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她能想到此處, 鎮南王自然明白,他眉頭緊鎖,陷入長久的沉默。

最後只能長嘆一聲:“寒崧近日的信件仍未收到, 上一封信已經是月餘前, 所以一切尚不明朗,大概只能等他冬日回來, 再商議此事。”

鎮南王眼裏皆是愧疚,低聲感嘆道:“信息差确實是個大問題, 寒崧的上一封信若是能早些收到,我們也能早些察覺此事,不至于毫無準備,讓你受這麽大的罪。”

“時也運也,哪能什麽好事都能遇上?”

顧煙杪笑了笑, 右手遮擋在眼前, 藏起了眼中泛起的陰影。

以往暫時鬥不過原主角便罷了, 現在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要來踩她一腳。

“對了,父王有玄燭的消息麽?”

“他若想來見你, 自然會來,若不來, 咱們便當他沒來過吧。”

說起來, 自綁架那日起, 顧煙杪便沒有再見到玄燭。

水玉告訴她, 那日他帶着顧煙杪, 找到忙着尋她的阿堂接頭後,又悄悄走了。

看來是在南川有暗中進行的任務, 不便露面也不便多言, 救她一事純屬意外。

既然如此, 鎮南王府也無法強求恩人前來做客。

綁架已經過去了好些日子,顧煙杪仍然覺得那天的境遇好似夢境。

畢竟與玄燭已經失聯了太久,忽然見到他從天而降,将她從泥潭拉出來後,又再次消失,總讓人覺得太不真實了。

顧煙杪難以想象,玄燭一戰封侯,身份更是水漲船高。

如今不管在北地還是京城,那必然能威風凜凜地前簇後擁,到哪兒都是當紅炸子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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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位大魏帝國史上最年輕的将軍……竟然在最熾手可熱的檔口,撇去一身榮光,隐藏身份獨自前來南川執行任務。

能讓玄燭親自探查的事情,必然重要。

然而顧煙杪死活想不起來原書中這個節點,南川到底發生過什麽不得了的事兒。

線索冒頭,卻又抓不住。

顧煙杪糟心得很,夜已深了,她卻難以入睡,在床上翻來覆去。

“篤篤篤。”

輾轉反側之際,木窗卻被人輕輕敲響。

顧煙杪猛然坐起來,警惕地看着窗戶上的人形倒影,時刻準備叫人。

此時她卻聽見熟悉的低沉聲音:“是我。”

“玄燭!”

顧煙杪頓時眼前一亮,緊張的心情一掃而光,她掀開被子,拖着廢腿掙紮着下了床,一瘸一拐地蹭到窗邊。

屋頂值夜的阿堂往下看一眼,實在犯難,這是攔還是不攔……

怎知玄燭正好也看向他,擡手示意自己只待一會兒,馬上就走。

屋檐下,顧煙杪磕磕絆絆地打開窗戶,便看見夜狼般一身黑衣勁裝的少年。

他戴着黑色祥雲暗紋的半臉面罩,面罩上方卻是她熟悉的清冷眉眼,舒展的肩臂上仿佛披星戴月。

“我不好進去,只好辛苦你過來了。”

玄燭看着她為了保持平衡而扒在窗沿上的樣子實在可憐,下意識地一開口就是道歉。

“你不要總是跟我道歉,我現在沒大問題了,養好傷就行。”顧煙杪手一揮,不甚在意地說,“不用管我,你的事兒忙完了嗎?”

玄燭聞言若有所思,旁敲側擊地打聽道:“浮生記與餘家合作已久,你與他們熟嗎?”

顧煙杪立馬警覺,皺眉問道:“餘家要出事?”

“別急,我只是在查一件舊事。”玄燭見她擔心,便出言安撫她。

他的眼睛輕微地眯了眯,似乎是想露出一個微笑。

顧煙杪想想也是,真要是機密,他也不會與自己提起。

“我與餘家也只是商業合作,稍微熟悉些的只有不夜姐姐。”顧煙杪撐着腮幫子,順着思路提出疑問,“可餘家世代生活在南川,怎麽會與京城有關?”

“你幼時見過餘不夜麽?”玄燭又問。

顧煙杪搖搖頭道:“沒什麽印象,我頭一回見她時,你也在呢,就是我們去餘家拜訪的那次,記得麽?你……調查的是她?”

“過不久你應該就知道了。” 玄燭并不多透露,“這事兒紙包不住火,估計會鬧得很難看。”

顧煙杪應允,雖然不知此事是否會影響到她的大計劃,但最基本的事情仍是保住鎮南王府,只要不波及父兄,萬事好說。

兩人又閑聊幾句,玄燭想起什麽,從懷裏掏出那把黑色匕首遞給她。

刀身幹淨鋒利,很明顯已經清洗保養過了。

顧煙杪沒想到這把匕首還能回來,當時她神志不清,記不住這事兒也是人之常情。

她欣喜地接過,笑眯眯的正要道謝,卻聽見玄燭有意無意地問:“你的刀法……是用來殺人的。”

她聞言微怔,一時頗有有口難言的感覺,于是只苦笑道:“自保罷了。”

這倒不是說謊。

顧煙杪當時真的以為逃不出來了,重傷之際,反擊的招式都是刻在骨子裏的習慣,平日裏能僞裝,臨危時便暴露了。

玄燭擅武,自然能看出屍體上傷口的劃痕……很不同,與其說是三腳貓功夫的亂砍,倒不如說是一個殺手正在精準地放血。

這是在無法一刀斃命的情況下,非常有效的消耗戰。

玄燭并不因此對她起疑心,每個人都有無法輕易說出口的過去,何況是被皇家視為眼中釘的廢太子之女。

只是她必然沒有表現出來的那般活潑良善。

這是好事。

畢竟大家都在污泥裏掙紮,天真的人總會死得更早。

玄燭看看天色,已是不早了,他垂眸看仍舊神采奕奕盯着他的顧煙杪。

她對上他的視線,立馬綻放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

檐角上挂着亮澄澄的燈籠,暖色的火燭輕柔地灑下金芒,零零落落在顧煙杪白淨的臉上。

她的眼睛極美,飛揚的眼角帶着她自己尚未意識到的三分妩媚,而圓圓的瞳仁卻像是缥缈氤氲霧氣裏明亮的一點亮光。

無端讓人想到雲破天開的蒼穹。

然而,此時的美嬌娘并非最好的狀态。

畢竟腦袋上還纏着繃帶,再漂亮也多了一絲滑稽。

玄燭見她花朵綻放一般的爛漫笑容,頓時有些繃不住冷臉,差點勾起唇角一起傻笑……

他心裏不禁想,這孩子是在家養傷睡太多了?大晚上的還一閃一閃亮晶晶。

“你身份貴重,萬事小心些,多帶些護衛出門,不要嫌麻煩。”玄燭難得話多了幾句,頓了頓,又低聲說,“不是每次恰巧都有我在。”

顧煙杪深以為然,搖頭晃腦地應允道:“我知道啦。”

她捧着臉,仰頭望着璀璨的星空,感嘆道:“不過,我真的好幸運,你救我性命兩次,否則我現在都不知在哪裏了。”

或許真正死過一次的人,才會更加懂得活着的重要性。

顧煙杪轉回視線,凝視玄燭映着星光的眸子,真摯而感激地說道:“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不是!當湧泉相報!湧泉相報!!!”

尼瑪為什麽會在這種時候嘴瓢!

她驚得眼睛都瞪大了,伸手想拽他袖子,又意識到不對,趕緊撤回來,着急地找補道:“我真的是想說湧泉相報!你信我!”

原本顧煙杪以為會收獲來自玄燭的死亡眼神,卻見他饒有興趣地看着自己,左眉微挑。

她尴尬地眨眨眼,假笑兩聲,終于供出了罪魁禍首:“養傷太無聊了,我找了一堆話本子來看,今日看的是《狐王的報恩》,裏面的小将軍救了狐貍國的公主……”

“公主見将軍英姿飒爽,一見傾心,便想要嫁給他。”

她說不下去了,無辜地看着玄燭。

這故事與他們總有點莫名其妙的契合感。

甚至連玄燭都想到了此處,微微一笑,郡主眼珠子亂轉,琢磨小心思的模樣,确實像個小狐貍。

他問道:“那将軍答應了麽?”

顧煙杪聳聳肩說:“不知道呀,我還沒看到後面,看完了再告訴你。”

玄燭聞言失笑,應允道:“那我就等你的結局。”

他見她難得乖巧地點頭,便情不自禁地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粽子腦袋。

“早些睡覺吧,不然明天又得困。”

“等等!你先別走。”見他準備離開,顧煙杪趕緊喊住他,随即壓低聲音問道,“你是馬上就要離開南川麽?”

玄燭停住腳步,不明所以地點點頭。

顧煙杪轉身回屋,喊了她的丫鬟來,吩咐了幾句。

不消多時,那丫鬟又回來了,手裏拿着一個包裹。

她拆了包裹清點後,又回到窗邊,努力探出身子要遞給他。

“帶點幹糧上路,免得餓了渴了沒地方落腳吃飯,大半夜的商鋪都關門兒了。”顧煙杪叮囑道,“是新烙的餅,肉餡菜餡都有,面皮也并不硬,灑了椒鹽,可好吃了,若是熱着吃,味道更好。餅有些幹了,所以還準備了兩壺清水,記得喝呀。”

玄燭也不矯情,認真道謝後接過包裹,鼓鼓囊囊,顯然除了餅子還有別的食物。

顧煙杪還是一如既往地熱愛投喂他。

“來來來,還有這個,路上閑時可打打牙祭。”

玄燭見她半個身子都要出來了,趕緊下意識伸手接過,讓她小心別從窗戶上摔下來。

而後他低頭展開手掌一看,竟是幾顆圓圓的桂花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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