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榮奇又挨了十幾巴掌, 整個人頭暈目眩,怒從心頭起,也不懇求了, 只大聲罵道:“你這個賤女人!怎的毫無憐憫之心?看着昔日未婚夫有此下場, 你竟毫無動容?!”
“話可不能這麽說,難道我方才沒有給過你機會?你既然要與我做交易, 不僅信息延遲,所言盡是無用, 就這樣還說你知道機密內容?騙誰呢?用那點濫竽充數的功夫騙我救你于水火?本郡主看上去那麽像冤大頭?”
榮奇見她肯講道理了,那便是有退步之意,曙光就在眼前!
榮奇深吸一口氣,将命運都堵在了這個機會上。
因為臉都腫了,他說話還有些含糊, 但還是努力将話說清楚:“奴如今确實不知什麽信息對郡主來說更有用, 郡主盡可問奴, 奴知無不言。”
顧煙杪見他終于學乖了,思慮一瞬, 問道:“九個皇子中,陛下比較中意誰?”
“首當其沖自然是太子了, 畢竟是陛下的嫡長子。”榮奇答道, “其次便是三皇子, 太子胞弟, 打小兒陛下将他們二人帶在身邊撫養教育, 幼年時期,他倆幾乎同吃住同上學出行, 後來大了, 三皇子不好再住東宮, 才分府出去住。”
“照你所言,太子與三皇子必然關系極好。”顧煙杪若有所思地問道。
“自然,三皇子就像是太子的……”榮奇說道此處有些微的猶疑,但最終還是堅定地說道,“……像是太子的影子。”
僅此一句,已經足夠。
顧煙杪下巴一揚,阿堂領悟,立馬卸了榮奇的下巴,強行讓他閉了嘴。
而後與方毅兩人将他五花大綁,阿堂還捏着鼻子說了聲:“真的臭死我了,我半個月不洗澡也沒有這味道大啊。”
顧煙杪深以為然,她恨不得立刻回府沐浴焚香!
但想了想還是低聲囑咐道:“送去哥哥那裏審問,事成之後,剁下他的命根子。”
她就這麽大方地當着榮奇的面兒說了,看着他臉都憋綠了,還輕蔑地哼了一聲。
這下,為了他的命根子,他也會将知道的事情抖個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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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毅謹慎,多問了一句:“郡主,李相那邊……”
“無事,不過一個馬奴。”顧煙杪笑了笑,眼神卻只讓人覺得寒意入骨,“上回他便沖撞了郡主儀仗,這次還對我口出惡言,就算打死了,我們送李相十個更好的馬奴便是。”
榮奇當下也反應過來着了道,目眦欲裂,瞪着顧煙杪恨不得生吃了她。
但他并無他法,阿堂将他捆成粽子似的動彈不得,很快就被拖進了黑暗裏。
顧煙杪頗有些後怕地聞了聞自己身上有沒有沾染上臭味,然後想起來玄燭還在附近,于是朝着不遠處揮了揮手,示意他趕緊回去吧,不用過來了。
潔癖小侯爺被臭到了就不好了。
玄燭其實在看到榮奇出面時就認出了他。
但因為答應了顧煙杪,便沒有上前幫忙,只是看着事态發展。
然而,聽到他說的那些不幹不淨的話,玄燭的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他一個大男人都覺得這種污言穢語實在殘害心靈,顧煙杪怕是聽着更難受,竟然還強打着精神去詐榮奇的話。
看到這一幕,熟知軍中一百零八式審訊方法的玄燭,覺得顧煙杪還是性子太好了,就這樣也太便宜了他。
玄燭對此竟有些後悔,對榮家的處置,實在還是太輕了!
他藏在遠處的樹上,遙遙地目送顧煙杪回了世子府後,自己便也準備打道回府。
悄無聲息地跳下樹後,他檢查四周并無人注意,卻在上馬時,鼻尖忽然飄來一縷缥缈的淡香。
是顧煙杪留下的味道。
他情不自禁地聞聞指尖,落雪混着花香。
方才她吹開他領口的雪花,擡眸嫣然一笑。
這一笑,令他耳邊一切喧嚣都霎時間遠去,只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他幾乎是用盡全力,才讓自己看上去舉重若輕、仿若平常。
男人奇妙的自尊心作祟,玄燭騎在馬上,仔細回憶了一番有沒有失态之處。
直到馬兒不耐煩地打了個響鼻,甩甩尾巴,他才回過神,拍拍馬脖子安撫一下,這才慢慢悠悠地離開了。
在南川時,顧煙杪每日回王府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去主院找父王,彙報今日工作。
現在到了京城,她換湯不換藥,直奔世子府的主院找哥哥。
平日裏她有事兒要商議的話,向來是叽叽歪歪說好一會兒,今日在見到顧寒崧後,隔了老遠面目嚴肅地向哥哥交代榮奇的事情。
“哥哥要去查查他說的文件嗎?”
顧寒崧倒是氣定神閑:“按照謝家的心眼子,應該對每個威脅到儲位的人都會準備詳細的參本——或者說,各家都一樣,你以為我就沒有嗎?”
“哦!”顧煙杪想起來了,“之前你還拿大皇子當槍使。”
顧寒崧笑了笑道:“說什麽呢?這可是正當合作,他又不是未得利益,況且大皇子與兩位嫡皇子嫌隙已久,由他出面才是最妥當。”
“說來倒是奇怪,謝皇後這般小心眼的性子,竟能允許庶長子長大成人。”顧煙杪想到大皇子,八卦之心熊熊燃燒。
倒也不能不怪她如此用詞,畢竟為了太子,謝皇後的手都伸到天高皇帝遠的南川去了,三番兩次要對鎮南王這尊牌坊下手,可見确實是個眼裏容不得人的。
早在魏安帝還是英國公庶子時,便與侍寝的丫鬟有了庶長子。
這是他的第一個孩子,還算有些情分。
後來他明媒正娶了謝氏,謝氏又有了兩個嫡子,自然要為親兒子打算。
如今後宮裏的妃嫔,基本都在常年飲避子湯。
直到太子顧宜修成年,儲位穩固後,謝皇後方開恩,魏安帝才多了幾個庶皇子,皆年紀尚幼,不僅威脅不到東宮,以後還得仰仗着哥哥們過活。
但大多數早年進宮的妃嫔,因為常年服用藥物,都已經無法生孩子了。
所以顧煙杪也頗為驚訝,謝皇後竟然能允許大皇子平平安安地長大?
其中深意,實在令人遐想。
兩人聊了幾句,顧寒崧見顧煙杪仍離他遠遠的,很是莫名其妙。
于是朝她招招手,“你過來。”
“我不過去了,反正也說完了,對了哥哥,我買了很多糖葫蘆,你與他們分一分。”
顧煙杪八卦一回,已經滿足,皺起眉頭又想起重要的事情,于是堅定地拒絕了哥哥的邀請,随即扭頭匆匆跑了。
顧寒崧瞧着奇怪,阿堂正好處理完榮奇,便讓方毅守着,他前來禀報世子。
結果顧寒崧屏息聽完他說話,面露些許為難,最終委婉地說:“還是要注意一下個人衛生。”
阿堂一默,心裏恨了榮奇一回,連忙解釋了。
顧寒崧才明白為啥妹妹如此反常,暗笑了片刻,吩咐手下務必将榮奇給洗了。
他心道,李相府的馬也是奇馬,馬糞臭味竟然還會傳染。
莫非是有誰給他特制的臭味标記?
顧煙杪回了院裏後,趕緊讓沉香給她備好熱水泡澡。
周嬷嬷用軟刷沾了香噴噴的胰子泡泡,仔仔細細地給她刷了一遍,又全身都抹了花香油膏,她看自己又白白香香的了,才放下心來。
趁着身上還有騰騰熱氣,她飛快地蹦上床,鑽進了被窩。
寒酥則一直趴在床尾,藍盈盈的眼睛安靜地注視着她的一舉一動。
顧寒崧見寒酥可愛的樣子,從被子裏伸出一只腳丫子,搓了搓寒酥毛茸茸的尾巴。
這時候周嬷嬷抱着個湯婆子進來,塞進她被窩裏,囑咐道:“郡主頭發還是半幹,這時候可不要睡,容易着涼,嬷嬷再給郡主擦擦吧?”
于是周嬷嬷坐在床邊,腿上放了幹淨的軟布,讓顧煙杪躺在上面,而後溫和細致地開始搭理她一頭綢緞似的秀發。
顧煙杪倒着腦袋看周嬷嬷,與往日完全不同的視角,然後伸手摸摸她的臉:“嬷嬷待我真好,以後我給嬷嬷養老。”
“郡主心善吶,這都是嬷嬷該做的本分事情。”周嬷嬷笑眯眯地說。
她對待顧煙杪,向來耐心。
“嬷嬷,你在雲家的時候,主家們關系都不大好麽?”
“那要看具體是哪一房的事兒,郡主是想問什麽?”
顧煙杪心裏胡思亂想,情不自禁便将問題脫口而出:“嬷嬷,雲家為何不要做外戚的潑天富貴,反而要去與謝家交好,若是當年攝政王未上位,他們可吃不了兜着走。”
“嬷嬷哪裏懂這個。”周嬷嬷為她擦幹頭發,又拿了木梳仔細地梳發,“或許,先皇後無法給他們帶來真正想要的東西吧,做外戚哪有從龍之功來得強?”
确實是這個理兒。
給顧煙杪将長發梳好後,周嬷嬷道時間不早了,讓她好好睡覺,便為她掖好了被子,吹熄了夜燭,輕手輕腳地離開了。
然而,在床上翻來覆去的顧煙杪仍無睡意。
她烙餅似的把一床錦被掄出了各種二人轉手帕的花樣,仍停不下來,又迅速翻身匍匐在床上,在黑暗中與寒酥緊緊對視。
寒酥壓根沒搭理她的突然發瘋,只靜靜趴在床尾。
黑暗中的狼眼仿佛一盞幽暗的燈火。
顧煙杪伸手去摸它毛茸茸的大耳朵。
相當Q彈,只要輕輕一戳,便能一嘟嚕一嘟嚕地顫抖。
她與寒酥四目相對,雙眸明亮,而後說悄悄話似的,揪着寒酥的耳朵輕聲說:“你知道嗎?三皇子才是真正的儲君。”
心裏盤算許久,她又對着寒酥一笑:“雲家未必不知。”
寒酥并不懂主人在說什麽,只耐心陪伴着,輕柔地眨了眨眼睛。