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顧寒崧見她忽然興奮起來, 便抿了口玉盞裏的清酒,接了她的話茬兒問道:“哦?你又做什麽預知夢了?”
顧煙杪暗自思量,雖然現在的發展與曾經她看的原書走向相差較大, 但仍屬于人禍範疇, 那麽天災應該難以通過人力變更。
她掰着手指嘀嘀咕咕地算年份,而後确定了, 大約在年後開春之時,北地會迎來一場不大不小的雪災。
說不大, 是因為初時大家都沒太注意,畢竟北地冬季漫長,是衆所周知的事情。
說不小,是因為春季中旬時大家才反應過來,這場雪實在持續得過于漫長了。
往年此時已經進入農忙時節了, 而今大雪卻依然在下, 嚴重影響了春耕, 繼而這一年的收成都沒了着落。
有此災情,朝廷不可能不管, 甚至派了皇子前去督查,以撫民心。
這個皇子就是三皇子了, 不僅是嫡出, 身份貴重, 而且最重要的是, 他就在戶部當差。
每個皇子年歲大了, 魏安帝都會安排他們去各部歷練,就比如前幾年攻打北戎的戰事中, 在兵部當差的大皇子便去了前線, 雖然後來被俘一事, 确實比較丢臉。
天災之後,朝廷派兵支援是一回事,但後續工程比如減免徭役賦稅、災後重建、從別地調糧食等等事情,多與銀錢米糧有關,那就是戶部的本職工作了。
所以三皇子此次前去,沒有被俘的風險,只要好好工作,不整別的幺蛾子,基本就能聲名遠揚,是個穩賺不賠的好機會。
然而同樣的一件事,在不同的情況下,卻有不同的解讀。
若是在太子安好的情況下,三皇子前去北地主持赈災,那也是太子一系臉面有光。
但是如今太子受了重創,儲位不知還保不保得住,三皇子立此大功,難免引人深思。
顧寒崧聽了顧煙杪的分析,若有所思,這事兒若是真會發生,那麽他們自可坐山觀虎鬥,若是沒有,還得再準備其他計劃。
如今形勢萬變,更多還是需要對當下的精準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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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妹倆相談至深夜,最終因為顧煙杪不停打哈欠,困得眼皮擡不起來,顧寒崧趕緊讓她回去睡覺了,畢竟明日還要進宮請安呢。
夜涼如水,淩晨時下了一層薄雪,整個京城銀裝素裹。
天蒙蒙亮時,顧煙杪就起身洗漱裝扮,聽到外面兒仆從掃雪的聲音,打開窗戶瞧了一瞧,嘟囔一句好冷,周嬷嬷便往她手裏塞了個精致的銀絲手爐。
她的早膳在馬車裏匆匆解決,囫囵吃了些點心,一大早就趕到了皇宮裏候着。
甭管魏安帝見不見她,她自己就得做得讓人挑不出毛病。
結果,她又在偏殿呆了一整天,甚至還在休息的靜室睡了個午覺,痛快地吃了兩餐飯一頓下午茶,也沒得到陛見。
不過顧煙杪也不急,就算知道有人監視,午休時也安安分分閉目養神。
實在等得無聊了,還問宮女要了幾本書翻翻,書也自然是些雜論,并非那些普世意義上的聖賢書。
一直到了宮門落鎖時間,小太監又客氣地将她送出去。
如此,便這樣過了三天。
第四天早晨,顧煙杪坐馬車往宮裏去的時候,心裏琢磨着,魏安帝總該見她了吧。
這幾天的試探實在夠多了,總有宮女太監不露聲色地套話,甚至還有宮女失手摔碎茶盞,看她是否會武。
并且茶水還潑在她身上,濺濕了衣服,而後在服侍她換衫時,仔細檢查了她的身體。
果不其然,今日并未等太久,魏安帝就吩咐身邊伺候的何公公,将顧煙杪帶到禦書房來。
顧煙杪進了屋,瞧見魏安帝正在垂首批閱奏章,頭也沒擡。
她規規矩矩地行禮後,不卑不亢地站起身,靜靜地觀察魏安帝。
作為父王的叔叔,魏安帝的長相實在很年輕,并且脊背挺直,面露威嚴。
不過,顧煙杪并不想評價他什麽,看了片刻後也失了興趣,站在原地眼觀鼻鼻觀心。
許久,魏安帝好似口渴了,擡手拿過茶盞時,才注意到不遠處一聲不吭的小姑娘。
他微微一愣,想起什麽似的,面露懊惱:“哎,忙忘了,你這孩子,等了這麽久,怎麽也不說句話?”
而後假意展顏道:“過來,走近些,讓朕看看你。”
顧煙杪欣賞完這影帝級的表演,而後往前走了幾步,福了福身,擡眸直視魏安帝。
魏安帝也并未斥她無禮,反而微微一笑,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顧煙杪也笑:“臣女名叫煙杪。”
“煙杪,煙杪,是個好名字。”魏安帝撫掌嘆道,“這幾日在京城可習慣?可有冷着?這裏可不比南川暖冬。”
顧煙杪仍是笑吟吟地答話:“陛下的偏殿裏非常暖和,臣女并沒有凍着,還看了兩本書呢,謝陛下關心。”
她眨眨眼,就算是嗔怪也透着俏皮。
見她這般作态,魏安帝倒放下心來。
鎮南郡主也确實如同一般小姑娘,雖然面上不顯,心裏還是急躁不堪。
他心裏好歹輕松些,便出言安撫道:“那就好,煙杪若是喜歡什麽書,盡管同朕說,朕遣人都送到世子府上。”
顧煙杪立馬從善如流地福身,喜顏悅色地說:“謝皇叔祖父恩典。”
見她這打蛇順杆爬似的攀親戚,魏安帝不僅未惱,反而龍心大悅,大笑不止。
他好似很滿足于鎮南王的子女在他面前順服的模樣,顧寒崧木頭樁子一個,而這個顧煙杪,甚至還會主動親近。
于是,魏安帝又關心了顧煙杪許多無關痛癢的問題,而後又賞了許多書畫寶石。
她理所應當地收了,還問道:“皇叔祖父,偏殿那座琺琅鐘表實在精巧,臣女實在太喜歡了,下回臣女還能去賞玩嗎?”
見她表情殷切純淨,仿佛真的只是喜歡這鐘表。
而魏安帝心思就繁雜得多,但在思慮片刻後,終于還是允了:“煙杪若是喜歡,朕便賞給你了,這是太子之前從洋商處買來的,是很有意思。”
“啊,那臣女怎能奪愛?這是太子殿下給皇叔祖父的孝心。”顧煙杪擺出訝異的表情,趕緊拒絕了,頗有些緊張的模樣。
然而,她不僅早就知道此事,因此是特意問魏安帝索要。
因為這琺琅鐘表,太子一共買了兩座,一座送了魏安帝,另一座在吳黎院兒裏擺着呢。
魏安帝擺擺手,笑道:“無事,不過一座鐘表,朕還能小氣成這樣?你且拿去玩吧。”
他要故作大方,自然要下些本錢。
顧煙杪心安理得地覺得自己簡直是全了魏安帝的臉面。
閑聊片刻,魏安帝不經意地問到她來時途徑何地,兩人談興頗佳地講了講民俗風物後,他又問道:“進京前經過天聖山,這可是京城頗具盛名的景點,煙杪怎麽沒去游覽一番呢?”
顧煙杪忽然聽到此問,表情糾結一瞬,有些結巴地開口:“那……那當然是進京為皇叔祖父賀壽重要啊,游覽之事可往後放放。”
見她心事在面上一覽無餘,魏安帝眉毛一揚,并不說話,只耐人尋味地看着顧煙杪。
“好吧,因為當時大雪封路,無法進京。”顧煙杪嘆口氣,好似選擇坦白,“而且臣女當時身體不太舒服,只好在客棧耽擱了兩日。”
魏安帝問道:“怎麽不舒服了?可要尋太醫看看?”
“不必了,謝皇叔祖父。”顧煙杪搖搖頭,面色一紅,聲如蚊吶地說,“并無大事,就是每個月的……肚子疼,疼得下不來床。”
魏安帝立馬懂了,頓時有些無奈。
原本還以為能從天真無邪毫不設防的顧煙杪這裏套出什麽話,可基本上她的說辭,都與自己派去的探子所言相同,故此并無什麽收獲。
于是雙方又拉扯了幾個回合,魏安帝的興趣終于消磨殆盡,揮揮手便放顧煙杪走了,還順便派了太醫為她看病。
“你早些回吧,無需去皇後那裏請安了。”魏安帝想了想說,“皇後近日身子不舒坦,誰也不見,這幾日也不必再進宮請安,待壽宴上,自然能與皇後相見,成全你對皇叔祖母的一片孝心。”
太子受傷一事實在太大,雖然沒有明面上通報,但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是以她也明白魏安帝的言下之意。
只不過,顧煙杪被孝心二字惡心壞了,表面上卻不顯,只恭順地應了。
這事兒也不是沒有好處,至少能少一樁棘手的事兒。
若今日她去了,指不定怎麽被磋磨呢,本來謝皇後就看她不順眼,這會兒太子受傷,謝皇後心氣不順,八成要拿她撒氣。
于是顧煙杪辭別了魏安帝,心情極好地出了宮門。
她仍有其他計劃。
比如剛離開皇宮不久,便遣人将那琺琅鐘表送去了兵部尚書府,指名是送給尚書府嫡孫女吳清清,也就是餘不夜的禮物。
按照顧煙杪的吩咐,丫鬟沉香将這禮送得那叫一個浩浩蕩蕩,尚書府有點臉面的女眷都出來瞧了個熱鬧,衆人看着笑話,三三兩兩地竊竊私語着。
尚書府真假千金的破事兒剛沉寂下去沒多久,再一次地被翻上了風口浪尖。
——畢竟整個京城,一共就兩座琺琅鐘表,竟然全都進了兵部尚書府。
真是誰拿誰手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