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顧煙杪因了總是要四處奔波的關系,向來喜歡深入市井,體察民情。
說白了就是貪玩所以喜歡逛街。
所以她為了玩得開心,經常出門也不帶幾個侍衛,大隐隐于市。
不過,這日顧煙杪出門,水玉與阿堂是跟着她的。
只是在街上時,水玉被她遣去買糖葫蘆了,過不久天空忽然飄起淅淅瀝瀝的秋雨,一時間寒意四起,于是阿堂又去隔壁鋪子買傘了。
買個東西而已,能花多長時間呢?
顧煙杪在屋檐下躲雨,看着街道上匆匆而過的行人們,百無聊賴。
就在這時,她突然被捂住嘴拖進了巷子。
綁匪用布條遮了顧煙杪的眼睛與嘴巴,又用粗繩子綁住她的手腳,丢進了一輛灰撲撲不起眼的馬車裏。
她此時覺得自己就像一顆五花大綁的粽子,動彈不得。
顧煙杪沒有掙紮,而是保存體力,靜下心來思考該如何脫困。
她甚至抽空想了想近期有沒有得罪人,遭人嫉恨也容易被暗算吶。
還沒等她想明白,行駛的馬車逐漸停了下來。
顧煙杪對南川的地形非常清楚,按照這速度與行駛時間,他們大抵是已經出了城,但不确定是往哪個方向。
眼睛看不見,她聽見車廂外窸窸窣窣的動靜。
馬車的門被打開,她警覺地看向光芒湧來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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綁匪粗魯地拎着她背後綁胳膊的繩子,強行拽下車,然後拖進了一間屋子裏。
行了,在地上摩擦的顧煙杪現在覺得自己是一頭待宰的豬了。
然而進屋後,綁匪将她丢在一個冰冷的角落裏,便沒有再管他。
她聽見關門的聲音,雨聲與綁匪說話的聲音,透過單薄的牆壁模糊地傳了過來。
“……我有個遠親……王府當門房……傳話……”
“……真的……要是……偷雞不成……”
“……想要錢又……哪有……好事!……你且……”
“……行吧……那你……多少……合适啊……”
顧煙杪聽了個大概,心裏卻疑惑陡生。
——現在才讨論要多少錢?所以這是激情綁架?
她仔細分辨着聲音,大概确定了綁匪只有兩個人,正在商量着如何将綁票要錢的信息傳遞到鎮南王府。
如此看來,這兩人只是為了保證綁架成功而臨時湊起來的隊伍。
既然這樣,她要是能尋個巧,或許有機會逃脫。
但她還是心有戚戚焉。
方才捂她嘴巴的那個人異常魁梧剽悍,粗粝的手掌有蒲扇那麽大,感覺能一下捏爆她的腦瓜子,而且根據他手掌的繭痕來看,他明顯會些粗淺功夫。
就算他不會,光是有這身蠻力,就足以讓人心生畏懼。
要是正面對上,他估計一巴掌就能把她打死。
顧煙杪發愁地嘆了口氣。
也不知道這是個什麽破地方,也太臭了,她都快被熏得無法思考了。
但無論如何,顧煙杪都不會放棄自救。
她靜靜坐在角落,背在身後的手卻開始做起小動作,從袖口裏一點一點挪出一把精巧的墨色小匕首。
這把匕首還是當年玄燭送的。
一別三年,自從他離京去了邊關,兩人的聯系也就越來越少。
他在烽火連天的戰場,信也送不到他手中,那地方驿差都不願意去,畢竟去了不一定能活下來,唯一能及時送到的,大概只有聖旨與軍報。
而這把材質上佳的匕首,在經過她的精心保養後,刀刃依然鋒利無比,削鐵如泥。
顧煙杪開始不動聲色地用匕首磨繩子。
畢竟胳膊被捆着,又看不見,操作起來實在困難。
因為精神高度集中在這事兒上,她的額頭都沁出薄薄的細汗。
此時,一聲驚雷驟然劃破天空,更為密集的雨點砸落,窗沿被打出噼裏啪啦的響聲。
顧煙杪的手一僵。
她聽見那兩個綁匪被暴雨逼得沒辦法,開門進屋躲雨了。
顧煙杪縮在角落,盡可能地減少自己的存在感,一顆心卻高高懸起,緊張地跳動着。
視覺受限,其他四感卻比平日敏銳得多。
她的耳朵捕捉着雨聲裏那兩人細微的動靜,鼻尖聞到屬于屋裏的惡臭,好似屬于某種動物的糞便。因為咬牙過于用力,她甚至品到了嘴裏的腥甜。
藏在背後的手緊緊抓着匕首的握柄,時刻準備着在綁匪靠近時給予致命一擊。
“她能值那麽多錢?”說話的綁匪是那個力能扛鼎的壯漢,他很是懷疑地上下打量着着細瘦的小姑娘,“又不是個男娃子,誰願意贖?”
“你懂什麽,她的命比你一家的男娃子都金貴。”綁匪乙不屑地回擊,他瘦的像個猴兒,還瘸了一條腿,眼裏閃着精明的光。
顧煙杪屏息靜氣,強迫自己冷靜思考。
他們的口音聽着不大像本地人,卻也不是京城口音,對此地的藩王與郡主也都很陌生。
“還不是要死。”粗魯的壯漢不甚在意地說,而後露出了一個猥瑣的笑容,“反正也不用還回去,不如……反正也是上面不要的。”
瘦猴兒依然很嫌棄他:“你能不能有點腦子?錢都還沒到手,就精蟲上腦。”
壯漢并不理會瘦猴兒的建議,一個瘸子罷了,還能攔得住他?
他渾不在意地走近顧煙杪,一把扯下她遮眼的布條,露出一雙被勒得有些紅的杏眼,頗有些我見猶憐欲說還休的意味。
可這雙眼睛的主人,此時卻冷冷地瞪着他。
顧煙杪乍然重見光明,情不自禁地眯了眯眼,卻在鎖定了面前壯漢垂涎目光的瞬間後,驟然寒了臉色。
“你有病?她看到我們的臉了!”瘦猴兒怒吼道。
他原以為壯漢只不過想發洩□□,絲毫沒想過這傻子竟然他娘的直接扯掉了布條!
他被壯漢蠢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氣憤得想要給他一拳。
而壯漢卻根本懶得管瘦猴兒的跳腳。
面前這小姑娘眼裏欲落未落的淚意看得他熱血憤張,立馬就開始解腰帶。
瘦猴兒氣得跑過來阻止他,卻被他一腳踹倒,歪在在地上半天起不來。
很好,他們之間産生了內讧。
顧煙杪謹慎地眯起眼,在心裏默默倒數。
三、二、一!
壯漢的褲子掉下去那一刻——她驟然暴起,疾如雷電一般,将匕首狠狠地紮進了他的小腹,一擊必中!
滾燙的鮮血四濺,潑在她顫抖的眼睫毛上。
她卻連眼睛都沒眨,眼疾手快地将匕首用力往右一擰。
滾滾雷聲掩蓋了壯漢撕心裂肺的咆哮。
顧煙杪立刻想跑,卻被憤怒至極的壯漢直接捏着後領口舉了起來。
她現在雙腳懸空,連手撲騰着都夠不着他。
慌亂之下,她忽然急中生智,雙腳直接往匕首刀柄用力一蹬!
——利刃直接切到了他的重要部位,幹淨利索地讓他當了太監。
壯漢接連吃痛,開啓了狂暴模式。
他暴躁地将顧煙杪摔到了牆上,就像投鉛球一樣。
顧煙杪水平地飛了出去,重重地撞到了左肩。恍惚中,她仿佛聽見了肢體斷裂的聲音。
她從牆上滑了下來,臉色蒼白地滾地而起,左臂痛得已經動不了了,卻仍然咬着牙保持防禦姿态。
瘦猴兒此時也已經站起,見顧煙杪竟然先動了手,情不自禁地罵了句髒口,撲上來想要與壯漢一起左右包抄抓她。
顧煙杪卻敏捷地閃過,一鼓作氣地往大門跑。
就在這時,那滿身是血的壯漢三兩步趕上來,直接抓住了她的腿。
他使勁一扯,她便不受控地倒吊在空中。
然後一輪胳膊,将她再一次甩到了牆上。
他根本無需什麽武功招式,只需這樣的蠻力,就能完全制服這個不知好歹的死丫頭。
壯漢根本不顧自身傷口,疾步走過來,一手掐着她的脖子,固定住不讓她跑,另一只手抓起她後腦的頭發,直接就往牆上撞。
一瞬間顧煙杪頭暈目眩,劇烈的疼痛襲來,鮮紅的血流進她眼裏,刺痛不已。
“你他娘的別給她弄死了啊!”瘦猴兒急得要命,“屍體能拿到幾個錢?”
“閉嘴!”壯漢怒吼道,“看老子今天不弄死她!”
就算眼冒金星,顧煙杪也沒有放棄反抗。
她的右手摸索着再次握住了他小腹中的匕首,屏息一瞬,用力拔了出來。
顧煙杪用了僅剩的力氣,側身朝他的眼睛刺去——她其實已經看不清楚了,完全憑借着多年的經驗與感覺——抓着她頭發的力氣一松,壯漢僵硬地倒退兩步,痛呼聲相當悅耳。
她跪坐在地上,淩亂的長發遮掩着滿是血污的臉。
而那雙眼睛卻凝亮無比,甚至唇角都帶着一絲狠獰的弧度。
安生日子過了太久,她都幾乎要忘了,自己是從泥濘裏爬出來的。
她深吸一口氣,晃晃悠悠站起來。
環顧四周,她這才發現這是一個荒廢的畜棚,難怪那麽臭。
旁邊還有磚塊壘起的食槽,只是年久失修,有零星的磚塊散落。
她沒有忘記,還有一個綁匪。
然而瘦猴兒并不會武,見到這麽血腥的場面,趴在破舊的食槽上瘋狂嘔吐。
小小的屋子裏,更加臭氣熏天。
顧煙杪冷眼看着,斂聲息語地撿起一塊磚,照着瘦猴兒的後腦勺就是一下。
他并無防備,直接倒了下去。
壯漢失血過多,又傷到了眼睛與大腦,看着已經命不久矣。
可顧煙杪卻并不打算放過他,只要他還在喘氣,自己就多一分危險。
于是她再次拔丨出匕首,利落地一刀割開他的喉管。
“女子就是用來糟蹋的嗎?”她的聲音沙啞,眼底紅紅,連握着刀的手都在顫抖。
壯漢發出破風箱似的嗬嗬聲,僅剩的一只眼死死盯着她。
并未過多久,他斷氣了。
顧煙杪腦子昏昏沉沉,還未松口氣,卻忽然被誰從後方勒住了脖子!
她呼吸窒住,心裏罵了一聲,原來那瘦猴兒方才只是裝暈。
她掙紮得像條瀕死的魚,但現在只有單手可以活動,又受了重傷。
再如何身手敏捷,也抵不過一個成年男子的偷襲。
然而瘦猴兒罵罵咧咧地給了她一巴掌,讓她老實點,別斷他財路。
顧煙杪确實也沒有力氣再反撲,只能安靜片刻,假意屈服,再想別的辦法。
于是她又被綁了起來,蒙住眼和嘴,被丢到了角落裏。
壯漢的死,讓整個小屋裏血流成河,空氣裏彌漫着難聞的血腥味兒。
顧煙杪背靠在角落,只覺得昏昏欲睡。
她強撐着一口氣,疲憊地聽着瘦猴兒在室內焦慮地走來走去的腳步聲。
他在思考,是繼續要贖金,還是殺了她棄屍逃跑。
短暫的猶豫後,他考慮到自己的身體缺陷,最終選擇了後者。
瘦猴兒手裏攥着從顧煙杪手中搶來的匕首,一瘸一拐地朝角落裏的她走去。
顧煙杪大抵猜到了他的成算,也攥緊了拳頭,打算拼死一搏。
她聞到了瘦猴兒身上令人作嘔的氣味,越來越近。
已然到了命懸一線的時刻。
一片黑暗中,她忽然聽到有誰破門而入!
風雨聲頓時灌入小小的畜棚,而後是沉悶的擊打聲——不過一個來回,又回歸悄無聲息。
瘦猴兒好似被打倒在地,但她仍舊無法分清來人是敵是友。
來者站在原地頓了頓,她感覺到那人的視線落在她身上……
她想起兩個綁匪在商量時曾說的,他們負責要錢,後面還會有人毀屍滅跡,頓時整個人如同拱起脊背的野貓,蓄勢待發。
只要那個人再靠近一步,便會遭到她狠厲的抓撓。
哪怕她已經是窮途末路,都會反抗到最後一秒。
“別怕。”
那人忽然開口,他的聲音低沉,有些難以言明的滞澀感,似是不忍心一般。
她覺得很熟悉,卻一時間想不起來他到底是誰。
顧煙杪感覺到他慢慢走近,伸出一只手,想要抓她似的。
她根本來不及細想,直接狠狠地一頭撞了上去,打算要與悍匪來個玉石俱焚,死也要死的有尊嚴。
——結果卻撞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他結結實實地接住了這個小炮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