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鎮南郡主的進京大部隊一路走走停停, 終于抵達了離京城最近的天南府。

而此時,顧煙杪也大抵摸清楚了,為何太子顧宜修會在此時流連天聖宮——因為無法讓心愛的吳黎嫁給他做正妻, 他與魏安帝大吵一架, 被魏安帝遣至皇廟反省去了。

她聽完之後,只覺得很可笑。

一國太子, 耽于情愛尚且能贊一句情深義重,然而, 心愛女子做不了正妻,只能說明他的仍然處于弱勢,做不得自己的主。

客觀情況既然如此,他不僅沒有未雨綢缪、豐滿羽翼,竟然還像個小孩兒似的到父親面前撒潑打滾, 用自己來威脅父親, 去滿足他的願望。

被慣壞的熊孩子, 真是令人生厭。

顧煙杪癱在馬車上,苦中作樂地想, 原作中幸好顧宜修将皇位讓給了三皇子,否則真是不知道他會将這個國家禍禍成什麽樣, 戀愛腦還是認真談戀愛去吧。

但這一世, 她也不會讓太子有登上寶座的機會。

顧煙杪胳膊枕在腦袋後, 另一只手擡起來, 冬日冰冷的陽光從馬車車窗的窗棱間照進來, 在她手心出投射出明亮的色澤,光斑微微晃動。

她随即緊緊握拳, 好似想要将光影抓在手心。

此時, 車外傳來奔騰的馬蹄聲, 來人勒馬,與顧煙杪的馬車并驅而行。

她聽到安歌明朗的聲音:“郡主!天氣晴好,前方有一片樹林子,我們去打獵吧?上回我烤的兔子是不是可好吃了?你調味料應該還沒吃完吧?”

顧煙杪聞言,一骨碌爬了起來,小丫鬟趕緊服侍她穿好外袍鞋子,就見她把馬車門打開了,興致勃勃地喊道:“拿我的弓箭來!”

弓箭射擊是她新學會的技能,拉弓時需要足夠的臂力,她練了一段時間,面對靜止目标時準頭尚可,但移動目标就有些夠嗆,更別提更高難度的騎射。

但是顧煙杪是個莽就完事兒了的人,她就愛挑戰騎射。

一路上安歌只要瞧見适合她練習的地方,便會叫她來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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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都是在安全範圍內,四周皆有侍衛鎮守,然後讓郡主騎在小跑的馬上,用給她特制的輕弓對野雞野兔進行追捕。

然而每次,安歌都會因為她瀕臨瘋狂的脫靶而笑到需要扶着樹幹。

顧煙杪還不如寒酥獵得的小動物多——寒酥是天生的獵手,只要她一下令,便如閃電一般撲出去,一口咬住獵物的脖頸,一擊斃命。

然後再叼着獵物回來,讨好地放在她腳邊,左右擺擺尾巴,企圖得到她的誇獎和摸摸。

今日亦是如此,在欣賞完顧煙杪騎射的英姿後,安歌雙手撐着膝蓋,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你這招是不是叫聲東擊西?對着兔子招呼卻擊中野雞,野雞都沒想到你心這麽黑。”

顧煙杪很不服氣地瞪他一眼,最終抽出腰間精巧的匕首,朝那只還未逃遠的野兔投擲出去,只聽咻的一聲,野兔應聲倒地。

她打了個響指,寒酥颠颠兒地沖出去,把野兔叼了回來。

顧煙杪終于挽救回些許顏面,驕傲地說:“天生我材必有用!”

安歌終于笑夠了,抹去眼角的淚花,悠然自得地走去撿起第一回 誤打誤撞射死的野雞,又接過寒酥嘴裏的野兔,準備料理好了給郡主加餐。

他從兔子身上拔丨出那支匕首,把玩掂量了片刻,細致擦幹淨上面的血跡後饒有興趣地觀摩起來,還給顧煙杪時,還誇了兩句:“這刀不錯,非常難得,尋常武将家都不一定能集齊材料,更別提鍛煉得如此考究。”

顧.資本家.煙杪的耳朵一下就豎起來了,立馬轉頭問道:“能簡化嗎?材料有平價替代品嗎?量産投入使用的話會比現階段鐵質武器效用更高嗎?”

她一股腦的問題丢過去,直接把安歌撞得深吸一口氣,忍無可忍地微笑道:“郡主,我麻煩你多找一個薅羊毛的人,怎麽就可着我一只羊使勁兒拔啊?老子都快禿了啊!”

“哎,講這些多傷感情,這不證明你最能幹嗎?能者多勞啊兄弟,本郡主現在對人才非常渴求啊。”顧煙杪急急忙忙地翻身下馬,跟在安歌身後窮追不舍,“你還沒回答我呢,能不能啊?別不理我嘛,聊聊而已,聊聊而已……”

好在這漫長而無趣的旅途中有安歌作陪,雖然信息無法共享,但是他的腦子确實好使,三兩下便能蹦出新點子,某種程度上與顧煙杪的跳脫同頻,也算是為她掃走了不少沉悶。

直到大寒當日,他們已經快到京城的郊區了。

然而此時已經夕陽西下,暖橙色的陽光遙遙地染紅天邊,安歌指着不遠處影影綽綽的山巒,告訴顧煙杪:“這便是天聖山,此處離京城大約一日腳程。”

顧煙杪自然是聞弦音而知雅意之人。

她擡頭看陰沉沉的天色,面色憂慮道:“雲層厚厚,一會兒怕是要下大雪,若是去京城的路封了便不好了,且我們人多,行走也危險,在此等待天氣好轉吧。”

于是大隊伍就此停下,在附近的客棧暫作休整。

郡主財大氣粗,包下了整個客棧讓衆人入住。

趕路這麽久,所有人都已經疲憊不堪,抓緊時間紛紛休息不提,只有一些護衛仍在外間輪班值守。

未消多時,兩個侍衛模樣的男子領了郡主之命,騎馬離開了客棧,朝那山巒處奔去。

憋着一口氣,騎馬奔到半山腰,顧煙杪才扯下遮臉的面罩,大口呼吸着山間清新的空氣,露出笑靥:“啊,這就是自由的味道!”

安歌也勒了馬,在原地圍着她轉圈,笑着說:“你是多久身邊未離過人?”

“畢竟總有刁民想害我。”顧煙杪聳肩,搖着腦殼嘆氣,“這次你可得保護好我。”

他故意一負手,玩笑道:“安某必不辱使命。”

為了營造顧煙杪未曾離開過客棧的假象,她确實身邊未帶一人。

而且她此行不過想去天聖宮轉轉,見見皇廟的世面,順便看看能不能探到太子二三事。

對于這點她還比較随性,能就能,不能就算了,畢竟還記着仍有別的任務呢,盡量避免多生事端,權當出來透口氣,很快就會回去。

可天公不作美,他們在快到天聖宮時,天空确實開始飄起雪花,不一會兒便下大了。

兩人只能策馬狂奔,在積雪之前,終于趕到了天聖宮的大門前。

天聖宮是歷經多朝的古建築,隐在樹木濃密的山間,方位坐北朝南。

他們緩步走進高聳的木質大門後,只見一座座神殿巍峨,舊日遺跡古樸,随着紛紛雪落,光陰仿佛就此凝固,一夜回到昔日繁盛之時。

顧煙杪頭一回到天聖宮,便看到如此震撼的雪景,倒也覺得不負此行。

安歌熟門熟路,領着她到了偏僻安靜的客房,屋裏升起火後方才暖和一些。

他安撫道:“你休息片刻,我換身衣服,再帶你去拜見師父。”

顧煙杪點頭,這才意識到自己凍得瑟瑟發抖,于是坐在火爐旁,烤一烤通紅的雙手。

不過安歌并沒有讓她等太久,手還冷着呢,他便回來接她了。

顧煙杪跟在安歌身後,慢慢走在青石堆砌的廊道,仰頭觀賞屋檐精巧的花紋。

外面是呼嘯蕭瑟的風雪,道觀內卻是另一番靜谧的天地,不遠處傳來神殿內唱經的歌聲,古韻渾厚,莫名讓她的心也平靜下來。

她看着安歌的背影,只覺稀奇。

往日對他的印象多是随性而輕佻,而今日,他明明只是換了純白的道袍,長發豎成道士發髻,整個人卻仿佛煥然一新,眉眼齊整妥帖,很有初見時仙氣飄飄的感覺了。

或許也有周圍莊嚴環境影響,他也顯得優雅持重起來。

他很快便與這座古代廟宇相融。

顧煙杪原本以為,憑着竹語道長鎮廟之寶的地位,必是住在廟裏最好的地方。

誰知安歌竟七拐八拐,帶她來到一方素淨卻偏遠的院落。

院中僅有一棵粗壯的古樹,以及一口井。

年邁的竹語道長盤腿坐在靜室,手持一串棗木珠,閉目靜坐。

看到他們進院子後,轉而笑呵呵道:“你們來了。”

安歌許久未見師父了,便認認真真地三拜九叩。

顧煙杪則行了個晚輩禮,而後好奇地看向竹語道長。

老道長歷經三皇,年事已高,長着白花花的頭發與胡子,看着很慈祥的樣子,确實像書畫上的老神仙。

然而,竹語道長沒管仍跪着的安歌,而是朝顧煙杪招招手道:“杪兒過來讓我看看,真是大姑娘了……你這名字還是我取的呢。”

顧煙杪不習慣于竹語道長言語間的熟稔,遲疑一瞬,但想到他的批命算是險而又險地從魏安帝手下保了父王一命,當即便也釋然了。

于是她順從地走上前,露出一個很讨長輩喜歡的笑容。

“京城不比南川暖和,山間更是寒冷,杪兒必要保暖才好。”竹語道長笑眯眯道,“否則你父王可要擔心壞了。”

顧煙杪心裏的疑惑又升了起來。

她原本只是出于禮貌來打個招呼,老道長卻對她這般親近。

——她不是原裝貨,這事兒連安歌都看得出來,怎麽瞞得過竹語?

可竹語仍對她和藹如斯,這又是為哪般?

坐在蒲團上的竹語道長仿佛知道她心之所想,笑容不變,目光卻逐漸變得憐惜。

片刻後輕輕嘆道:“來吧,孩子,與我說一說,你在異世的歷練,是否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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