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顧煙杪不知有這等小人在打自己主意, 除了直覺有些不對之外,看不出任何不妥。

再加上疲憊不已,便将此事暫時抛至腦後, 徑自回了世子府。

顧寒崧早就得了妹妹歸來的信兒, 便到前廳候着,見她面目難掩倦色, 心知此去皇宮必然不順,遂安慰道:“若是太累, 直接回院兒休息吧,有事明日再說。”

顧煙杪想起昨日之事,哥哥已經知道了,卻依然溫和體貼。

這讓她情何以堪呢……于是頗為心虛地瞟了他好幾眼。

就好像闖禍回來怕挨罰的小朋友,心裏實在有些忐忑。

一看她裝模作樣的若無其事, 顧寒崧就知道她心裏那點小九九了, 笑哼一聲, 擡手戳她額頭,佯裝生氣道:“現在知道裝可憐了, 但凡早點想到,也不至于留一堆爛攤子等着收拾。”

顧煙杪端詳半晌顧寒崧的反應, 大抵能猜到他已有應對之策, 當下便放心不少, 膽子也大了起來, 說要與哥哥一同用晚膳, 甚至開始自作主張地點起菜來。

他都被氣笑了,這人慣會蹬鼻子上臉, 不訓斥她就覺得萬事大吉了。

于是趕她先去洗漱更衣, 趕緊把身上這繁雜的衣冠飾品卸下來後再來用膳。

顧煙杪覺得自己再這樣過分可能要挨打, 于是趕緊見好就收,嘿嘿笑着往自己院裏去了,若不是頭頂太重,她怕是還能跑兩步。

當然,昨日顧寒崧打探到太子遇刺一事時,心裏雖有快意,但不免會思慮到底是誰家出手這般狠絕?

朝堂局勢瞬息萬變,面上底下都有無數根絲線牽扯,錯綜複雜,不管是何方勢力甘做這出頭鳥,都将牽一發而動全身,旁人皆會受到影響。

千算萬算,顧寒崧沒想到,火竟然直接燒到自己眉毛上了。

顧煙杪給他送來的加急密信的信封封面上,畫了三個豎着的蛇形标志,這是浮生記往來密函各等級中最危急、最機密的符號。

他帶着不祥的預感,趕緊拆開信件,迅速解開密信後,差點氣急攻心掐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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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他的涵養素質堪稱絕佳,也深刻地覺得,封面上的“S”應該再多畫幾個,才不負她一往無前的勇氣——顧煙杪對顧宜修的恨意,大概是千裏迢迢從南川跑來京城只砍他一刀,她都相當樂意的程度。

這時候顧煙杪已經梳好頭洗好臉,一身清爽之意,換好輕便的燕居服後,随性而懶散地溜達到了主院。白天堅持一天笑不露齒行不擺裙,這會兒很難不放飛自我。

見她松快自在,肆意妄為地啃雞腿,顧寒崧便笑她:“你膽大包天也罷了,心理素質竟然也這般好,昨兒才把太子傷了,今日就敢進皇宮呆一天,尋常人哪裏坐得住?”

“我怎會是尋常人?”顧煙杪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前兒我夜觀星象,卦出太子有血光之災,可等來等去,不見歹人來,思來想去,最終悟了,啊,原來得我自己動手。”

顧寒崧見不得她插科打诨,将杯盞往臺面上一放,擺出一副談正事兒的語氣來,居高臨下地睨着她,嚴肅地問道:“就你這三腳貓功夫,怎麽打得過太子?”

他常年在京城,自然知道太子師承鎮國将軍謝然,于京城貴公子中都是佼佼者。

她人膽大是一回事,但藝是真的不高,結果竟然砍了太子的手還能全身而退,

簡直就是個奇跡。

顧煙杪心說,來了來了哥哥的耳提面命雖遲但到!

她趕緊正了正神色,把那日的情況詳細說了:“我并未與他正面對上,昨日一早從廟裏出來,是想回客棧來着,結果見到太子在懸崖邊休憩,難免想起新仇舊恨,一時就有些上頭……”

随着她的聲音越來越小,顧寒崧的血壓就越來越高,情不自禁問道:“然後呢?”

“……然後就從懸崖下面爬過去了。”顧煙杪的聲音亦如同蚊子哼哼。

“懸崖下面?!”顧寒崧差點給她吓死,差點就咆哮了,“你不要命了?!若是從懸崖翻下去,非死即傷!”

“嗯……我确實也考慮到這點了。”顧煙杪遲疑片刻,盡量裝成舉重若輕的樣子,“所以我翻下去的時候,抱着太子讓他給我做肉墊來着,他被撞暈過去了,我才有機會……”

她眉飛色舞地用手掌比劃了個一刀砍下的動作。

若是玄燭見到她這番欠揍的模樣,定會覺得這才是她正常的反應,而不是如那日的驚慌失措,顯然心态絕佳的顧煙杪經過這兩日反複的遷思回慮,已經将情緒調整得差不多了。

然而顧寒崧不是玄燭,顧寒崧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他定定地看着用氣定神閑遮掩心虛不已的妹妹,好半晌才說:“我是管不到你了,打不得罵不得,還是等父王收拾你吧,你且等着脫層皮。”

顧煙杪脊背一凜,腿都要開始抖,立馬開始裝可憐:“哥哥,你可千萬要幫我求情啊……”

她眨巴眨巴大眼睛,一瞬間杏仁眼就浸透了淚水。

“停,眼淚收一收。”

顧寒崧冷酷無情地拒絕與她有任何的視線接觸,避免自己又對她心軟。

顧煙杪哼哼唧唧耍賴半天,半晌又微微笑了笑。

這下已經探明了顧寒崧對此事的态度,他并非真的要責備她破壞計劃,而是在擔心她一不小心就送命——弑君雖是必經之路,可此時尚有無數人對皇位虎視眈眈,并不值得在這檔口讓她以命換命。

顧寒崧思慮半晌,轉而問道:“那安歌,确實可信?”

皇室祭祀多在天聖宮,他早年間也偶然見過安歌幾次,卻并無深交。

後來在南川時乍然見到他,難免心生疑慮,但見顧煙杪與他常有生意往來,兩人關系不錯似的,這才逐漸不談此事,只是多少還是留了個心眼。

實際上,顧煙杪對安歌的複雜情緒,不比顧寒崧少。

某種程度上來說,顧煙杪與安歌算是互助已久的熟人,但安歌卻從來都喜歡虛晃一招,看似與她親近,卻時不時要讓她意識到,他的能力遠超她所想,政治傾向也并不穩定。

“若是單論此事,安歌應該不會出賣我。”顧煙杪遲疑地說。

安歌要是有問題,當時也不會前去阻止她手刃太子,現在刑部估計也早就上門了,哪裏等得到她去宮裏轉悠一個來回?

“天聖宮如今封山了,刑部将道士與香客挨個兒盤查。”顧寒崧與她通氣兒,又問道,“你可有把握沒有留下過于明顯的把柄?”

這用詞兒,相當微妙了,竟是“把柄”而非“證據”。

“我們抵達天聖宮時天色已晚,除了竹語道長,我并未見到其他人,清晨離開廟門時也很早,道長們與香客零星有幾個,但我身穿男裝,面有僞裝,而且是在下山途中才轉而從懸崖爬回天聖宮,并非從廟裏搞突襲。”

顧寒崧聞言颔首,心裏也有了底,不僅感嘆道:“說不定,你此舉着實能夠破這形勢膠着的局,皇宮如今鬧得人仰馬翻,魏安帝此時估計都一腦門官司。”

“對哦,我記得是因為太子一意孤行要娶吳家養女,就是吳黎,陛下一氣之下才罰他去天聖宮閉門思過。”顧煙杪每次想起都啧啧稱奇,真不愧是戀愛腦原男主啊,然後又問道,“那太子出了事兒,謝皇後豈不是要遷怒陛下?”

“那是自然。”顧寒崧吃了兩口菜,若有所指地點撥她,“原本定下的太子妃是尚書府嫡長孫女,怎知會出真假千金的變故?吳黎若是照舊嫁去做正妃,身份差了點。”

顧煙杪瞬間悟了:“怪道陛下之前将謝大姑娘賜婚給哥哥,謝家多有不滿呢!按照太子非吳黎不娶的态度,吳黎嫁過去大抵也做不了正妃,正好能便宜了原本只對側妃之位有意的謝家。”

這魏安帝啊,真是慣會惡心人。

賜婚一事,一面告訴謝家死了做太子妃的心,一面又用仇人來打壓鎮南王府。

不過,謝家因早年有從龍之功,如今一躍成為太子外家,富貴是富貴了,但明顯教育子女的能力并不與地位相配,謝大姑娘用殺敵一百自損一萬的法子解除婚約,着實不大體面。

“然而太子現在身有殘疾,順利登上大位估計不大可能了,但陛下此時對他有愧,自然要對他多加安撫,易儲應該沒那麽快。”

顧煙杪剛說完,就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怎能這般大大咧咧說出那兩個字呢?

顧寒崧見她慌張,溫言安撫道:“不必顧忌,你也算替哥哥報仇了,我斷一指,他斷一掌,怎麽看都是他比較虧。至于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八字還沒一撇呢。”

顧煙杪只能讨好地對他笑笑,順着方才的話題繼續說道:“若是陛下要易儲,最大可能的人選便是太子胞弟三皇子了,可他們兄友弟恭,要将其離間也是個大問題啊。”

顧寒崧卻在聽到妹妹說的話後,靜靜笑了笑,輕聲道:“何須我們出手離間?如今太子殘廢,心緒怕是會受到極大影響,而此時,三皇子只要立功便可以了。”

顧煙杪幾乎在瞬間便理解了他的意思。

這一句話仿佛撥開烏雲遮頂,一下子便讓她豁然開朗。

她會意後,立馬興致勃勃地直起身子,神秘兮兮地說:“這個簡單!我夜觀星象,三皇子立功的機會馬上就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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