,他雖然是靠家大業大的謝家上位,并不代表現在他還要忍受他們的指手畫腳。
任何一位帝王,都無法接受外戚幹政,借着他的名頭耍威風。
于是魏安帝趁機将朝中一批姓謝的革職,再将太子禁足,譴去與玄燭道歉。
一方面,魏安帝确實還需要玄将軍為他鎮守邊疆,賣個好無傷大雅。
另一方面也算是敲打玄燭:追殺你的是謝家,朕已經給處置了,但堂堂太子給你道歉,你受得住嗎?
玄燭确實受不住,不過他也不想給太子好臉色,所以太子來了好幾次,他都稱病不見。
太子氣得咬牙切齒,玄燭欺人太甚,實在是把他的面子放在地上踩!
此時院中,老管家見玄燭遲疑,便又拱手道:“是否需要老奴回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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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已經這麽多次了,再稱病一次也大差不差。
然而,被太子打擾雅興的玄燭雖然面色不善,卻沒有直接将人請走。
“不必。”他漫不經心地合上木箱蓋子,活動了一下手腕,“請太子進來吧。”
這一日,早春晴朗,流雲微卷。
這一日,太子的心情一如既往的喪氣,前往将軍府尋晦氣。
這一日,太子再次回憶起了,幼時被玄燭的超強武力支配的日子。
魏安帝雖是鎮南王名義上的叔叔,年紀上卻并不比他大多少。
況且,他中年時才與謝皇後得了太子這個嫡子,年紀只比玄燭與顧寒崧大了兩歲有餘。
而太子從小被溺愛,慣愛欺負人,打不過他的孩子毫無辦法,打得過的又不敢打。
只有玄燭這個一根筋的死小孩,完全不給魏安帝面子。
十歲時,太子仗着年長些,企圖把那個總是臭臉的小屁孩給揍哭。
誰知小屁孩只一拳,穩穩當當砸在他鼻梁骨上,他就痛得快要昏過去了。
哭過鬧過,太子又帶着他的跟班,打算以多欺少。
于是在學堂放課後,他們将玄燭堵在清淨的角落,準備給他個教訓,打得他滿地找牙。
年幼的玄燭看着他們逐漸包圍上來,雖然沒說話,但他的眼神明明白白寫着——你這個廢物竟如此下作——實在刺痛了太子的心,他怒氣上頭,大喊了一聲就撲了上去。
仍舊是穩穩當當的一拳,砸在太子的鼻梁骨上,瞬間就鼻血噴湧。
然後玄燭幹淨利索地解決了太子跟班,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塵,目不斜視地走了。
太子捂着鼻子,隐隐約約聽見玄燭丢下一句“毫無長進,木樁都不如”。
他真是想哭,你家木樁成精了嗎?挨打還能長進啊?
謝皇後見太子鼻青臉腫地回宮,勃然大怒,強行要玄燭道歉,并且要重重懲罰。
然而彼時玄将軍正在邊關将北戎打退,前前後後殲敵招降十萬餘人,正是名聲大盛之時。
魏安帝總不可能在這時候虧待人家小兒子,只能睜只眼閉只眼,當是小孩鬧着玩,難免受點傷,反正也沒大事。
這便是對于權臣暫時的優待。
玄燭見魏安帝如此,也想明白了這個道理,便抓緊時間欺負太子——每次太子要來找麻煩,他不再揍鼻子這種明顯會破相的地方,而是敲在他身體穴位上。
力道不重,卻能瞬間讓太子失去戰鬥能力,半邊身子都又痛又麻,直接就給跪了。
後來太子見到玄燭都繞道走,每次都跟見鬼似的,跑得飛快。
再不久,鎮南王世子顧寒崧來到了京城。
太子很高興有新人可以欺負,對玄燭的關注便越來越少。
不久,玄燭也去了北地邊疆與家人團聚,隔幾年才會回京城住一陣子。
于是,再次嘚瑟起來的太子早就好了傷疤忘了疼。
今日他來到将軍府,原以為玄燭仍是不見他,還老大不高興,心裏把玄燭罵了百八十遍,誰知老管家竟将他請了進去。
玄燭在院裏等他,一如既往地穿着黑色勁裝,敏銳而清亮的眼神,像狼一般,保持着距離,卻時時刻刻都在警惕地觀察。
他的面前是一柄插在地上的長劍,燦爛的陽光将線條淩厲的劍身照得雪亮。
雙手交握在劍柄末端,光是氣勢就已經驚人。
見太子進院,玄燭擡手行禮,面色冷淡,敷衍之意盡顯。
兩人實在是相看兩厭。
太子不欲多待,卻是帶着任務來的,想了想還是咬牙作揖:“早前因為誤會而冒犯公子,望海涵,近日聽聞公子身體有恙,孤尋了些補品,還請公子收下。”
玄燭面不改色,眉毛都沒動一根:“感謝殿下擡愛,玄某已大好,之前一事既然是誤會,解開便無事了,也請殿下不要挂懷。”
太子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相信這人這麽好說話。
他的擔心是對的,只聽玄燭又道:“玄某正在練劍,早聞太子殿下劍術出神入化,不知可否指點在下一番?”
太子自覺中了套,登時面有怒色:“少來!玄大将軍乃是武将,你是他兒子,怎能同孤比劍術?你只是想借此侮辱孤罷了!”
“殿下也知以強欺弱是侮辱?”玄燭輕笑道,“殿下能欺辱別人,別人卻不能欺辱殿下。”
太子遲疑片刻,才勉強想起,一切的起因都是年前鎮南王世子挨打一事。
他頓時覺得玄燭小題大做,遂滿不在意地說:“華哥兒年幼,哪兒能欺負的了顧寒崧呢?玩鬧罷了,公子又何必插手?”
玄燭颔首,而後将長劍遞給站立一旁的老管家。
而後挑眉對太子說:“那便赤手空拳來罷,玄某比殿下小兩歲,應當欺負不了殿下。”
太子覺得玄燭好似聽不懂人話,簡直不可理喻。
他困獸似的在原地走了兩圈,百思不得其解地問道:“玄燭——玄!燭!你可知道你親近鎮南王一系,意味着什麽嗎?”
“我未曾‘親近鎮南王一系’。”玄燭鎮靜如常,解釋道,“殿下要如何才能明白,當日我只不過是見義勇為?莫非殿下的世界裏,只有非黑即白?”
“見義勇為?”太子聽了這番言辭只覺得可笑,“你身為權臣之子,本就應該遠離宗室,怎知你死不悔改,甚至結黨營私?孤懲罰你難道錯了?”
“殿下說我結黨營私,證據呢?沒有證據,便要對我動用私行?”玄燭微微皺眉,似乎已經逐漸沒有耐心,大開嘲諷道,“殿下,您知道‘仁義’二字如何寫嗎?”
整個京城,也找不到第二個膽敢這樣對太子說話的人了。
太子指着他的鼻子,氣急敗壞地罵道:“你!你怎敢這般羞辱孤?!”
玄燭仍站在原地,再次對太子邀請道:“殿下心裏有氣?那便出招吧,英雄不打不相識。”
他偏頭看向惱羞成怒的太子,左眉甚至往上挑了一挑。
這是赤丨裸裸的挑釁。
太子同時也更生氣了,這要是輸了,不是更打他的臉嗎?
可此時他若不答應,更像是怕了玄燭。
太子心比天高,自然咽不下這口氣。
他看似在遲疑,卻在下一秒刷的一聲拔出佩劍,企圖趁其不備強攻而上!
劍尖閃着寒光刺穿春日微涼的空氣,直直朝着玄燭的要害而去——太子的動作極快,他師承鎮國将軍謝然,就算比不上玄燭,卻也在京城習武公子裏數一數二。
這一直是他驕傲的技能,劍氣斬出能震碎五米外的柳葉。
可他卻萬萬沒想到,玄燭僅僅一個側身,便堪堪避開了劍鋒,輕巧一個擡手擊打在他握劍而出的手腕上,震得他手腕發麻,劍直接從手中掉落。
他還未來得及震顫,下一瞬玄燭的右肘已經撞到他的左胸。
霎時間,太子只覺得自己心髒驟停。
大腦一片空白,耳邊一切聲音都遠去,連呼吸都凝滞。
他顫抖的雙手捂着疼痛得好似抽筋拔骨的胸口,直接跪坐在地上。
眼冒金星了片刻,太子才勉強緩過來,此時身上已是冷汗涔涔。
而玄燭這個魔鬼,竟然平靜地站在他面前,挺拔如松。
魔鬼朝他伸出手,淡淡道:“起來,我們繼續。”
太子努力讓自己不露出驚恐的表情。
短短的時間內,他的腦海裏走馬燈似的旋轉,被迫回憶起了幼時被玄燭一次一拳的痛苦經歷,情不自禁地臉色白轉紅紅轉青青轉黑,萬分精彩。
“不必了。”太子強顏歡笑,站起身拍了拍衣擺的塵土,“孤想起仍有要事,先走一步。”
玄燭并未留他,甚至都沒送他,拱手行禮後,便見到太子飛也似地跑了。一國太子,竟會如此狼狽。
根本不用想,他這會兒一定去魏安帝那兒告狀去了。
玄燭冷冷目送太子落荒而逃的背影,而後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備熱水。”他偏頭吩咐随侍的仆從,“我的手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