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年關一過, 宴平邊境的氣氛又緊張了起來。
該是用都斛換條件的時候了。
顧煙杪早就拟定好了條約,只等到兩軍交涉的階段前去談判。
能談妥還行,談不妥就直接把都斛抹脖子, 階下囚的命運就是如此悲慘。
這次顧煙杪沒有留在後方, 而是跟着一起去了前線。
然而顧寒崧對她一百萬個不放心,将她扮成男兒不說, 還把她從頭到腳都武裝了起來,盔甲沉重得很, 她連胳膊腿兒都擡不起來,走路時像只笨拙的企鵝。
顧煙杪認命了,灰溜溜地跟在哥哥後面,假裝是他的小厮。
兩軍約了談判地點,在相隔不遠的位置停了下來。
對面的西涼軍隊在看到顧寒崧将都斛丢出來時, 忍不住劍拔弩張——那可是他們的二王子, 怎麽能這樣對待他!
氣氛一時緊張了起來, 稍有不慎,戰争可能一觸即發。
都斛雖然沒有被虐待, 但幾日不修邊幅,看上去确實憔悴了許多。
他急切地朝軍中幾位跟随他的老臣搖搖頭, 暗示他們将武器收起, 表示一切皆有轉圜的餘地。
南川使者将條約給西涼人過目, 能做主的幾人竊竊私語, 分歧不小。
他們倒是對之後的交易沒什麽異議, 主要是用戰馬與棉花,換一個都斛到底值不值得。
而此刻的都斛, 面色難看至極。
他從未覺得如此難堪, 簡直是在兩國的注視下被扒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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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都認為, 自己是西涼唯一的希望,可是如今,他才意識到,戰馬都比他重要。
就在此時,意外驟然發生!
一支利箭從遠處的山間破空而來,帶着凜冽的寒意,筆直地超顧寒崧幾人刺來!
顧寒崧下意識抓過顧煙杪往邊上一滾,老将們也堪堪躲避開了那極為兇悍的一箭。
而那帶着西涼王室徽章的羽箭,幹脆利落地穿過了都斛的胸膛,死死地将他釘在了地上!
都斛死得如此突然又慘烈,整個疆場無一人作聲。
雙方皆不知來人是敵是友,紛紛手持武器擺出防禦姿勢,随即不約而同地望向羽箭射來的方向。
山坡上隐約有隊伍朝這方向跑來。
衆人定睛一看,竟是一名氣勢淩厲的紅衣女子,帶着一群兇神惡煞的狼!
她騎在巨大的頭狼的背上,美豔的眉目睥睨衆生,眉間金色的印記标志着她高貴的身份。
随着她的到來,西涼士兵紛紛跪下,整齊地喊道:“見過公主殿下!”
顧寒崧與顧煙杪對視一眼,沒有出聲,彼此卻都知道,轉機或許就要來了。這位公主身份尊貴,且敢一箭射死最有望登上大位的都斛,不難說明是個大權在握的有膽色之人。
西涼衆人雖然對公主行了跪拜禮,卻仍是有人不服,義正辭嚴地說:“二皇子是殿下的親兄長,您這樣殘害手足的做法,真是讓人不齒!”
公主冷笑一聲,将一包藥往他面前一丢:“你們以為毒殺父王的事情就此了了?”
幾人頓時臉色沉沉,面面相觑,估計未曾想過會東窗事發。
但公主明顯不是個好相與的,她不再廢話,徑自吹響了一枚哨子。
那聲音嘹亮且極具穿透性,身邊的狼群得令,響起了此起彼伏的狼嚎聲,下一刻,狼群便将那幾名老臣撲殺!
這一切,不過發生在瞬息之間。
寒風四起,吹動西涼公主鮮紅的裙擺,就好像滿地的鮮血。
那份沾着血液的合約乘風飄蕩,最終落在了公主的腳邊。
她彎腰撿起那份合約,掃了一眼,而後轉眸看向一直不語的顧寒崧等人。
西涼公主微微一笑,朝顧寒崧的方向慢慢地走了過來。
她眉間的金色印記熠熠生輝,整個人好似一束綻放的罂粟,美麗至極,卻也有毒至極。
顧寒崧的護衛們立刻将他包圍了起來。
——畢竟這個女人能夠百步穿楊,威力實在太大了。
連顧煙杪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緊緊跟随着公主,只有顧寒崧依然平靜地站在原地。
公主在離顧寒崧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停下了腳步,不卑不亢地擡眸直視他。
而他也鎮定地回望,從容不迫地施加氣勢與壓力。
氣氛有些微妙,不管是南川,亦或是西涼的士兵們,面色都帶着些許倉皇,不知這情況将會怎麽發展。
最終,西涼公主笑了,整個人散發着鮮豔耀眼的光。
她将雙手交叉在胸前,對他行了西涼的半禮,聲音一如她的長相那般曼妙:“見過鎮南王世子。”
她神色自若地說道:“我是未來的西涼王,阿依暮,全權代表西涼簽署這份合約,希望合作愉快,新年安康。”
顧寒崧定定看了她片刻,終于也點了點頭,說道:“合作愉快。”
汗毛卓立的氣氛逐漸淡了下去,雙方收起了兵器,準備各自回家。
兩位主事人回了宴平,商讨具體細則。
顧煙杪自然跟着,畢竟談判還是她比較在行。
直到顧煙杪換回原來的衣服,坐在阿依暮面前,阿依暮才發現世子身邊的那個眉清目秀的小厮竟然是郡主。
看上去柔弱,沒想到膽子也挺大。
她頓時有了欣賞之意,畢竟自己就因為是女兒身,披荊斬棘力排衆議,才坐到現在這個位置。
原本她并不想對親族如此心狠手辣,但都斛一系毒殺西涼王,帶着幾乎全部西涼兵力出去拼一個兩敗俱傷的未來,留下一衆婦孺,她實在無法再坐視不理。
她可是嫡女,西涼王唯一的嫡女,王位原本就應該是她的。
正事談完後,顧煙杪看着合約美滋滋。
這下戰馬有保障了,西涼別的沒有,就是馬壯啊!
至于西涼所需,南川也有富裕的物資運輸過去,這是雙贏的局。
她打完了自己的算盤,又好奇地問:“姐姐,你的狼群是只聽你一人指揮嗎?”
阿依暮點頭:“是的,我從小就與它們一同長大。”
顧煙杪羨慕極了:“太酷了,有一支狼群軍隊!別人做夢都不敢這麽有想法!”
阿依暮雖然聽不懂什麽叫“太酷了”,但不影響她粲然一笑,風情萬種地撩一下長長的卷發,将臉湊近顧煙杪:“若是郡主喜歡,我可送郡主一匹小狼……最近蘭納生産,有一窩呢。”
“真的嗎?!”顧煙杪又驚又喜,但阿依暮的臉實在離她太近了,這熟悉的美顏暴擊攻勢……她情不自禁想到安歌,這兩位美人怎麽都喜歡湊那麽近說話。
阿依暮帶着顧煙杪來到暫時關狼群的圈,其中果然有一只白色的母狼,生無可戀地躺着,旁邊圍着一堆小狼崽,身上還是毛茸茸的胎毛,奶兇奶兇地在互相打架。
她走進去,拎起其中一只撲騰不已地小狼崽,阻止了這場鬥毆,當然,她的動作,随意得像是拎自家的狗子。
顧煙杪蹲在狼圈旁邊,在阿依暮的建議下左挑右選,最終選定了一只白毛的公狼崽。
這是唯一一只看上去比較乖巧的……太野性的她覺得自己不太會訓練,到時候若是傷到自己了就不好了。
“這種狼叫夜月狼,因為多數喜歡夜間活動。”阿依暮再次分開兩只互相撕咬的狼崽,拍了它倆的腦殼,一邊給顧煙杪介紹道,“非常兇猛,也非常忠誠……有時候,動物比人可靠多了。”
她的感慨點到即止,顧煙杪也沒有繼續追問。
她們都明白切莫交淺言深的道理,只是阿依暮爽利的性格很難得,未來若是能長久交易,那再好不過。
至少能換來南川邊境幾十年的安逸時光。
阿依暮沒有藏私,教給顧煙杪許多養狼崽的方法心得,顧煙杪也很認真地記下來了。
要狼保持野性又要忠誠,其中的度還真不好拿捏。
她抱起渾身沒有一絲雜毛的雪白狼崽,揉揉它毛乎乎的小腦袋。
小家夥好似很喜歡她,在懷裏挑了個舒服的姿勢睡了,為了培養感情,從現在開始他們要同吃同睡同玩耍。
等宴平所有事必,阿依暮也帶着士兵們走了。
待回了西涼,她還有更加棘手的事情去做,但她向顧家兄妹表示,合約一定會如期進行。
張裕父子留在宴平府繼續跟進合約事項,而顧寒崧與顧煙杪也該回南川了。
此時已經過了驚蟄,天氣也漸漸暖和了起來。
終于,在一個春雨綿綿的日子裏,兄妹倆回到了鎮南王府。
此戰告捷,還談下利于軍事民生的合作,倆孩子都表現得很不錯。
鎮南王明顯很高興,準備擺酒設宴,要正正經經地為他們接風洗塵。
他仔細觀察着兒女的狀态,在邊關經歷一次實戰,日子自然沒有南川好過,兩個孩子都瘦了不少,精神卻很好。
然而顧寒崧的眼神明亮,沒有在京城時恹恹的感覺了。
在宴平府的時候,顧寒崧的神經一直保持着高度集中,等到歸家後才慢慢松弛下來,偶爾還會露出淺淺笑容。
而顧煙杪,仍舊是那副帶着傷也要活蹦亂跳的樣子。
就這會兒,遠遠便能看見她舉着一份文件,從望舒院奔到主院來,身邊還跟着一只白絨絨的小狼崽,跟着主人一路嗷嗷嗷地大呼小叫。
看她這樣大張旗鼓,鎮南王只好順她的意,耐心問她出了什麽事?
結果她反而又收了聲,壓低嗓音告訴他:“玄燭把東宮詹士府榮家,幹落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