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太子本就因為遇刺一事抑郁不已。

自己受傷不過三兩日, 父皇竟然已在思量換儲君一事?!

早知如此,不如當日便死在刺客手中,倒不用面對如今父皇的無情。

“你且好好調理身體, 父皇并沒有其他意思。”

見魏安帝這般遮遮掩掩, 謝皇後更是怒火攻心,直接開口罵道:“你心裏只有儲君, 并無兒子!往日你偏心大皇子便算了,連顧寒崧你也要偏心?你不為兒子出頭, 自當本宮來!”

魏安帝已然三番兩次地被謝皇後斥責,自是不滿,怒不可遏地撂下一句“朕何曾說過要易儲?簡直不可理喻!”便甩袖走人了。

他自認為,自己的思量并沒有錯。

畢竟所處位置不同,謝皇後太子母子倆只看得到眼前的利益, 而他卻要為整個皇室的面子着想。

魏安帝走出東宮後, 理智并未出籠。

謝皇後向來對大皇子與玄燭多有偏見, 此時她情緒激動,難免會做沖動的事情。

謝皇後方才提到顧寒崧被太子欺負時, 玄燭為其出過頭,魏安帝雖面色不顯, 心下卻也一直琢磨着玄家是為何意?

是玄大将軍與鎮南王有舊, 還是單純小輩之間的交往?

若是前幾年, 魏安帝需要玄家平定北地, 自然會對玄燭客氣些。

畢竟玄家着實争氣, 父子三人皆是骁勇戰将,無可比拟的戰功累累, 魏安帝對玄家如今已是賞無可賞。

但這并不代表, 他要縱容玄家的任何所作所為。

只不過, 如今邊疆的兵權仍在玄家長子手裏,在回收權力之前,仍不可輕舉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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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吩咐身邊伺候的大太監何公公:“找人近日看着點皇後,讓她好好照顧太子便好,不要惹亂子。”

何公公便應了,魏安帝回了禦書房,仍然在思慮太子遇刺一事。

那日見了鎮南郡主,她年紀不大,模樣也一派天真,三言兩語并無破綻,與探子所言相差無幾,當時顧煙杪确實離天聖山最近,可總不能是郡主親自行兇?

宮女試探過,顧煙杪并無武功,檢查身體也沒有看到常年習武的繭痕,她确實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最大的可能就是她派了殺手出去。

但比起顧煙杪,魏安帝更懷疑是常年低眉順眼的顧寒崧。

然而直到郡主抵達京城之日,世子府愣是無人出過城,連迎接郡主的事情,都僅僅是在自家前院完成。

若真是她主使,也值當稱贊一句深藏不露,先頭砍人,轉眼就敢來陛見。

魏安帝難以想象這一個眼神清澈的小姑娘能有如此城府。

可她讨了那琺琅鐘表,轉頭就給了兵部尚書府的嫡長孫女,其中微妙之意拿捏得正正好好,連他都不得不說,若此事她有意而為,可真是妥妥帖帖地揣摩到帝心了。

魏安帝心思多疑,思慮深重,此時在禦書房靜思着,手邊的茶也漸漸變涼。

他忽然有些懊惱,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培養多年的繼承人就此作廢,這簡直是在他臉上打耳光。

算了,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他平複了心情,又低頭開始看探子給他帶回來的最新消息。

窗外又開始飄雪,室內的銀絲炭燒得劈啪作響,魏安帝皺着眉頭看着手中紙張,片刻後将其丢入火盆,火舌騰起,将紙張吃做細碎灰燼。

顧煙杪因給餘不夜送禮一事,在京城八卦圈算是掀起一陣看熱鬧的風潮,所以在那日後,她老老實實地在世子府呆着,沒再出去惹事了。

她确實覺得,顧寒崧每次看她的眼神裏,都多了幾分麻木。

不過在世子府窩着,她也沒閑着,與周嬷嬷商量籌備年節送禮之事。

先王妃早逝,在南川尚有管家協助,到了京城後,這些事也要自己操持起來了。

早前顧煙杪尚擔心京城走禮習慣與南川多有不同,很是認真地詢問了多年在京城的周嬷嬷,又問世子府的管事拿了禮單子看往年循例。

今年她送出的禮物雖說不出彩,但一定不會出錯。

況且,出彩又有什麽好處呢,只會被槍打出頭鳥,謹慎着點為好。

正瞧着呢,沉香拿着幾封請帖從外間走來,放在顧煙杪的書桌上:“郡主,今日又有許多請帖,都要拒了嗎?”

“拒了吧,這幾日我應是不會出門的……慢着,讓我先看看。”

顧煙杪擡眸,正巧看到熟悉的信封,是餘不夜送來的,估計是琺琅鐘表的後續事情。

她拆了請帖,三兩眼看完書信,忍不住笑了:“這吳黎,在家裏可真是鬧得天翻地覆,不夜姐姐頭都要疼死了,估計是請我去給她撐場子呢。”

餘不夜的信中寫,那日吳黎在東宮大門碰壁回來後,越想越傷心,難免大哭一回。

府中大奶奶,也就是餘不夜的母親,聽聞後便趕緊去她院子裏瞧她,雖然吳黎不是親生,但好歹養了十幾年,早就勝似親生。

吳黎撲在母親懷裏哭訴委屈,險些将一顆慈母心哭碎了。

吳大奶奶也覺得這事兒實在夠嗆,吳黎的面兒可算是損了,近幾日大家都拿這事兒明着暗着笑話她,東宮被禁軍圍着這事兒她管不着,但她能管餘不夜。

于是她就帶着吳黎去找餘不夜,讓她将琺琅鐘表還給太子,理由也非常充沛且讓人無法拒絕——這鐘表原先是定情信物,寓意美好,若是同一家姐妹都得了,難免讓人誤會太子要享這齊人之福啊。

餘不夜聞言也沒惱,仍是那副靜婉溫柔的模樣,雙眼含笑,先是三言兩語撇清自己與太子的關系:“這是鎮南郡主贈予女兒的禮物,怎有還給太子一說?”

“我也從來沒聽說過,接受了禮物還要還回去的,而且我與郡主情誼深厚,也并不想還回去,若是母親不想我拿着,待我給郡主寫封帖子,請她來府上一聚,母親且親自與郡主解釋吧。”

吳黎直接就扯着吳大奶奶的袖子嚷道:“娘!她竟然用郡主的身份來壓你!”

吳大奶奶面色很不好看,眼神沉沉。

她其實不是很喜歡餘不夜的性子,看着柔軟溫文,實際上卻是口蜜腹劍。

這不過同她商量幾句,就将鍋甩了個一幹二淨,半點不想擔責。

不過一件小事罷了,竟然還要請郡主來——合着惡人壞事都是她與吳黎做,吳清清仍然就是一朵幹淨的白蓮花。

想着想着,吳大奶奶又着實開始擔心起吳黎,這孩子的性子爽朗大方又沒心眼兒,不知道私底下,被欺負成什麽樣兒了。

餘不夜見着吳黎告狀,已經心如止水,只平靜地說:“莫要诽謗,說話要講證據。”

吳大奶奶見吳黎又要吵起來,趕緊摁住了她,一錘定音地發話了:“我不管你用什麽方法,無論如何,明日你就将這鐘表搬走,哪兒來的還哪兒去,送給誰也好,丢了也罷,若是鎮南郡主問起,你自己解釋去。”

看着母女倆相攜離去的背影,餘不夜眼中的笑意也漸漸淡下來。

她面色未變,沉默片刻後吩咐丫鬟:“準備筆墨紙硯,我要寫請帖。”

誰還不會告狀怎麽的?

周嬷嬷聽顧煙杪說罷此事,都啧啧稱奇:“以往聽說過寵妾滅妻、庶尊嫡輕的故事,都已經很荒唐了,但好歹也是自家院兒裏的事情,沒想到尚書府大奶奶,竟是幫着養女打壓自己親生女兒!”

“養了十幾年,就算是個小動物,感情也很深了。”顧煙杪随意聊着,摸了一把腳邊哈哈喘氣兒的寒酥的大腦袋,它現在越來越像只狗子了。

“确實是這個理兒。”周嬷嬷點頭道,“但另一邊也是親女啊,失散十幾年才回來,就算沒有感情,疏于彌補,卻也不至于打壓吧!”

因為吳黎是原女主啊,一切不合理的事情發生在她身上,就都變得合理了起來。

但顧煙杪沒說出來,只是笑了笑,又拿起桌面上的其他請帖。

其中有一封請帖非常特別,一下子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這信特別在什麽地方呢?

它特別臭,就像是什麽動物糞便的味道。

公侯世家交際往來的請帖信件,大多有正規的工序,也非常講究,信封大多幹淨整潔,更有情調一些會綁上絲帶或者幹花,或者用香薰染了,或者用香水浸泡。

但這封信,工序雖然正确,卻……實在太皺巴巴了,甚至還有點點髒,就好像在送來的路上歷盡劫難,比如不小心掉進了泥地裏,沾了不少髒印子。

周嬷嬷當即便皺了眉頭,厲聲問道:“怎麽回事?什麽髒東西都能拿到郡主面前來?”

沉香驚慌道:“奴不知,門房就将所有寫了郡主名諱的請帖全都給了奴,奴并不知道這是誰的信,也不知道重不重要,便全都拿進來,請郡主定奪。”

顧煙杪擺擺手,示意周嬷嬷放松些。

她讓沉香拿了手套來,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拆開了那封請帖。

裏面并沒有暗器,也沒有什麽莫名其妙的毒,只有一張普普通通的紙張。

顧煙杪見狀大感失望,有些無聊地将紙張抽出來,囫囵讀完後,眉頭卻微微皺了起來。

只見那紙張上歪歪扭扭的寫着:

“若想讓顧寒崧脫罪夜裏亥時府外槐樹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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