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果不其然, 琺琅鐘表被送進尚書府的前廳時,吳黎只一瞧,鼻子就氣歪了。

這琺琅鐘表是太子費了些心思才購得, 如此珍貴的藏品, 一座在陛下處,是他的孝心, 一座在吳黎這裏,明顯就是有定情信物之意, 告知衆人這就是未來的太子妃。

因為這層意思,她向來倍覺有面,客人來訪都要借此顯擺一回。

可如今,原本屬于陛下的琺琅鐘表,竟然被送給了吳清清!

別人看到會怎麽想?她的面子又往哪兒擱?

院裏的女眷們雖不明面兒上說什麽, 但那好奇探究的眼神, 簡直能把吳黎千刀萬剮, 她忿然作色,眼圈兒都紅了, 直接甩手回院子去了。

比起吳黎單純地覺得沒面子,兵部尚書想的就比較多了。

畢竟這座琺琅鐘表, 是前腳從宮裏出來, 後腳就到了他們府裏。

雖然明面上是賞給鎮南郡主之物, 但畢竟魏安帝不好直接賞賜餘不夜, 借郡主名頭也是極有可能。

若是魏安帝有意賞賜的人是餘不夜, 且送的東西是這座頗具有微妙意義的琺琅鐘表,可想而知是帶着敲打之意。

大抵意思是他們怠慢了餘不夜這個正經嫡長孫女——這個未來可能會成為太子妃的, 正經嫡長孫女。

再聯想到太子早前因為非吳黎不娶, 被魏安帝送到天聖宮反省, 這個可能性愈發大了。

可是,兵部尚書早就聽了一耳朵太子受傷的風言風語,這事兒可不小,據說太子的傷已經嚴重到事關易儲,那多半就是有性命之憂了!

在這種時候,魏安帝不去憂心兒子性命,竟然還來敲打兵部尚書府,是何意?

莫非……是要他們家嫁嫡長孫女去守着個廢太子?還是守活寡?

這念頭就有些大逆不道了。

Advertisement

但憑誰都接受不了,原本正正經經的太子妃,未來的國母,地位驟然一落千丈,雖然仍有親王妃的頭銜,但親王若短命,一個空有其名的王妃又有何用?

原本魏安帝與太子因吳黎鬧翻天的事情,尚書府多少都有些樂見其成的意思。

若是吳黎能嫁入東宮,就算是側妃也是了不得的造化。

再加上他們手頭上仍有一位嫡長孫女,政治價碼與利益顯而易見,若與其他達官貴族做親,豈不是雙喜臨門?

只不過,尚書府想想歸想想,太子如今情況不明,就算他們如今不太願意将餘不夜嫁過去,也不好有大動作。

于是,尚書府暫且選擇了按兵不動,琺琅鐘表也被擡到了餘不夜的院子。

她将鐘表就放在迎客廳,今後不管誰來,都能看到這精雕細琢的金燦燦藏品。

餘不夜也沒有多餘的情緒,依舊是溫溫柔柔的樣子,給了沉香足足的賞錢,讓她向郡主回話,禮物很喜歡,過幾日有空來喝茶。

吳黎因此氣急敗壞,餘不夜卻一個眼神都沒給她。

吳黎在家郁悶了兩天,哭得眼睛腫成了兩個泡水桃子,覺得自己是全天下第一委屈的人。

她知道太子因為自己才去天聖宮面壁思過,但她卻不以為意,也存了心想要試探他一番——他若是真的愛她,非她不娶,他自然會為了她對抗父母,不會讓吳清清嫁過去。

家裏不會讓吳清清做妾,太子自然也不會讓她做妾。

可後來,她聽聞太子受傷的消息,還真情實感地擔心了一番,畢竟這男子關系着她日後是否能成為皇後。

于是在琺琅鐘表一事之後,她按捺不住了,乘坐馬車想要進東宮看看太子。

然而吳黎卻被攔在了東宮門口,不讓她進去。

她撩開馬車簾子,氣急敗壞地斥責門衛:“是我!你是如何敢攔我的?”

往日因為吳黎與太子關系親密,東宮又有直接進出宮外的大門,她便經常來東宮玩耍,門衛都是熟識的,進出也都便宜。

然而現在在東宮門口守着的門衛全部換人,仔細看服飾竟是禁軍!

這下子,連吳黎都驚訝了,連忙問道:“太子如今是什麽情況?”

“無可奉告。”禁軍仍擋在門前,面目冷肅,“小姐請回,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進入東宮。”

吳黎意識到太子大概受傷頗重,心也沉了下去,語氣便也軟了不少,殷殷地央求道:“禁軍大哥行行好,我是兵部尚書府的女兒,未來的太子妃,與殿下情誼深厚,不見到他,我也實在放心不下。”

“恕末将難以從命。”

禁軍紋絲不動,說完這句話後,再也沒有開口。

此時的東宮,被禁軍圍得如同鐵桶一般。

那日,太子遇刺後直接就被送了回來,太醫們殚精竭慮地醫治,可算沒有性命之憂,這斷手也接不上去了。

謝皇後看着身體殘缺的太子,心裏摧心挖肝的疼,暈過去好幾回。

失血過多的太子在昏迷許久後,終于緩緩蘇醒,半夢半醒間仍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意識混沌片刻,才注意到坐在床邊垂淚的謝皇後。

他張張嘴,聲音喑啞,只說出些只言片語。

“母後……”他恍然看向謝皇後,“兒臣好疼啊……”

謝皇後為兒複仇的心如同烈火熊熊燃燒,她握住太子的另一只手,急切地問道:“我兒,你可有看清楚刺客面容?身形如何?那人留下什麽話了嗎?”

太子回憶半晌,啞着聲音道:“刺客是個身形瘦削矮小的男子,眼神如狼,嗓音沙啞,并不知他通什麽武學,兒臣摔下山崖時就暈過去了,哪怕後來清醒,他只說了一句‘你再也做不了太子了’。”

既然說了此話,必然就與奪嫡有關。

又或者說,刺客希望他們将此事與奪嫡挂上關系。

畢竟哪有刺客傻了吧唧的要留下一句如此明顯會暴露身份的話?

皇家人的特點就是多疑,僅僅一句話就要做無數的閱讀理解,最終選擇出幾個最有可能的選項,做幾手準備去應對麻煩。

這思路倒是沒錯,但這次卻與他們所想不太一樣。

顧煙杪那時已是被怒意沖昏頭腦之際,抱着必死的決心準備與太子同歸于盡,自然不會思慮過多。

确切來說,是想都沒想就磨刀霍霍向太子了。

“然後他就對你實施了暴行?”謝皇後簡直無法相信。

“他……剁下我的手指,最後才斬掉了手掌。”

太子說着說着,便再次陷入極度的痛苦,恨不得當時死了倒一了百了,若不是因為身體虛弱,他簡直想就此自盡。

做一個被侮辱過的廢人茍活,還不如帶着尊嚴死了幹淨。

謝皇後聽到此番言語,淚流滿面,心如刀絞,而後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本宮必将要此人碎屍萬段!”

只不過,一旁的魏安帝雖然也心疼兒子受的苦,卻不免想到別處去。

他想到了當年竹語道長的預言,難道太子着實沒有帝位之運?

若是當真如此,他倒要好好合計易儲之事了。

“本宮認為,能做下如此龌龊事情的,必然是鎮南王一家!當年你不過是要了顧寒崧一根手指,他面上乖順,怎知心裏卻記恨至今!”

謝皇後知道當年的事情,但她并沒有在意,不過一個失去權柄的藩王世子,有何值得被她放入眼中?

魏安帝卻想的多些,他問:“你要他手指一事,還有誰知道?”

太子思忖片刻,回答道:“還有三弟與玄燭。”

“這事兒被透露出去,以此嫁禍,也未必不可能。”魏安帝說,“茲事重大,涉及全是皇親貴胄,還是需要好好調查。”

謝皇後早就因為魏安帝把太子攆去天聖宮而心存不滿,她聞言立馬冷言冷語地諷刺道:“怎麽?這又損害你皇家的面子了?”

她還記得,之前娘家侄女不過說錯了句話,就被懲罰嫁給顧寒崧。

謝家大姑娘本來還有望太子妃之位,如今連婚事都難談。

當年魏安帝能夠成功多得寶座,是謝家聯合許多實權官員鼎力推動,近日魏安帝卻接連打壓謝家,很難不讓人理解為他要過河拆橋。

魏安帝雖是太上皇私生子,當年明面上卻是英國公庶子的身份。

他鬥死了嫡子,自己繼承了爵位,與謝家嫡女結親,此事也是謝家上了他這條船的證明。

在他得勢後,大大封賞謝家三兄妹,大哥謝園獲封平國公,二姐謝氏貴為皇後,小弟謝然也是手握實權的鎮國将軍,同時也是太子之武學師父。

現在魏安帝坐穩了皇位,明顯就對謝家有所忌憚了。

若不是謝家勢大,指不定現在要樹倒猢狲散。

謝皇後越想越氣,對魏安帝說話的語氣難免帶了責備:“這可是你親兒子!嫡長子!大魏的太子,最最金貴的人!”

魏安帝見她這态度,頗有些不悅:“正因他是朕的嫡長子,才要好好查,若有別的差池,豈不是寒了朝臣的心?大魏以後都是他的……”

他說到此處,忽然頓住。

太子手廢,難堪大位,就算是他有私心,朝中的折子怕是要淹沒他,

這停頓的意味過于明顯,謝皇後與太子都聽出了其中未盡的言語。

頓時,兩人的心都涼透了。

易儲一事,魏安帝怕是勢在必行。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