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話音剛落, 連尚書夫人的臉色都變了變。

她就不信顧煙杪不知道,吳黎根本不是尚書府的女兒!

況且吳黎與餘不夜年歲相仿,都比顧煙杪年紀大, 她還一口一個妹妹, 可不就是諷刺吳黎是個巨嬰。

當年真假千金一事出來時,甭管當年到底是何原因, 尚書府被人指指點點嘲笑的次數不在少數,偏偏他們辯解不得, 只能怨氣肚裏吞。

更何況,顧煙杪與餘不夜關系那樣好,現在還裝作毫不知情的模樣……

尚書夫人甚至覺得,今日顧煙杪八成是特地來收拾吳黎,給餘不夜出氣的。

吳黎最讨厭的就是別人拿她的身份說事兒, 她嬌生慣養了十幾年, 享盡貴女身份帶來的榮華富貴, 突然之間天地旋轉,委屈誰能知?

父母親也怕她因此萎靡不振, 待她只有比以前更好的,都是為了補償。

可那又如何?

她的身份就是一道鴻溝, 尖銳地将她與曾經的生活割裂開來。

很多次她都在想, 若是在發現這一切之前, 餘不夜就已經死了, 這該多好?

吳黎就永遠是兵部尚書府的嫡長女, 名正言順的太子妃,未來的皇後。

但如今, 世道确實不同了。

尚書夫人面不改色, 微微笑了笑, 沉穩地對顧煙杪說道:“阿黎是臣婦的養孫女,自幼嬌慣過了,還請郡主擔待則個。”

“哦……原來如此。”顧煙杪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樣,笑笑道,“可見尚書府風水極好,真是人傑地靈呀,便是個養女,也養得這般出衆。”

“祖母,同她說這麽多做什麽?”吳黎因為方才顧煙杪故意挑刺兒的話,已經對她讨厭極了,“知道你是南蠻地來的,沒見過什麽好東西,頭一回進宮便不知禮數地向陛下讨賞賜,可你讨什麽不好?偏偏要讨太子殿下對陛下的孝敬?你若是識相,就趕緊拿走那鐘表,還給陛下,免得叫人看你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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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煙杪莫名其妙地瞟了生氣的吳黎一眼,若有所思地呷了口茶。

又是這樣。又是這樣……

南川來的人都有什麽奇怪的眼疾嗎?吳黎早前就因為受不了餘不夜時而用憐憫的眼神看她,發過好幾次脾氣,結果這個郡主看她也像看傻子。

“那琺琅鐘表是皇叔祖父賞給我玩的,我與清清姐姐私交甚好,便贈給她瞧瞧,有何不可呢?”顧煙杪慢條斯理地說,紅寶石珠簾在鬓邊搖晃,盈盈而動。

“不過一座鐘表,為何就要強迫我歸還給皇叔祖父?就因為吳大奶奶說,這樣會讓所有人誤會太子殿下要娶吳家姐妹,享齊人之福?”

此言一出,登時如同一石激起千層浪,在座之人皆面色大驚!

尚書夫人表情萬分嚴峻,立馬堅定道:“郡主慎言!一如郡主所說,這不過一座鐘表,其價值也不過讓人賞玩罷了,為何要說出如此污我家風之言?”

“夫人果然明事理!總算有個頭腦清醒的人,這才好說話呀。”顧煙杪精神一振,先誇尚書夫人一句,又道,“這可是貴府吳大奶奶親口所說,并非出自我口——這罪名實在太重,我生怕給清清姐姐拖累了,所以看到她的請帖時,我才巴巴兒地第二日便趕來了,否則,一座擺件兒罷了,哪裏有這麽着急?”

“這、這……”尚書夫人見她言之鑿鑿,看着不似撒謊,便遲疑道,“我家大兒媳怎會說出這種話?這其中是否有什麽誤會?”

“是不是有誤會,叫她出來問問不就知道了?”

吳大奶奶原本就在一旁候着,此時已經羞得滿臉通紅,她原先會用這理由去給餘不夜施壓,自然是覺得對于閨閣女子來說,這話難以啓齒,必然能悄悄将此事私了。

怎知鎮南郡主這個沒教養的,竟會毫無顧忌地放在臺面上來說!

“臣妾絕無此意,郡主可真是誤會了!”吳大奶奶連忙為自己撇清關系,“這鐘表原先是太子殿下與阿黎的定情信物,清清卻也拿了,終歸是影響不好……”

“定情信物又如何?可是比本郡主與清清姐姐之間的閨中情誼要貴重許多?甚至連一座擺件都容不下了!”

顧煙杪冷笑一聲,字字铿锵道:“太子與吳黎,可有訂婚之實?陛下的聖旨下了嗎?為婚之法,必有行媒,太子大婚,媒人是哪家大人或夫人?三書六禮可過了嗎?這些都沒有,還将定情信物嚷嚷得全城皆知?吳小姐怕是不知道,明媒正娶的方是正妻,你們這扮家家酒似的游戲,充其量也不過是私定終身!”

“你!你!你怎能這樣說話!”吳黎可從來沒有這般被怼過,一時都結巴了。

顧煙杪雖然炮仗似的,卻字字句句都是實話,讓吳黎無可辯駁——因魏安帝不滿吳黎出身,他們之間的婚事仍舊沒有定論,畢竟原來的婚約,是太子與尚書府嫡長孫女。

“你你你,你什麽你!本郡主說的可有一點錯誤?”顧煙杪可不是善茬兒,這些年走南闖北,早練出一副潑辣本事,怎會讓她指着鼻子罵?

于是直接就頂了回去:“沒有就閉上你的嘴!”

時人多好面子,哪怕是後宅之地,複雜的利益糾葛也導致關系盤根錯節。

但甭管婆媳妯娌姐妹之間多看不順眼,表面上也要和和氣氣的,不到撕破臉的境地,向來不會硬碰硬,最多在往來話語裏針鋒相對指桑罵槐。

吳黎因自小得寵,并不喜歡這一套,向來是有什麽說什麽。

別人聽了心裏再不高興,為了避其鋒芒,最多也就諷刺幾句罷了。

若是對人不對事,看熱鬧的衆人其實心裏都舒服得很,原來還有人能治住這個惡霸呀,這可真是太解氣了!

“行了行了,都別吵了!”

最終尚書夫人一拍桌子終止了這場鬧劇,她撫着額頭,沉思片刻。

如此細枝末節,竟然鬧到這般地步,偏生自家還一點兒不占理,這本就是危險的信號。這鎮南郡主身份并不貴重,卻敢在此處如此咄咄逼人,難說不是有人為她撐腰。

早前他們便懷疑此事是陛下授意,那麽顧煙杪的狐假虎威也合情合理。

只是尚書府想按兵不動,卻總有豬隊友壞他們好事!

這下好了,唯一的退路大概是趕緊把吳黎從中摘出來,只求太子對吳黎的癡心能夠持之以恒,他們這婚事還能有一點盼頭。

尚書夫人思及此處,怒其不争的眼刀便飛到吳大奶奶身上。

而後暗暗沉住氣,擺了個和顏悅色的笑臉出來,打算開始和稀泥。

“既是誤會,講清楚便好了,何必如此大動幹戈,免得傷了和氣。”尚書夫人慈祥地想要去拉顧煙杪的手,“哪有什麽定情信物?都是些坊間笑談罷了,太子殿下與阿黎打小兒就認識,情分極深,送禮也是常有的事,可這擺件兒做的精巧,阿黎太喜歡了,性子又單純,家裏來了人總要展示一番,這不就讓人誤會了。”

好一番混淆是非的洗白話術!

顧煙杪嘆為觀止地欣賞尚書夫人的厚臉皮,見她八風不動地朝吳黎招招手:“阿黎快來,誤會解釋清了,以後也就好相處了,趕緊來和郡主道個歉,這事兒啊就算過去了,小孩子家哪有隔夜仇呢!”

吳黎本就因顧煙杪冷嘲熱諷的話而情緒不穩,一聽自家祖母直接一錘定音地将她與太子多年的情誼撇得幹幹淨淨,頓時氣得渾身發抖:“祖母!我與太子情投意合多年,婚禮本是板上釘釘的事兒,怎麽如今變成了坊間笑談?”

“就是因為她嗎?”她一指沉默不語的餘不夜,難以置信地質問尚書夫人,眼裏都要湧出淚花,“她一回來,我就要給她讓位?讓她風風光光地去當太子妃?祖母若早有這心思,直說便是了,何必今日在衆目睽睽之下折辱我?”

尚書夫人臉色也沉了下來,說話也帶了命令的語氣:“阿黎,你不聽祖母的話了?!”

“聽話?聽什麽話?給這賤人道歉?”吳黎此時被憤怒沖昏頭腦,刻薄地冷笑出聲,“一家子茍且偷生的階下囚,我給她道歉?她配嗎?!早就該死的人,誰給你的臉在我這裏耀武揚威?上次你能撿回一條命算你幸運,但奉勸你一句,出門最好小心點,怎麽知道哪天就死在……”

“吳黎!”餘不夜罕見地生氣了,打斷吳黎的話,“嘴巴放幹淨點。”

尚書夫人幾乎是同時站了起來,疾聲厲色地命令:“回你院子裏去,沒有我的允許,不準再出來!”

吳黎怨毒地剜了一眼餘不夜,甩開丫鬟來抓她的手,正要轉身走掉,胳膊卻忽然被拉住。

她以為是那個不長眼的丫鬟,回頭準備罵人,卻迎來結結實實的一個耳光。

響亮的巴掌扇在她臉上,頓時就紅腫了起來。

吳黎愣愣看着面前将手收回去的顧煙杪,一時有些無法回神。

顧煙杪早先為了氣她,只是裝模作樣地陰陽怪氣,這下倒是真動了怒,氣勢淩厲地警告她,語氣冷肅得如同風刀霜劍:“這一巴掌是告訴你,口出惡言便要付出代價。”

聽吳黎這番言論,便知道此女對于曾經謝家對鎮南王府所下的殺手知之甚多,乃至于提出‘上次撿回一條命’,正是被兩個強盜拐走的那次。

說不定,她也是推波助瀾的始作俑者,并且引以為豪。

既然如此,顧煙杪便不打算只是氣氣她了。

她不再與吳黎多浪費時間,而是直接拂袖離開。

餘不夜與尚書夫人對了個眼色,福身道:“祖母,我去勸勸郡主。”

尚書夫人被吳黎的騷操作給驚得腦殼疼,趕緊揮揮手讓餘不夜走了。

一轉頭便看到,吳黎簡直要氣瘋了,若不是丫鬟攔着,她已經沖出去跟顧煙杪拼命了。

她的眼淚簌簌落下,冤天屈地地尖叫道:“她怎麽敢?!爹娘都沒打過我!”

尚書夫人被她喊得心煩意亂,趕緊讓丫鬟把她帶回院子裏去。

心裏也難免怨恨這個鎮南郡主,真是拿着雞毛當令箭,偏生因為吳黎被嬌慣壞了,導致他們家好似沒道理。

就算是實話,怎麽能當着人家的面說出來呢?

這小姑娘年歲不大,氣性倒是不小,直接扇了吳黎一巴掌,将尚書府鬧得雞飛狗跳,之後尚書府竟然還得費心費力去給她賠禮道歉,真是造的什麽孽!

這廂尚書夫人還在考慮送些什麽禮去平息顧煙杪的小性子,而甩手而去的顧煙杪根本就沒有給她這個粉飾太平的機會。

要什麽彎彎繞繞?她要借力打力,一擊必中!

顧煙杪從兵部尚書府出門後,徑自驅車來到了大理寺,直接狀告兵部尚書府對皇室大不敬!

——這是大魏律法重罪其一。

侵犯皇帝尊嚴或人身安全的言行,立斬無赦。偷盜皇帝用品者,判處絞刑。

對帝室不敬者,依照罪行大小,判處刑罰。

輕則流放,重則絞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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