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大魏皇宮,富麗堂皇的光明殿內。

魏安帝正沉着臉,翻看着大皇子獻上的奏折,腦門上青筋暴跳。

他确實有意打壓謝家,最近接二連三的動作都與之有關。

可萬萬沒想到,大皇子竟然在這時候上谏,狠狠掄了一錘子——不難看出,他這是要借機錘死謝家。

他很不滿,但他不能說。

大皇子是魏安帝的庶長子,他的母妃,是魏安帝與謝皇後成親前便伺候在身邊的侍妾。

随着魏安帝登上寶座,這對原本就不起眼的母子,身份也自然水漲船高,但謝皇後并非什麽大方女人,明裏暗裏沒少磋磨他們,自然而然地雙方就結了仇。

是以,大皇子這番騷操作,魏安帝可以理解,但并不贊同。

在他的觀念裏,再如何有矛盾,那也是自家的事情,大皇子幫着外人錘自家嫡母與兄弟,實在是讓外人看了笑話。

但大皇子向來一根筋,魏安帝有些頭疼,思忖着如何教育他是好。

正在這時,太子直接沖進了光明殿。

兩個內侍急急忙忙地攔他,汗都滴下來了,可怎麽攔得住青春年少又武藝超群的太子殿下呢?況且,小小內侍罷了,又怎麽敢真攔呢?

太子此番,實在禮數不周!

魏安帝皺皺眉,但還未出聲,太子便直接撲在他腳下,面露難堪地大喊道:“父皇,您可要為兒臣做主!”

“多大人了,賴賴唧唧的,給朕站好了!”

魏安帝本來心情就不好,大皇子之所以會選擇此時上谏,追根溯源也是太子與三皇子的那檔子破事兒,所以看太子這樣爛泥扶不上牆,心裏更是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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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見魏安帝面色不愉,好歹機警了些,揮手屏退了仆從,這才開始嗚嗚告狀:“父皇!玄燭小兒不能留,他今日,竟打了我!”

“什麽?他怎敢?!”

魏安帝聞言一驚,趕緊站起來把兒子扶起來,細細查看:“可有外傷?現在感覺如何?”

“兒臣聽從父皇建議,上門給他道歉,他多次不見,今日一見兒臣,就把兒臣打了……”太子越說越委屈,“父皇,您可要給兒臣做主啊,這都欺負到太子頭上來了,簡直是在打您的臉啊。”

魏安帝這下真着急了,太子再有萬般不好,也是他看成眼珠子似的親嫡子。

于是他趕緊朝外喊道:“宣太醫!快!”

太醫院一聽太子有恙,所有人的心都提起來了,呼啦啦地全員出動,能來的全都跑來了,生怕他有個不妥拖所有人下水。

結果見他好端端地站在殿內,完全沒有病重的模樣,一顆心剛放下,陸陸續續地上前把脈診斷,如此這般地折騰一番,給太子做了全身上下的檢查。

然而,面對這結果,大家皆面面相觑,頗有些驚疑不定。

魏安帝見不得這幫人支支吾吾,躁郁的火氣又在胸口集結,只覺得所有人都是來氣他的,于是拍案道:“太子究竟如何了?快說!”

最終,只有院使硬着頭皮上前一步,深深地躬身行禮:“回陛下,太子殿下身體康健得很,并無任何病症。”

甚至還因為禁足在東宮出不去,胖了不少。

“胡說八道!”太子怒了,“他一肘子捅傷孤心髒,當時孤都以為再也見不到父皇了呢!”

他将胸口衣服扒開,結果細皮嫩肉的胸膛上,紅印子都沒見一點。

魏安帝這才咂摸出一絲不對勁,疑惑地問道:“你仔細說說,他到底是如何打你了?”

“兒臣用劍刺向他,被他閃過,然後擊落了兒臣的劍,還給了心髒一肘子。”太子如實道,“但那一下實在太痛了,兒臣甚至以為是被木棍貫穿了。”

魏安帝額頭上的青筋又跳起來了,咬牙切齒道:“就這?”

就這?就這!

現在整個太醫院都知道是你先動的手,然後被人一肘子就打回來了!

看看謝家養的什麽廢物點心!

太子看魏安帝不悅,有些傻眼,結結巴巴道:“父皇,真的很痛……”

院使實在看不下去,緩解尴尬道:“胸膛處穴位密集,太子殿下怕是被擊中穴位,才會有短暫眩暈的感覺。”

魏安帝很心煩,把他們都趕走了。

太子則是另外禁足三個月,滾回去好好反思——原以為他單純便單純,武力強些便也罷了,結果今日真是,面子給人放腳底下踩!

孺子不可教也!

魏安帝又重新坐在書案前,面前還是大皇子彈劾謝家的奏折。

謝家原本就是基業幾十年的富家大室,自從他登上帝位,謝皇後生出太子,他們便又升了一個階層,權力在握,富可敵國。

太子還小,不分利弊,魏安帝卻不是。

既要為他整治謝家,掃清阻礙,也要給他磨刀石,比如說大皇子。

魏安帝隐隐地又有些頭疼,将奏折卷起丢在一旁。

其實大皇子最隐秘的心思,他自然知道,可皇位終究是嫡子的——魏安帝這般思索時,好似忘了,自己原本也只是太上皇私生子的事實。

在他登上大位後,猶豫數次,最終還是前去皇廟天聖宮拜訪竹語道長。

那是個陰天,沒有出太陽,好似血流成河的京城,毫無生氣。

坎坷的路途中,天空忽然下了雨,山路難行,轎子也擡不上去,他只能下來一步一步往上走,精美的龍袍上濺滿了泥點子。

這并不是個好兆頭,他面色陰沉地想。

于是在抵達天聖宮後,他再三沐浴焚香,換了一身幹淨衣服,才去拜見竹語道長。

彼時的竹語道長坐在一間空屋,一件家具都無,只有一扇簡潔明快的大窗。

他閉眼打坐,聽着窗外潇潇雨落聲。

聽見魏安帝走進來的腳步聲,竹語道長身形未動,連眼睛都沒睜,平靜地說道:“貧道只能回答陛下一個問題。”

魏安帝坐在竹語道長對面,兀自思考了很久。

最終還是問出了那句在他心中徘徊已久的話:“如何才能讓朕與兒孫一統萬代江山?”

竹語道長長嘆一聲,緩緩搖頭:“莫想以後,只想當下。”

“當下?”他驟然緊張,“朕的皇位不穩?”

“若想要一直穩下去,有一人要殺,有一人要保。”

“道長的意思是……”

“殺太子,保鎮南王。”

南川,鎮南王府。

被強行禁足的顧煙杪在望舒院裏煎熬,熬着熬着,就到了悶熱卻燦爛的盛夏時節。

雖然沒出門,但她也一點兒沒閑着。

自從去不了浮生記以後,每月旬末,她都會叫手下們回來開例會。

打工人打工魂,穿越了也改不了。

“檸檬、橙子、桃子,這三種才是本季主打茶飲,把宣傳重點放在這上面!”

顧煙杪把開會用的小板子拍得啪啪響,上面粘着一張紙,畫着幾種應季水果,“下面的這幾個,都是附帶的,所以不用進那麽多貨,明白了嗎?”

“明白了,這次是奴的錯。”

阿堂尴尬地撓撓頭,誠懇地道歉,“昨日難得放假,奴只是想去浮生記幫忙……”

“行吧,你都解釋八遍了,下次不要這樣了。”顧煙杪嘆口氣,揮揮手道,“水果容易壞,這個時節根本放不住,這筆賬記在我賬上,你們拿去與王府其他仆從們分了吃,別浪費了。”

手下人見她擔了損失,千恩萬謝地走了。

她便又坐回書案前,就着窗外吹來的徐徐小風兒,翻看徐掌櫃帶來的賬本。

又順手摸了個水蜜桃啃,滿腔都是甜蜜的滋味兒。

滿打滿算,浮生記開業至今已有小半年,也算是順風順水。

其中純利早已達到鎮南王的要求,他也并沒有食言,将曾經應允的店契都交到她手中。

可到了這會兒,顧煙杪卻也不急了。

畢竟浮生記名聲打出去了,投資者供貨商之類的也找上門來,不用她像之前一般,辛辛苦苦地壓馬路挖牆腳。

她開始慢慢物色合作者,知根知底才能共贏。

最讓她滿意的自然是南川餘家,餘家的茶道學堂在浮生記招了不少生,他們看成效不錯,聽到開分店的風聲後,立馬就派人來與顧煙杪商談。

來者之一自然是與顧煙杪相熟的餘不夜。

她依舊美麗動人,柔柔一笑,讓人心都化了,漂亮姐姐誰不愛呢?

顧煙杪現在十分能理解顧寒崧離開時那丢了魂兒似的模樣,這誰遭得住啊?

在緊鑼密鼓的商談與拉鋸之下,兩家最終定下了長期合作的書契。

每月的初一十五,浮生記的各家分店都将會有餘家的茶道小講堂,而且從浮生記去餘家進學的學生,束脩還能打折扣。

當然,合約裏有餘家不得暴露顧煙杪身份的條款。

畢竟是皇親國戚,若是違反,唯有一死。

聽着嚴苛,可對于信用極佳的餘家來說,并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

談完了正事兒,顧煙杪便松了腦子裏那根緊繃的弦,眼裏的謹慎與精明褪去,也多了三分少女嬌态,笑眯眯地纏着餘不夜說悄悄話去了。

“下周星雲古玩街開業呢,聽說拍賣會上有些不錯的小玩意兒,姐姐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湊個熱鬧?”她晃着她的手臂,“姐姐,你知道我被禁足了多久嗎?這是我好不容易求來的出游機會,你可千萬不能拒絕我!”

餘不夜見她小貓兒似的撒嬌,漂亮的杏仁眼裏滿是期待,便笑着應了。

此番與顧煙杪出門游玩,餘不夜因長相出衆,便戴了帷帽。

輕紗遮住她的絕色,反而添了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感。

顧煙杪年紀不大,反而沒什麽顧慮。

她穿了男子的月白滾銀邊的圓領袍,衣擺處有祥雲暗紋缭繞,腰間佩戴玉帶,而後将長長的頭發束起,插了一根銀簪,露出一截兒素淨的脖頸。

她好不容易能出門,乘坐馬車去餘家接餘不夜——其實她是想騎馬去,顯得更酷一些,但無奈身體條件不允許——到了餘家門口後,便耐心候着。

餘不夜聽了門房來禀,娉婷袅袅地出門時,正好看見瘦削淡雅的翩翩少年郎背對着她,手握一把折扇輕輕扇風。

她微微怔住,直到顧煙杪聽見動靜回身,才又露出笑容。

“姐姐,你怎麽了?不認識我了嗎?”

顧煙杪左眉一挑,将折扇扇面半遮住臉,湊到餘不夜的帷帽前,好似要一窺美人真容。

明明是輕浮的動作,她做起來偏生俏皮得很。

餘不夜用手絹遮了唇,垂眸靜靜地笑。

半晌才輕輕開口道:“怎會不認識?只是,郡主與世子長得真像,方才我險些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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